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虛偽臉皮
那男子嗓音也是清華高貴,如今雖然雨水滴滴滴的響,卻也是好似掩不住他的聲音。
王珠停止了動作,卻也是不覺微微抬起頭來。
只見夏侯夕帶著斗笠,背上背著一個竹子編成了的背簍,雨水打濕了小半的衣衫,俊俏的臉頰之上也是添了一股子的潮潤之意。
如今他輕輕的扶著竹斗笠,瞧著王珠,面頰之上微微有些關切之意。
王珠面頰的頭髮被雨水打濕了,結了絡子,輕輕的垂在了兩邊。
她瞧著夏侯夕一臉急切之色,心裡不覺嗤笑了一聲。
莫非夏侯夕竟是以為,自己居然是有那尋死之意?
這實在是太可笑了,生命於她王珠而言,實在是太過於珍貴的東西,她自然也是珍而重之,十分愛惜,絕不會輕易捨棄。
「夕殿下,我自然不會尋死的,這可與你沒什麼關係,我只想清靜。」
王珠心中頓時也是一陣子的煩躁,她與夏侯夕也不過是幾面之緣。至於自己之事,卻也是和夏侯夕沒什麼關係。
這天地之間,原本已有那麼多的事兒,可是為什麼夏侯夕卻也是來打攪自己?
夏侯夕嘆了口氣,卻沒去鞋襪,一步步的踩入了水中,不覺牽住了王珠的手掌。
「九公主,雖然是夏日,可是如此淋雨,卻也是難免會生病的。你總要仔細身子,可是不能染病了。」
他言辭溫和,眉宇清華高貴,並且不待王珠反對,卻輕輕的拉扯王珠起來。
王珠嘆了口氣,此刻她已經冷靜下來。
她原本也不是那等不會收斂情緒的人,更何況夏侯夕原本也不是那等容易被人拒絕的人。
才上了岸邊,夏侯夕輕輕的摘下了斗笠,蓋在了王珠的腦袋上,越發襯托出王珠面頰小小,下顎尖尖。
那些冷冰冰的雨水,順著王珠的面頰輕輕的滑落,滴落在泥土之中。
夏侯夕為王珠輕輕的系了帶子,這份溫潤體貼的勁兒,倒是無微不至的樣子。
王珠眸光輕輕顫了顫,倒是不覺隱隱動容的樣子。
這並不是因為夏侯夕的這樣子的溫柔體貼,她也不稀罕什麼溫柔體貼,而是夏侯夕總是讓她想起了王曦,讓王珠覺得有那麼一股子莫名的熟悉之感。
王珠並不是個好親近的人,她如今並不如何排斥夏侯夕,原因無他,只因為夏侯夕和王曦那樣子莫名相似的感覺。
小時候,大哥牽著自己的手,一塊兒出去玩,總是對她呵護備至。
而這,卻也是王珠為數不多的溫暖記憶。
水珠子輕輕的從斗笠邊角垂落,王珠垂下眸子,瞧著夏侯夕那褲腿已經是沾滿了泥水。
「夕殿下,如今雨水紛飛,你又該如何?」
夏侯夕輕輕一笑,指著一旁,不覺說道:「過去不久,有一處破廟,我方才還在那兒歇腳,九公主若是不嫌棄,不如去那裡躲雨。」
雨水順著夏侯夕的面頰輕輕的滑落,將夏侯夕那一張臉頰,越發洗得如美玉一般,瑩潤剔透,更是讓人不可逼視。
王珠恍惚之間,不覺想到了葉靈犀。
可是縱然是葉靈犀,也是並沒有這樣子的姿容。
也不多時,夏侯夕就領著王珠到了那破廟之中。
瞧他取了乾柴,點燃火堆,一切都是做得這般嫻熟,並不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
火堆點燃了,王珠並沒有褪去衣衫烘烤,只是慢慢的靠近火堆,輕輕的跺跺腳,讓衣衫之上濕潤之氣慢慢的消失了。
對著這樣子的火光,王珠輕輕的抬起頭,這廟中已經是頗為破舊,菩薩身上的油彩也是斑斑脫落,已經並不如何嶄新了。王珠瞧著那菩薩寶相莊嚴,十分尊重。
可是此時此刻,王珠內心之中,卻也是忽而有一些諷刺之意。
這漫天的神佛,若當真是有憐憫的心思,又豈會視而不見,視而不聞?
可他們永遠是高高在上,無論死了多少人了,眾生還不是螻蟻。
這一刻,王珠瞧著這尊神明,一顆心兒卻也是慢慢的被黑暗所浸潤,說不出的冷漠。
她唇瓣輕輕的翹起,似笑非笑,卻隱隱有些不屑之意。
自己為什麼要掙扎,為什麼要難過?
那些人,死了還是不死,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若她死了,除了母后和哥哥,誰還會為自己流下一滴眼淚呢?
只恐怕,那也不過是茶餘飯後,一場談資。自己這個九公主,被人議論起來時候,總是沒什麼好話兒的。
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麼好猶豫的?
只要能保住陳后的性命,保住太子哥哥的權位,無論讓她做什麼,她都絕對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王珠的唇瓣,驀然流轉了冷凜笑容。
那樣子的模樣,好似浴火重生的修羅,在冥界之地,點燃了屬於魔鬼屍骨之上才能生出來的曼珠沙華。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只要能保護住自己的親人,縱然是外邊洪水滔天,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珠眼睛里驀然流出了兩行淚水。
她自個兒輕輕的擦拭去了,可唇角那縷淡淡的笑容,至始至終,卻也是若隱若現。
「九公主,如今瞧來,似乎心情也好了許多。」
夏侯夕的嗓音,似乎縹緲從天邊傳了過來了,卻也是偏偏傳入了王珠的耳中。
「原本只是有些事兒想不通透,如今自然是——」
王珠說到了此處,話語卻也是不覺微微的頓了頓,甚至不覺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也是那樣子下雨的時候,就是陳后被遷出宮的那一天。自己也是跑到了大雨之中,是太子哥哥一步步的將自己拉了回來。
那時候,王曦似乎已經瞧出自己這個妹妹的惡毒之處了,只不覺輕輕的嘆息。
他並未要求,王珠從今以後,卻做一個好人。只求王珠,從那以後,無論要做什麼事情,就是要想一想他。
從前王珠不明白為什麼,可是如今卻也是忽而就明白了王曦的用意。
也許王曦是不夠狠辣,卻足夠聰慧,眸光深邃。
若他要求王珠以後不能再行什麼狠辣之事,王珠未必能做得到。
可是若是讓王珠每次行事時候想一想他,說不定王珠還會心軟幾許。
此時此刻,王珠就是想到了王曦,原本理直氣壯的話兒,似乎一下子都是說不出口了。
下意識間,王珠不覺伸手,想要輕輕撫摸王曦給自己的那枚玉玲瓏。
可手指所觸之處,那枚玉玲瓏,卻已然是沒在原先應該在的那個位置,頓時也是讓王珠摸了個空!
原本熟悉的東西,此時此刻卻也是不在原來的位置,而王珠頓時也是不覺怔住了。
這一瞬間,她好似失落了什麼很是重要的東西,整個人不覺焦躁恍惚起來。
垂頭一抹,那枚玉玲瓏已經是不見蹤影。
夏侯下瞧著王珠面上的神氣已然是變了,原本的氣定神閑,此時此刻,已經是變得不盡焦躁。
「不見了!」王珠喃喃自語。
夏侯夕嗓音溫和,卻也是不覺充滿了安撫之意:「究竟是何物,如今是不見了?」
王珠輕輕的咬住了紅潤的唇瓣:「是太子哥哥給我的玉玲瓏,怎麼會不見了。」
原本以鸞絲帶纏在了自己腰間的精美玉器,此時此刻,卻已經是不見了。
自己這一路狂奔,又下水發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了這枚冷暖二色的玉玲瓏。
王珠輕抿唇角間,卻也是不覺頓時多了幾許惱恨之意。
卻恍如被那枚玉玲瓏所拋棄一樣,自己也是成為那與世不容的怪物。
王珠提起了裙擺,想要這樣子跑出去,卻被夏侯夕阻攔下來。
「九公主,那枚玉玲瓏,莫非是對你十分要緊的東西?」
瞧著王珠這惶急之態,夏侯夕也是隱隱能猜測得出幾分。
而他那一雙金銀妖瞳,卻也是隱隱透出了溫潤的暖色。
王珠卻也是忽而停住了腳步,回過神來說道:「不過,既然是已經沒有了。那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想來也是命數使然,實在是,實在是巧合之極。」
也許自己那枚玉玲瓏掉落,就是象徵自己選擇。
夏侯夕是個十分善於揣測人心的人,也許他長於陳國皇宮,靠著察言觀色,方才能活到了現在。
也因為如此,夏侯夕也並未咄咄逼人,非得去追問王珠的那些秘密。
別人只會覺得夏侯夕脾氣軟和,一舉一動,無不是溫暖人心,令人處處覺得妥帖,被照顧得十分周到。
可王珠瞧來,這是因為夏侯夕十分聰明,遠遠勝過別的人。所以方才能拿捏別人的心思,讓每個與他相處的人,都是覺得很是舒服。
王珠不覺靜靜在想,不過若是如此,夏侯夕就和王曦一點兒也不像了。
王曦的溫潤柔和,是因為自己這位太子哥哥哥生在就是如此的。不像夏侯夕那樣子,明明是長於危險之中,背負那些出生不正的謠言,並且在陳國皇室的血腥殺伐之中長大。而這樣子的人,與世無爭的溫柔,都是最真實的偽裝吧。
這一切王珠統統都是明白,內心卻不覺有些困惑。
為何明明應當不同的兩個人,有時候卻是給自己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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