175 天人交戰
「還有別的計策?」
晏修眼睛裡面流露出了困惑之色,彷彿王珠說了什麼讓他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的話兒。
「這最好的已經是放在九公主你的手心之中,你還需要什麼,別的計策?」
瞧著晏修那張笑盈盈的臉兒,王珠卻也是覺得,胸口一陣子的鬱悶難當。
她嗓音也是不覺短促起來:「我還要聽一聽,別的計策。」
縱然眼前的男子是個惡魔,可是王珠卻仍然是為之蠱惑。
「兗州本地,只有區區五千精兵,固守城池,那也是絕不可能的。不過倘若不是守城,而是逃命,加上兗州本地豪強的私人護衛,一併前行,倒也是堪為可用。九公主抓住如今的機會,叫來所有兗州本地的豪強,帶上他們的家眷,一塊兒遷徙棄城。若遇到災民搶掠,統統都是可以殺了。如今這些災民,尚自未到兗州。零零碎碎的,其實也不會有多大的戰鬥力。更何況還可以留下大部分糧食在兗州,作為讓這些獵物互相撕咬的誘餌。咱們穿越蜀州,其實那些前朝餘孽正經可用的士兵也是不多。通過蜀州一路折返回到京城,途中風塵僕僕,總有折損,等到了京城,大概能有一萬於人吧。而這,還是運氣好的時候。」
「如此一來,除了這一萬多人,整個兗州都是死人了。九公主私底下雖然不必背負殺人屠夫的罪名,可到底是棄城而逃了,遺棄那些兗州百姓足以讓九公主遺臭萬年。當然,那些被九公主帶走救下的兗州權貴,也絕對絕對,不會給九公主你多說一句話兒,只恐怕惹禍上身。這就是有良心一些,自己不必做殺人的惡魔,卻會死很多很多的人,並且壞了自己名聲的中策。」
「至於最下等的選擇,那就是九公主既不殺人,也不棄城,盼望靠著自己那區區五千精兵,靠著自己純真善良,安撫災民,等到奇迹。這樣子一來,九公主沒有任何道德上的瑕疵。甚至若是史書記載,九公主也是個體恤百姓的純善之人,皇後娘娘死得慘了點,也必定是仁德寬厚,你們母女當真是能名垂青史。不過我認為,當自家性命都是沒有的時候,什麼好名聲也不過留下來的性命。故而,這是最下等的選擇。」
「當然,這下下之策之中,倘若有我,我自然會護住九公主和你母后的。至少,是絕不會讓你們死了。可是若是如此,只恐從今以後,九公主再也不能以這大夏九公主的身份現身於人前了。畢竟,滿城的人都死了,你還活著,這本身就是一件罪過了。這人世間的道德,就無非是如此,瞧著不過是你夠不夠凄慘罷了。」
晏修的言語,一句句的,彷彿撕開了所有仁義道德的虛偽面紗,將最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了王珠的面前。
那就是,殺人屠夫,方才可以保全最多。
善良仁義,最後卻也是會害人害己。
什麼良心,不過是害死更多的人東西。
當資源不過如此,當一切都將毀滅,唯獨心狠手辣,消耗自己的族群,方才能平安度過。
到時候,再給這血淋淋的殺伐染上了一層仁義道德的面紗,一切的一切,仍然是美好如新。
而如今,這所有最殘酷的選擇,不在於遠在京城的夏熙帝手中,也不再早就沒有實權的兗州知府賀蘭知的手中。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如今兗州最有權勢,最說得上話兒,最能操縱這一切的九公主王珠手裡。
這一世,不必賀蘭知做什麼選擇。
一切的一切,都在王珠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選擇生,或者死?
王珠不覺輕輕的按住了胸口,面頰一片蒼白之意,唇瓣輕輕的顫抖。
真是諷刺和可笑,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得到權柄。
可如今,整個兗州是屬於她了,而她卻必須做這個選擇。
王珠想起了方才那個小孩子,他手中拿著紅紅的紙風車。風一吹,那紙風車頓時也是呼呼的轉起來,而這個小孩子卻也是笑得十分的開心和歡喜。
可是這樣子的笑聲,很快就會在兗州城中消失了。
再過那麼一些日子,這兒就是會有累累白骨,夜夜哀嚎。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勾結了前朝餘孽,布下了這個死局?
王珠渾渾噩噩的,只覺得自己思緒飄飛,腦子裡似乎在想些什麼,可又似乎什麼都是沒有在想。
晏修輕輕的過去了,摟住了王珠,在王珠耳邊輕柔的說道:「九公主,而你無論要做什麼選擇,也就這兩日吧。否則無論是你想要將災民攔截於新源,還是想要勾結兗州權貴,棄城而逃。而這一切,都是最後的機會了。一旦遲了,那等那些災民到了兗州,既殺不完,那也是走不了。」
王珠已是忽略了,那男子的臂膀勾勒住自己的身軀,身上所湧來的淡淡的果子清香。
她只是聽到了晏修的話兒,如此輕柔的在自己耳邊響起,卻提醒王珠一切,都是時日不多了。
晏修瞧著王珠有些模糊的眼神,卻也輕輕的在王珠耳邊耳語呢喃:「九公主,不過無論你做什麼選擇,只要做你最喜歡最高興的選擇就好了。我呀,是會陪在你的身份,保護你的周全,別的什麼人,都是一點兒也不能傷害你的。」
而他想到了碧靈宮和葉家那個賭約,心中不覺嗤笑,喃喃的說道:「什麼輸和贏,我如今倒是一點兒也不在乎。」
前世,他倒是野心勃勃,爭強好勝。比誰都聰明,也是比誰都是充滿了野心。
可是這一世,他與葉家對持,瞧著那什麼都不懂的葉家丫頭,和裝腔作勢的林墨初,卻也是覺得乏味得緊。
碧靈宮和葉家這麼多年了,仍然是這樣子無趣。
什麼三道比試,其實大約是用這樣子的賭約,掩飾內心那種得意膨脹的慾望吧。
晏修不覺瞧著王珠,王珠因為他說的那些話兒,因此並未察覺自己抱住了她。
忽然間,晏修湊過去,吻住了王珠的唇瓣。
情深而意動,卻也是不覺越吻越深了,似乎要將眼前的少女,慢慢的一點一點兒的,揉入了自己的心中。
唇齒糾纏,口舌微潤。
若兗州是一條即將乾涸河流,那麼自己和王珠,就是河水裡面兩條相濡以沫的魚兒。
如此的偎依在一起,互相索取屬於對方的溫暖。
似乎若是這個樣子,那也是不會覺得寒冷了。
王珠最初猝不及防,還沒等回過神來,就已然是被晏修成功。
一陣子的惱怒之意涌過來,王珠瞪大了眼睛,唇中發出了嗚嗚的嗓音。
晏修唇瓣一疼,卻是被王珠給咬破了,而晏修非但是沒有生氣了的樣子,一雙眸子裡面,卻也是流轉甜蜜蜜的笑意。就算是疼得厲害,晏修也是沒有鬆口的意思。
啪的一下,王珠卻也是一巴掌頓時給甩了過去,將晏修給抽開。
王珠一雙眸子裡面,流轉了盈盈的怒色,身軀也是不覺氣得瑟瑟發抖。
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被晏修這樣子的親吻之後,倒是有了一股子潮潤的紅暈了。
咚的一下,晏修卻也是再次被踹下了馬車。
晏修唇瓣沾染了血跡,眼瞧著自家的馬車揚長而去,被王珠毫不客氣的徵用,他卻也是不覺冉冉一笑。
他的手指,輕輕擦去了沾染在了自己唇瓣之上的那縷血跡,卻也是不覺冉冉一笑。
回味方才的那個親吻,卻宛如冰與火的交織。
甜蜜又疼痛,簡直是讓他著迷了。
晏修驀然吃吃一笑,身軀卻也不覺輕輕的顫抖。
他慢慢的吮吸自己手指兒上的血珠子,不覺靜靜的在想,為什麼自己要跟王珠說這樣子的話兒呢?
莫非,自己還是太介意夏侯夕了?
前世的事情,只是讓王珠變得有些特別。
反正這一世自己也是不會有別的感情了,不如將這樣子的感情放在王珠的身上。
可最初只是特別而已,然後,卻也是越來越介意的樣子。
說到了喜歡,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是絕不能說明白喜歡是為了什麼的。
可是,可是縱然是如此,他也是沒辦法自己欺騙自己。
不錯,和王珠說這樣子的話兒,那也確確實實的是因為喜歡。
可卻也是和夏侯夕的出現一點關係都是沒有。
原本他應該做完這一切,放完堤壩,弄死災民,散發謠言,再影響王珠組織民兵。王珠可以一點兒也不知道,仍然是乾乾淨淨,還以為自己是救了這些災民的救命恩人。
一切的一切,其實原本都是可以瞞著那個女孩子的。
然而,到底還是做不到啊。
他沒辦法瞧著王珠什麼都不知道,瞧不見自己的陰暗,而他永遠是在王珠面前甜蜜蜜的晏小侯爺。
他既然是喜歡王珠,就是要讓王珠知道,自己是多麼的陰暗,又是多麼的無恥。
若自己在屍山血海裡面,那麼王珠也必須在這裡面,不過自己卻也是會牽住王珠的手,不會讓王珠有那麼一絲一毫的事情的。因為若是不那樣子,有那麼一日,一個又溫柔又仁慈的少年人,會從他這個小畜生的手裡奪走王珠,得到王珠的心的。
王珠,其實她的口味非常的普通,也很是大眾。她自己再怎麼樣,可是卻仍然是喜歡溫柔善良的人。就好像是太子王曦一樣,明明是溫吞的性兒,王珠卻也是對他那樣子的好,一心一意的牽挂著。若非王曦是王珠的親哥哥,晏修有時候都不會知道,自己那嫉妒的心思驅使之下,究竟是會做出什麼樣子的事情的。
這黑暗的人,總是向著明潤的陽光,嚮往著天空下的明亮。
他偏偏不準,不想給王珠這個機會。
所以他會狠狠的打破王珠原本的道德觀,殺幾個爭風吃醋的狐媚子,又算是什麼本事呢?
真正的掌權者,那可是為了自己利益,可以什麼都犧牲的。
甚至那些謀朝篡位,殺兄弒父的君王,一個個何嘗不是自負如斯,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
這一切的一切,也不過如此而已。
晏修只覺得自己唇齒之間,已經是滿滿的血腥味道。
可那心尖兒,卻也是湧起了一縷縷的涼意。
有時候,他何嘗不知,自己內心黑暗,似乎是要將自己都給吞噬了。
好似他這樣子的聰明人,原本就是有著屬於自己的邏輯。他沒辦法,讓自己善良起來,只因為這個世界,在他的眼裡,已經是這樣子。
他其實,其實並不想如此對待那道馬背上嬌艷烈火一般的身影的。
可是沒辦法,就是晏修自己,也是控制不了自己內心之中的凶獸。
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了,空氣之中,卻也是多了一股子下雨下雨時候才會有的滴滴答答的聲音。
這個時節的雨水,淋在了人的身上,那是一點也是不會覺得寒冷的。
可是雨水下得又快又急,打在了人的身上,卻也是難免是有些疼痛。
王珠卻跳下了馬車,騎上了一匹馬兒,也是不讓人跟隨,頓時一個人的策馬狂奔。
別人也是並不知曉發生何事,只瞧見方才晏修又被九公主踹下了馬車,大約就是這位晏小侯爺,招惹得九公主並不愉快了。
唯獨牟青,卻也是隱隱猜測到了幾分。
想來是因為,九公主對陳后之事是頗為關切,故而也是難免鬱鬱不樂起來了。
雨水打在了王珠的身上,王珠卻也是點兒感覺都沒有。
她的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面頰卻也是不覺浮起了滾熱的紅暈,一陣子的發燙起來。
天色漸漸的已經是晚了,王珠卻並沒有回去的意思。
晏修的那些話兒,一句句的敲打著王珠的心口,讓王珠容色之間,更是不覺有那麼幾許漠然。
究竟要是怎麼辦,王珠卻根本不知道。
殺人盈城是什麼?似乎就應該是如今晏修所說的那些話兒了吧。
王珠身軀,卻也是瑟瑟發抖。
她的快馬飛快的掠出了城去,守城衛所的士兵本想要阻攔,可瞧清楚是王珠了后,頓時也是十分慌亂的讓開了一條路。
如今兗州城中雖不可隨意通行,可那也只是針對別的人。
既然是這位九公主,這樣子的規矩原本也是管不住她了。
馬兒到了郊外了,頓時發出了短促的喘息之聲,顯然也是累得不行。
然而此時此刻,王珠的內心之中,卻也並沒有察覺到了這一點。
小道之上,一條橫起了的樹枝頓時也是如此橫升過來。
這駿馬被樹枝所絆,頓時也是身子傾斜,要將馬上的乘客生生的給摔了出去。
王珠任由雨水劃過了清秀的臉頰,卻也是伸出鞭子,勾住了一旁的樹榦,身子輕盈的凌空而起,並且輕輕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她眸子黑漆漆的,瞧著那受驚的馬兒揚長而去了,卻也是一點兒也不在乎。
眼前一面湖水,如今卻也是出現在王珠的面前。因為落雨的關係,湖水卻也是被雨水點出一個個的小坑。
王珠卻也是沒有褪去鞋襪,而如此一步步的走去了湖水之中,任由那一股子的冰冷之意,席捲了自己的身軀。
她自然是沒有什麼尋死之心,只是想要好生清靜一下。
湖水一股子冰涼之意涌過來,卻也是讓王珠不覺打了個寒顫。
一股子憤懣不平的心思,頓時也是湧上了王珠的心口,卻也是讓王珠不知道向誰發泄。
她抽出了鞭子,狠狠的抽向了水面,頓時一陣子的水花飛涌過來,嘩啦啦的響動。
王珠的鞭子一下下的抽打過去,湖面也是被拍得水花陣陣了。
而此時此刻,王珠內心驀然流轉流轉一縷恨意。
恨得可謂咬牙切齒。
王珠啊王珠,你重生一次,不是說了,要將自己當鬼,什麼事情也是不在乎呢?
殺人也好,狠辣也好,原本不就是應當如此?
你還在猶豫什麼?在猶豫什麼呢?
她的眼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似乎也是已然是分辨不出來了。
就在此刻,一道十分溫和又驚訝的嗓音也是在王珠耳邊響起:「九公主,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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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是二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