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太后出招
王珠緩緩的走過來,她一身衣衫清潤,烏亮髮絲斜釵玉釵,就算是在這般炎熱的夏天,卻也是透出了冰雪幽涼的味道。
對於這個九公主,賀蘭月憎惡之餘,卻又覺得有一股子莫名的畏懼之情。
她眼觀鼻,鼻關心,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輕柔的說道:「九公主,恕我一時失態。」
王珠目光也是落在了賀蘭月的身上,賀蘭月一身淺綠色衣衫,長袖之上做了綠枝纏紋雲路,頸項間纏了一串明珠,柔潤生輝。賀蘭月今日梳理了雙環髻,別了一枚綠玉釵,悄然別了一朵綠艷的牡丹。她腦袋輕輕垂下去時候,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頸項。
王珠忽而笑起來:「姐姐今日用了什麼香料,當真是嗅得令人通體舒暢。」
而王珠一語卻頓時讓賀蘭月不覺有些心虛,頓時垂頭說道:「不過是那等尋常香料,也沒有什麼。」
王珠今日卻遠遠比那天要和氣得多,和賀蘭月一併前去,甚至還輕輕的和賀蘭月說話兒。
今日陳后精神似乎好些,臉上薄薄的塗抹了脂粉,因為胭脂的關係,面頰上似乎也添了淡淡的血色,平添了幾許艷麗。
陳嬌低聲下氣和陳后說話兒,陳后也慢慢的回答。
陳后看到了王珠,也不覺柔和一笑:「吃了小九送來的幾貼葯,似乎也舒服了許多。」
王珠嘆了口氣,漆黑的眼睛里流轉一絲痛楚與惱恨,卻不覺輕輕的伸出手,慢慢的握住了陳后的手掌。
就在這時候,宮人回稟,卻是夏熙帝前來了。
在場的女眷無不起身,紛紛相迎。
等夏熙帝踏入了房間,賀蘭月禁不住悄悄的瞧他。
從前賀蘭月只是遠遠的見過夏熙帝,卻從來沒曾這般近的看到過。
夏熙帝雖人到中年,卻保養得極好,仍然是丰神俊朗。他身材仍然極好,不輸給年輕男子,而且比之年輕男子,又更多了一分成熟的魅力。
賀蘭月臉頰頓時紅了紅!
她偷偷的瞄著夏熙帝的身材,想著自己若能服侍他,得到他的恩寵,必定也是能讓皇后心中泛堵。
就在這個時候,夏熙帝看了賀蘭月一眼,只一下,頓時讓賀蘭月羞澀得低下頭去。
她能感覺到夏熙帝眼睛里流轉晦暗莫名的光彩,可是分明是關注自己的,想來自己也是引起了夏熙帝的注意力。一想到了這裡,賀蘭月的虛榮心也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就在此時,許嬤嬤送葯前來。
賀蘭月故作殷切,踏步向前,欲要拿起葯碗之際手中藥湯卻頓時一翻!
「陛下恕罪,我原本是想要服侍皇後娘娘吃藥,一時不慎卻打翻葯湯。只因,只因這葯湯實在太燙了。」
賀蘭月楚楚可憐的抬起頭,一張年輕嬌艷的臉頰之上頓時流轉泫然欲泣的光彩!
陳嬌更趕緊過去,也是替女兒求饒:「月兒也是一番好心,並非刻意得罪皇後娘娘。」
言下之意,倒是皇後有些小氣,是皇后的不是了。
夏熙帝不置可否:「你就是賀蘭月?」
聽到夏熙帝垂詢自己姓名,賀蘭月更是來了精神。知曉夏熙帝喜愛楚楚美人兒,故而也是嬌羞無限:「臣女正是賀蘭月。」
陳嬌更是說道:「月兒一向仰慕陛下,所以方才一時失態,打翻這葯湯。」
夏熙帝沉沉說道:「這牡丹花本是尊貴無比,宮裡大概只有皇后才配佩戴,是誰給的顏面,居然戴著這樣子的花兒招搖,年紀輕輕,行事卻如此輕狂!」
賀蘭月下意識撫摸自己鬢間牡丹,卻疑惑自己可是聽錯了?
原本犯下區區小錯,陛下順水推舟,原諒自己,然後進而相處一番。
可他居然如此嚴厲,居然只為了一朵今天給自己增加艷麗的牡丹花?
賀蘭月揚了揚腦袋,觸及了夏熙帝眼底的冰冷,頓時打了個寒顫!
「臣女無知,只是一時輕狂,並非,並非刻意冒犯皇後娘娘。」
她軟玉哀求,恐怕石頭人兒也要動容。
然而夏熙帝似乎並未聽到她言語里的真切,反而冷冰冰的說道:「不錯,你確實無知輕狂。容你等入宮,是為了哄皇后開心,誰想爾等居然花費心思在塗脂抹粉,梳妝打扮之上,可是對皇後有絲毫關心與留意?我細細看來,你們對皇后居然無半點用心。」
陳后咳嗽兩聲:「陛下息怒,阿月只是孩子。」
賀蘭月受了委屈,眼淚珠子在眼睛里打轉,陳后出語解圍,她卻並不如何感激。
在賀蘭月看來,陳后之所以說這樣子話兒,不過是為了維持她那賢惠人兒的模樣,並非真心實意的。
賀蘭月面上雖一片楚楚之姿,卻也是慢慢的,緩緩的絞住了自己的手帕子。
為什麼?她自負美貌,縱然得不到夏熙帝的寵愛,也絕不應該這樣子被呵斥的。
她不過打翻了一碗葯,戴了一朵綠意濃濃牡丹,這根本不算什麼錯處,卻是被狠狠呵斥。
陛下應當不怎麼喜歡皇后的,否則太子好端端的為什麼險些被廢掉了?
她偷偷抬起頭,目光落在了陳后那有些蒼白的臉頰之上,皇後年紀已經不輕了,容顏也已經沒那麼漂亮。
既然是如此,陛下也不應當寵愛她了。
至於陳後為她求情,賀蘭月認為她不過是故作客氣,在陛下面前做做樣子,故作賢惠而已。
然而無論內心有多少怨毒,賀蘭月都只能生生的壓在了心底,心口流血,面上卻不覺透出了那麼一絲苦澀委屈。
夏熙帝黑漆漆的眸子掃向了賀蘭月:「瞧她年紀尚輕,就算是不知禮數,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賀蘭月聞言頓時一喜,只覺得夏熙帝對自己也是未必沒有情意。
然而接下來夏熙帝卻極冷漠的說道:「養不教,母之過,陳氏卻是不知禮數,未曾好生提點教導女兒。皇后,我原本想為你解憂,想不到卻放人為你添堵。陳氏如此不堪,教女無方,褫奪誥命封號——」
一言既出,賀蘭月頓時從天堂落到了地獄,咚的癱軟在地。而陳后固然老謀深算,比其女不知沉穩多少,此時此刻,卻也是禁不住為之失色!
區區失儀之事,居然就如此陣仗?
這,這又如何可能?
陳嬌和賀蘭月只覺得荒唐之極,只覺得這樣子的事情原本絕不該出現的。
然而夏熙帝的話兒還沒說完,更不覺補充道:「擇日此事以聖旨送去兗州宣讀,併當眾教化,讓陳氏知曉禮儀,陳家上下更也是引以為戒。」
宣讀聖旨?送去兗州呵斥?
若方才陳嬌只是面色微白,如今卻是頓時是眼前一黑。
她在兗州本來就自負尊貴,並且十分張揚,可是如今,這可是當著整個兗州圈子狠狠打自己的臉?
可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她自認是並沒有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不過是讓女兒打扮美麗,賣弄風情而已。
莫非,莫非是皇后使了什麼手腕,讓自己這般丟臉?
可她不甘心,更不想淪為兗州貴婦圈子的笑柄,想到了這裡,陳嬌更是語帶哽咽,攀附上了陳后:「皇后——」
不待陳嬌求情,夏熙帝已然是冷漠無比說道:「這般不知禮數之人,立刻就逐出皇宮吧。不必留在這裡,污了皇后的眼。」
夏熙帝似乎對眼前兩個女人充滿了厭惡,一揮手,就命人將兩個人生生的拖了出去。
陳嬌與賀蘭月只覺得宛如在夢中,一切都是這般的不真實。
賀蘭月失魂落魄,摔了一跤。
她正欲起身,一片略有冰涼的手掌卻輕輕的扶起了賀蘭月。
賀蘭月一抬頭,入目正是王珠,內心頓時一驚!
王珠嫣然一笑,卻驀然湊過去,在賀蘭月耳邊低語:「賀蘭表姐,在皇宮之中,並不是花那麼點銀子,打聽到一些事情,就能夠爭寵的。」
賀蘭月驀然抬起頭,死死的盯住了王珠,一雙眼睛好似好噴出火來。
而王珠發覺自己似乎確實有些變態了,自己最近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這種眼神,這種明明知曉是自己算計,卻茫然不知為何被算計的表情。
而這樣子的感覺,讓王珠覺得非常非常的美妙。
就好像品嘗到了甜蜜的蜜糖,仿若妖魔吃到了人心。
而賀蘭月,至少比王姝要好些,至少並不似王姝那般失控跳出來說些別人並不相信的話。
她只是惡狠狠的咬緊了唇瓣,品嘗唇中那絲血腥氣。
而王珠卻也是輕輕起身,更不覺偎依在陳後身邊。
只有在母親的身邊,她方才覺得自己一顆冷冰冰的心,是有一絲溫熱的。
陳嬌內心更是惱恨無限!
她掃向了陳后,只覺得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所設計的,卻忽略了一旁偎依在陳後身邊,雙眸漆黑冰冷的少女。
夏熙帝瞧著陳后,一時目光閃爍,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他卻伸出手,輕輕覆蓋在陳后額頭上。
「這些日子吃了葯,身子可好些了?」
那掌間的額頭也微微發熱,陳後面頰也微微蒼白。
看到了這裡,夏熙帝卻也是不覺皺起了眉頭:「這個賀蘭月卻也是不知分寸,今日給你的葯,卻被她衝撞得沒有了。」
陳后不知道自己心裡什麼感覺,一會兒發熱一會兒發寒,她嫁給了夏熙帝多年,也已經孕育子女,其實也有些知道夫君性情。可有時候,卻總覺得對他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感覺。
王珠卻輕輕錯過了自己的臉孔,垂頭瞧著自己的手指。
賀蘭月和陳嬌可能不明白為什麼如此,可能不知道為什麼弄錯了父皇的喜好,最後觸怒了夏熙帝。然則其實,她們花錢買的消息並不曾有錯。父皇確實喜愛木沉香,喜愛清清淡淡的衣服料子,就連那綠玉牡丹,確實也是夏熙帝喜愛的花朵,她王珠再有本事,也是堵不住這宮裡所有人的嘴。
可是一個人的喜好,並不見得是一成不變的,今日喜歡的東西,也許明天就會十分厭惡。
陳嬌打聽到了夏熙帝喜愛木沉香,卻並不知道,這木沉香實則也是楚美人常用的香料。
燈會之後,夏熙帝認定是四皇兄製造謠言,居心不良,卻並沒有處置楚美人與王竟,可這並非是因為夏熙帝已經原諒他們,不過是瞧在容太後面子,不想徹底撕碎了這母慈子孝的麵皮。
正因為不能發泄,夏熙帝內心之中的怒意想來也是會更深。
王珠自認是個孝順女兒,自然也是要讓父皇出出心口這口惡氣。
賀蘭月並不知道,當初楚美人初被夏熙帝留意,就是她一身綠衫,打翻了一碗給太后的葯。
當時夏熙帝並未責罰,反而不覺起了憐愛的心思。可是如今賀蘭月再這樣子做,卻已經沒了楚美人的福氣。更何況賀蘭月身上的木沉香,也總是讓夏熙帝聯想到楚美人。
縱然是投其所好,卻總歸是要想一想,曾經之所好,究竟是不是如今所厭惡的東西。
王珠悄然退到了一邊,滿意的不僅僅是夏熙帝對陳嬌母女的處置,更是夏熙帝對楚美人的厭惡。
夏熙帝輕皺眉,不覺掃了王珠幾眼。
這段日子以來,他總是覺得王珠似乎安分了許多,安安靜靜的,話語也少了不少。莫非是因為王珠如今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所以性子也是變了不少?
就在此時,宮女卻前來稟告,只說容太后前來探病!
王珠內心忽而浮起了一絲古怪,一絲莫名的不安。
這不過是一份獨有的直覺,雖早知曉一切都是容太後背后扶持,然而容太後背后之人究竟是誰,王珠卻也是不得而知。
王珠眼波流轉間,見著容太后盈盈而來。
陳后欲要行禮,卻是被容太后輕輕按住了:「你身子不爽快,如何能起身?還是快些將病養好些,再與我說話兒。皇后操持六宮,勞苦功高,更該好生養養身子。」
陳后自然是謝過,倒頗有些融洽之態。
王珠目光流轉,頓時落在了一旁的隨行之人身上。
徐御醫是一貫給母后請脈的大夫,也是得用之人。可替皇后看診的御醫隨太后一併前來,那麼就頓時顯得有幾許古怪了。
除開徐御醫,另外一名大夫居然是太醫院院令秦海!
秦院令不單單是醫術高明,而且一貫清高自負,不屑於和權貴交往。
正因為如此,秦院令不單名聲極佳,而且頗得夏熙帝的信任。
一瞬間這些念頭在王珠心頭一轉,王珠心下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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