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假哭
就在此刻,的的的馬蹄之聲傳來。
一隻大鳥兒輕輕撲著翅膀,引著一匹馬到了破廟這兒。而那匹馬,也赫然正是王珠走丟的那一隻。
王珠注視著夏侯夕的這隻鳥兒,眼睛里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幾許驚訝之色。
從未見過這般大的鳥兒,不但羽毛是鮮潤藍色,儀態也是十分優雅。
夏侯夕輕輕撫摸鳥兒的翅膀,溫柔的說道:「雅藍十分聰慧,並且也是精通人性,果然也是將九公主的馬兒帶回來了。」
這雅藍,分明也是這隻鳥兒的名字。
如今雅藍一雙黑幽幽的眸子掃過了王珠,觸及了王珠有些深邃的眼神,這隻鳥兒頓時也是下意識的扭過頭去。
王珠不知道夏侯夕是如何跟這隻寵物交流,只是內心之中,卻也是不覺有些狐疑起來。
雖然這毛色有些不同,可那體態,卻像得很。
王珠手指輕輕的比劃,眼睛里充滿了狐疑之意:「我瞧這隻鳥兒,似乎是有些眼熟。」
夏侯夕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摸自己這一隻的腦袋。
「九公主猜測的原本也是沒有錯,那次給九公主送行,九公主瞧見了鳳凰,就是它了。只要,給它染了些顏色,貼了尾羽,瞧著也是和傳說之中的鳳凰一樣。雅藍鳥酷愛音律,只需彈琴,它必定是會順著我琴聲而來,翩然起舞。」
縱然王珠是見多識廣,可是此時此刻,卻也是不覺目瞪口呆。
如此弄虛作假的事情,王珠還是第一次見到。
連所謂祥瑞之事,都可以是假的。瞧來夏侯夕果真如自己所預想一樣,可是狡詐得很。
然而如今配合夏侯夕這樣子的坦然模樣,王珠反而說不出話來。
明明欺騙世上,可夏侯夕的模樣,卻也是沒一點不好意思。
他反而是落落大方,微微一笑間,頓時顯得清華高貴。
那雅藍鳥在一邊咕的叫了一聲。
夏侯夕輕輕的將它放了下來。
雅藍鳥不覺展開了翅膀,它的羽毛好似緞子一樣,閃閃發光,就是這破廟之中,也是頓時添了幾許光彩。
只見它輕車熟路,啄開了一個一旁的陶瓷罐子。而王珠卻也是終於瞧見裡面裝的是什麼!
她原本以為這兒的罐子都是從前的人遺棄的東西,然而如今卻知曉不對了。
只見那陶罐弄破之後,裡面一條蛇,頓時也是這樣子的跑了出來。
瞧這一條毒蛇顏色青青,遊走得卻也是十分快。
可雅藍鳥頓時跑過去,一口啄住了七寸,將這條蛇七寸生生的咬住了,咔擦一聲,頓時也是咬成了兩截。
別看這鳥兒毛色十分鮮潤漂亮,卻是個狠辣的貨,一張口,就將還在扭動的蛇頭一口吞了下去。那骨頭咯咯的響,卻被這鳥兒擠得粉碎。
留意到王珠注視自己,這雅藍鳥兒頓時也是扭了扭身子,用那鳥屁股對著王珠,尾巴上幾根尾羽卻也是輕輕抖動。
雅藍鳥哼唧的叫了一聲,頓時也將這蛇尾巴啄起來,一口口的吞下了肚子裡面去。
王珠不覺挑起了眉頭:「它平時都吃這個?」
這隻雅藍鳥兒,十分優雅高貴,雖然不過是只扁毛畜生,卻也是頓時讓人聯想到了雍容華貴這個詞了。
卻想不到,它平素所食用的,卻是這樣子讓人害怕的長蟲。
夏侯夕不覺微微有些尷尬,伸出手,讓雅藍鳥兒跳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王珠留意到,夏侯夕已經是戴上了方才沒有戴的漆黑手套,直套到了手肘的部位。
記得初見夏侯夕的時候,夏侯夕也是戴著這樣子漆黑的手套,與王曦對弈。
那時候王珠不知曉是做什麼的,如今這心裏面卻也額是微微有些瞭然了。
這雅藍鳥的爪子十分鋒銳,生得也漂亮,有一片又一片的小鱗甲。
它跳到了夏侯夕的手臂上面時候,爪子不自覺的輕輕倒鉤進去。若是夏侯夕不戴這樣子的手套護臂,難免是會被這個爪子生生勾傷的。
「這鳥兒口味獨特,最愛吃的就是這些毒蛇。故而這嘴和爪子,都是有劇毒的。可是不能讓它啄破了。」
夏侯夕輕輕的撫摸它漂亮的羽毛,卻也是不覺一片愛惜之色。
王珠嘆了口氣,倒是意想不到了。沒想到居然不是怕抓傷,反而是有毒的樣子。
也許是察覺到了王珠的打量,雅藍鳥兒卻也是頗有些悻悻之色。
「原來是貪愛肉食,難怪生得如此肥碩,夕殿下,你果真是辛苦得緊。」
夏侯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可那雅藍鳥卻一臉驚愕的轉過頭來,甚至不覺輕輕的抖動鳥腹。
什麼叫肥碩?自己如斯優雅,這死女人簡直是,簡直是豈有此理。
瞧著自己鳥兒團團炸毛的模樣,夏侯夕紅唇頓時也是不覺泛起了笑容。
他豎起了自己的食指,湊到了唇邊,輕輕的噓了一聲。
「九公主小心,它聽得懂人話,並且還是個小心眼的鳥兒,可是不能隨意得罪了。」
雅藍鳥兒也是頗為幽怨,不覺這樣子掃了夏侯夕一眼。
想來是聽到夏侯夕說自己小心眼兒記氣,故而也是不歡喜不高興了。
夏侯夕眼底卻也是忽而泛起了一縷溫柔之色:「只是它小時候就跟隨我了,也是幫了我良多。若非是它,我恐怕也是活不到今天。就是如今,一路遷徙,原本也靠它處處為我打點。不過,在它眼裡,卻是它在飼養我了。」
雅藍鳥兒腦袋輕輕蹭蹭夏侯夕的胸口,甚是親呢。
「果真是,好沒規矩!」王珠柔聲說道。
這鳥兒頓時渾身一僵!
一道仇視的目光,頓時落在了王珠身上。
王珠卻不以為意:「夕殿下,你就是性兒太好,所以方才縱容自己的寵物無法無天。」
夏侯夕微微一笑,果真是溫柔款款,十分好性子的模樣。
王珠目光輕輕流轉,瞧著這破廟之中,還有許多類似的小罐子。
她目光逡巡,不覺說道:「這些罐子裡面,裝著的都是這鳥兒的食物?」
若都是一般,這麼這一個個罐子裡面,就有一條條毒蛇了。
所以這兒,居然是這雅藍鳥的食物倉庫?
難怪夏侯夕居然是如此熟悉這裡,知曉了這兒有這樣子的一個去處了。
夏侯夕卻也是不覺乾笑了一聲:「這些東西,別人都十分害怕,向隨行的士兵打聽,所以我就乾脆放在了這兒了。」
卻忽而想到,王珠想來也是不會喜歡。她是女子之身,縱然非同尋常,可但凡女子,都是恐懼這些長蟲了。
夏侯夕語調之中,卻也是頓時添了幾許撫慰之意:「放心,這些罐子,我都是封得極好,那是不會跑出來的。」
可那話語未落,原本乖順的雅藍鳥兒頓時也是飛出來,嗖的幾下,頓時將好幾個罐子生生啄破了。
然而那些蛇兒跑出來了后,它卻並不食用,反而輕輕的飛起來,露出了看好戲的樣子。
想來它是當真記仇,意欲嚇唬王珠。
至於夏侯夕,它卻並不擔心。
別看夏侯夕瞧著斯斯文文的,可這些儲備糧,卻是夏侯夕一條條的抓過來的。
然而事情發展,卻也是出乎這鳥兒的意料之外。
王珠冷冷的那麼一笑,長長的鞭子一甩,頓時將那幾條蛇兒攪做一團。
她慢慢的使著巧力,這鞭子一點點的收縮,這鞭子上的倒鉤,卻一點點的伸出來,頓時將那幾條蛇兒攪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肉泥了。
刷的一下,這幾條毒蛇的屍體,頓時也是被王珠扔了出去。
雅藍鳥兒瞧著王珠染血的鞭子,頓時也是不寒而慄!
從前也是有些女子想要親近夏侯夕,可那又如何呢?
它每次用這樣子的手段,這些女子無論多厲害,那都是會嚇得魂飛魄散。
可惜眼前這一個,卻不覺讓它一顆你鳥心砰砰亂跳。
王珠笑了笑,眼睛里卻也是不覺流轉幾許冷光:「瞧在你是夏侯公子的鳥兒份上,瞧著你為我尋回馬匹,這次可就是饒了你。」
否則縱然是對那麼一隻鳥兒,王珠也是斷斷不會客氣的。
雅藍鳥羽毛抖抖,求助一般的目光頓時向著夏侯夕望了過去。
夏侯夕一雙眸子之中,流轉了瀲灧的光彩。
他微溫的眸子落在了雅藍鳥兒的身上,卻似有一種淡淡的光潤色彩。這樣子的一雙眸子,實則有那麼一種說不出的好看韻味。
「多些九公主了,只是這隻鳥了,是該好好教導了才是。」
夏侯夕伸出了手指,輕輕的往這隻鳥的小腹之上戳了一記。
雅藍鳥頓時打了個寒顫。
夏侯夕確實是生氣了,雖然仍然是這樣子溫溫柔柔的模樣,卻也是讓雅藍鳥不覺升起了幾許畏懼之意。
王珠慢慢的烘乾了髮絲上的水珠子,又取出了一柄黃楊木的梳子,梳理那長長的秀髮。
她人在兗州,可謂是聲名在外,什麼不好聽的話兒,都是有人傳出來了。
可如今王珠輕輕梳理髮絲的樣子,配上了那纖弱的身影,和尋常的少女也是沒什麼不同的。
不但如此,王珠還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銅鏡,輕輕的瞧著自己樣兒。
雅藍鳥不屑的輕輕的側過頭去,在它瞧來,這位大夏的九公主姿容也不過如此,簡直沒有自己寵物十分之一的美貌。
王珠也不需要別人幫忙,就手指靈巧,給自己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瞧著也是大大方方的。
抬頭的時候,卻也是發覺夏侯夕目不轉睛的瞧著自己,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珠微微有些尷尬,隨即揚起了臉孔:「夕殿下,想來你也是十分清楚的。既然如今,我在兗州一舉一動,都是被人關注,自然隨時隨地,都絕對不能儀容不整。」
倘若王珠隨意流露出脆弱之色,只恐怕兗州上下,也是不知曉會發生多少奇奇怪怪的猜測。
「尋常的皇家公主,可不似九公主這樣子的,這樣子的特別。」
夏侯夕微微含笑,瞧著一縷陽光落在了王珠身上。
其實皇家的公主,和尋常高門的女子,大約也是並無太多分別。她們的命運仍然是寄託於父兄的權位和所得到的寵愛之上。
也許正因為這個樣子,王珠方才是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了。
如今陽光落在了王珠的面頰之上,雖然不是什麼絕色姿容,卻也是清清爽爽的,一派颯爽利落的姿態。眉宇之間,更有一股子淡淡的英氣。
此時此刻的王珠,又是恢復了從前的樣兒。
夏侯夕卻不由得回憶起方才王珠對著湖水輕輕哭泣的樣兒。
這樣子的場景,想來也是難得一見吧?眼前這個少女,年紀輕輕,卻有這樣子堅韌的心性,若非逼到了極點,是絕不會露出這樣子的表情。
夏侯夕更加好奇,究竟是誰,能將王珠逼成這個樣子。
他留意到王珠如今手指下意識的輕拂,想來就是想要捏住她口中所說的那個玉玲瓏。
可見那枚玉玲瓏,對於王珠而言,那是一件十分珍貴的東西。
可如今這枚玉玲瓏已經是失落了,就算是只面對夏侯夕,她仍然是生生壓下了自己內心之中的情緒。
人前,王珠卻也是半點兒不露的。
夏侯夕唇瓣忽而浮起了一縷淺淺的笑意,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卻也是不知道在嘆息什麼。
這樣子堅韌的女子,總是會讓人生出了一絲慾望,想要敲開她堅硬的外殼,看看她的內囊是否柔軟。
只不過對付這樣子的堅硬,是不能用強的,只能用那種慢慢的溫柔,直到將人徹底沉溺。
眼見大雨初歇,王珠也向夏侯夕告辭。
她一身紅色的衣衫十分鮮潤輝煌,如此就消失在夏侯夕的眼眶之中。
夏侯夕瞧著王珠消失,似乎還是回味那縷嫣紅的熾熱。
他輕輕的撫摸自己鳥兒的翅膀,不覺輕柔的嘆息了一聲。
「這個九公主,倒是真的,有些讓人喜歡了。只可惜,她是大夏的九公主——」
說到了這兒,夏侯夕的眼神卻也是不覺有些幽深。
身為陳國的皇子,自小他就是個不得寵的人。
既然是如此,夏侯夕縱然是沒人時候,也是不喜歡吐露自己的心思。有些東西,只有隱藏在了心裡,別的人才會一點兒都吧辺的。
夏侯夕不知道想了什麼,良久,方才低語:「而我,卻始終是要回陳國的。」
他的眼底,涌動了一縷熾熱之色,彷彿是最濃烈的野心,最堅韌的慾望,如今就悄悄的染上了這麼一雙溫潤剔透的眸子之中。而這樣子彷彿暈染了一層朦朧霧氣一般如夢似幻的眸子,卻也是隱藏了更多別人瞧不出的東西。
王珠策馬回到了木蘭行宮之中,自知方才自己的失態是被許多的人瞧在了眼裡,難免會頗多猜疑。而如今自己越要渾然無事,別人方才會覺得自己是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兒就是了。
她輕拂衣衫,仍然是甩出了幾滴水珠。
聽聞陳后已經是回到了行宮,王珠想了又想,換了一身整潔的衣衫,方才去見母后。
木蘭行宮之中,荷葉托著荷花,散發了縷縷的清香,令人不覺心曠神怡。
而這樣子的環境,讓王珠甚至有些不樂意去想,想那晏修所形容的修羅地獄。
只是這一次母后受到了那些災民衝撞,豈不是受了驚嚇?
王珠內心這樣子的尋思著,卻也是眸子添了幾縷深邃之意了。
一見到了陳后,王珠頓時也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兒,急切無比的跑過去:「母后,母后,女兒聽說你回到京城的途中遇到一些事情了。那些災民,可是有嚇到你了。都是我不好,強行讓你回宮,方才會遇到這種事情。若是母后出了什麼事情,女兒,女兒當真是不知道如此是好了。」
陳后瞧著雖然清瘦了一些,可身子卻也是大好了。
王珠乾脆撲入了陳后的懷中,嚶嚶嚶的哭泣起來了。
而這樣子的哭,當然也是半真半假的。陳后險些遇險,王珠的內心之中,當然也是會十分擔心,心中也是著急。
可這一次,自己撕開了乖順女兒的假面具,強硬無比的讓陳后離開,也是不知道母後會怎麼想的。
王珠在陳后懷中輕輕的哭泣,心中卻不覺在想,母后是六宮之主,如今說話沒人聽,自己讓她被強行帶走。母后心中,或許是會有些不悅,這也是一點兒都不奇怪吧。
想到了這兒,王珠更是輕輕的哭得十分凄然。
母后十分疼愛自己,唯獨哭得更加傷心一些,也許陳後方才不會怪罪自己。也許這樣子,陳后才會繼續覺得,自己是個乖巧又單純的女兒。
而王珠身邊幾個宮女卻也是不覺沉默起來,天知道九公主在外頭是如何的殺伐果斷,唯獨在她親生母親面前,王珠方才是會露出這樣子的情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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