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一定要贏
城外,永平村中。原本城中的村民已然是盡數遷徙出去了,如今那些生病的災民也是盡數遷徙到了這兒。
王珠面頰纏住了面紗,去瞧這些生病的流民。
這些人和王珠前世所見一樣,均是面上生了水泡,不斷發燒,昏迷不醒。
只不過許是日子尚淺,尚未出現肌膚潰爛等癥狀。
王珠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卻也是不覺若有所思。
別人見王珠雖纏住了面孔,可衣飾華貴,並且前呼後擁,跟班多得很。
既是如此,也是沒人造次。
「丫頭,你先喝了這碗葯,等身體好些了,也就不必留在這兒了。」
王珠聽著一個老婦這樣子言語,轉頭之間,就見到了一名老婦人如此勸慰一個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過是七八歲,面黃肌瘦,面頰上有些水泡,瞧著也是沒有力氣。
她流露了幾分無助:「姥姥,這葯苦苦的,就是吃了,也沒什麼用。我好想娘親和弟弟,好想爹爹。」
不過這女孩子倒是乖順,雖然面上苦苦的,仍然是將葯汁一口口的喝到了肚子裡面去了。
王珠收回了自己目光。
「墨柔,你醫術不錯,連母后的身子也調養好了,如今這些災民又是如何?」
若能醫好這些病人,也是免得兗州會生騷亂。
而墨柔眼底卻也是流轉幾分困惑之色,似乎有什麼事兒,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九公主,不知怎麼了,那些方子,陳后喝了雖有效果,可是對這些災民也是沒什麼用的。我甚至將陳后所用珍貴藥材,試用在其中這幾個災民身上,而不是用什麼常見的代替藥材。可惜,卻也是徒勞無功。」
對於醫術,墨柔是頗為自信的,如今卻也是流露出了幾許苦惱之色。
「何止是我,就是兗州的大夫,他們對這時疫也是頗為研究。按著他們開出的方子,燉煮了葯湯,喝了也是沒什麼用處。」
正自此時,一名宮婢匆匆而來,對著王珠耳語幾句,聽得王珠也是有些錯愕。
謝玄朗居然也是得了時疫?
王珠不可置信,卻也是有些訝然之色。
前世,謝玄朗可是沒得什麼時疫,如今又怎麼會如此?
她內心之中,忽而有些荒唐的感覺,莫非謝玄朗居然是會死在這兒不成?
如此一來,過早和謝家決裂,而裴凰必定是會唆使裴家報復。
王珠內心雖有些快意,可這終究不是一樁美事了。
土房之中,謝玄朗暈暈沉沉的,朦朧之間,似乎發生了許多事情。
他慢慢的醒過來,發覺自己已經是不在木蘭行宮之中,而是在一處粗陋的土房之中了。
發覺自己處境,謝玄朗頓時不覺打了個寒顫。
從小到大,他都是錦衣玉食,從來沒受過什麼苦。就是王珠要挾於他,不過是讓他自尊受辱,王珠待他卻也是頗為客氣的。
可是如今,謝玄朗忽而升起了一縷懼意。
他跌跌撞撞的起來,對著窗戶一瞧,自己果真被移動在一處村落之中。
這兒來來往往的人,面頰上都是纏著紗巾,有些沒戴面巾的,一個個神色有些空洞,並且身上起了一顆顆的水泡。
謝玄朗頓時一驚!
自己似乎移到了滿是染病之人的村落!
他撩開了自己衣袖,瞧著自己手臂上的水泡,頓時吃了一驚!
就算是不樂意相信,自己卻也是確確實實的染了時疫,並且移動到了此處滿是病人的村落。
一股子的寒意,頓時湧上了謝玄朗的心頭,讓謝玄朗不覺打了個寒顫。
房間之中,布置簡陋,連面鏡子都是沒有,謝玄朗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鬼樣子。
「王珠,你給我出來,放我出去!」
謝玄朗實在是惱恨之極,他早知道王珠心狠手辣,卻是不自覺的被王珠所蠱惑,甚至是做了那種詭異綺麗的夢境。可現實面前,那些綺麗的夢境自然也是蕩然無存。自己方才生了病,王珠就將自己帶在了這村落之中,
她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可當真是蛇蠍心腸,狠辣之極。
謝玄朗一張口,方才是發覺自己嗓音可謂是沙啞得很。
就是拼盡了力氣叫起來,也是沒多大的聲音。
叫了幾聲,謝玄朗驀然頭昏腦漲,實在是一句話兒都是說不出來了。
不但如此,他只覺得口渴非常,幾乎渴得燒心。
此時此刻,謝玄朗很想要喝一碗清水,來安穩自己的內心。
他吃力的抬起頭來,發覺一旁几上有一個土壺,一旁疊著幾個碗。
謝玄朗在謝家什麼都很講究,衣衫必定要華美,器具必定要精緻。若是在平時,若要謝玄朗用這種器具喝水,他只會覺得可笑。別說喝水了,謝玄朗只瞧了一眼,也是會覺得有污眼目。
可是如今,謝玄朗口中乾渴,只覺得嗓子就快要冒煙了,又哪裡會講究那麼多呢?
只不過如今謝玄朗渾身無力,跌跌撞撞的到了桌子邊,還沒來得及倒水,就咚的軟倒在地。
茶碗滴溜溜的滾下來,頓時也是摔了個粉碎。
謝玄朗苦澀一笑,面頰之上頓時多了幾分自嘲之意。
他是天之驕子,怎麼也是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而謝玄朗腦子暈沉沉的,就是此刻有人推了門進來,他也是渾然不覺。
迷迷糊糊的時候,謝玄朗只察覺有人扶著自己。
他腦子裡也是並不那麼清楚,只隱約瞧見一個紫衣窈窕的少女扶住了自己,拉著自己躺在了床上。
她面頰蒙住了面紗,容貌朦朧不清,謝玄朗也是不知道她是誰。
謝玄朗此刻想要說什麼話,可是卻也是沒什麼力氣了。
那紫衣少女離去一下,轉身就捧起了一碗水,送到了謝玄朗的面前。
謝玄朗十分貪婪的,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顧著喝那涼水。
這裡的涼水是井裡面打的,就算煮過之後,卻也是仍然有一股子土腥味兒。可是謝玄朗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的,仿若喝的是那楊枝甘露。
眼見謝玄朗喝完了一碗涼水,那女子又給他碰了一碗。
謝玄朗慢慢的緩過了勁兒來了,發覺自己喝過了涼水,心中那股子煩悶之意也是少了許多,好似也緩過勁兒來了。
一碗涼水如鏡,謝玄朗瞧著自己水中倒影,卻也是吃了一驚。
自己面頰之上,有點點的水泡,全然不是平時俊俏的模樣。
謝玄朗愛惜容貌,見到自己那不人不鬼的模樣,頓時一陣子的心灰意冷,水也都喝不下去了。
他大受打擊,淚水順著面頰輕輕的滑落,滴落在了茶碗之中。
王珠來瞧謝玄朗一下,卻沒想到謝玄朗這般柔弱,一時之間也是覺得頗為無趣。
謝玄朗不喝了,王珠將茶碗放在了一邊,冷冷一笑:「謝小候爺,不過是容貌受損。男子漢大丈夫,容貌受損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謝玄朗腦子陣陣發熱,卻含含糊糊的說道:「這位小娘子,你究竟是誰,若能幫襯我一二,我也是必定會好生報答你的。」
王珠微微一愕,想不到謝玄朗卻也是並沒有認出自己。
她輕輕撫摸自己面上的紫巾,自己踏入村中,自然是要包住這玩意兒。
想來謝玄朗人在病中,故而腦子也是有些糊塗了。否則就算自己遮住臉蛋,也不會認不出來。
眼見謝玄朗對自己如此客氣,王珠更是十分諷刺。
一碗葯湯送了上來,王珠喂著謝玄朗吃了,心中卻也是盤算別的。
墨柔說了,以前的方子對這時疫已經沒什麼用了,王珠正好讓謝玄朗試一試。
而謝玄朗吃了葯了,眼神有些茫然了。
這些葯湯之中,本來就有那麼一些安神的成分。而謝玄朗吃了后,頓時也是就暈暈沉沉的睡了過去了。
王珠放下了葯碗,命人生生將白薇薇給推了進來。
王珠恨鐵不成剛:「白姐姐,剛剛你躲躲藏藏的,人在門外,是何用意?若要博得你夫君的歡心,如今卻是最好的時候。方才喂葯喂水的人,原本是你才是。」
白薇薇卻是神思不屬。
謝玄朗面頰之上,如今有點點水泡,瞧著也是讓白薇薇一陣子的噁心。
本來謝玄朗容貌俊俏,白薇薇縱然對他沒什麼愛意,和他親好也不算什麼令人厭惡的事情。
可是如今,白薇薇瞧著謝玄朗那生滿水痘的面頰,頓時陣陣的反胃。
聽著王珠這樣子說,白薇薇卻是退後了一步,目光輕輕的閃動:「九妹妹,你害死了謝小候爺,謝家必定是不依不饒。倘若我也是沒了,謝家必定是以為你狠下毒手。可是若是你饒了我,我必定是會在謝家和你說些好話兒。我,我必定是會為你隱瞞的。咱們,到底是一家人。」
王珠冷笑:「白姐姐,你如此聰慧,為什麼不搏一搏。裴凰跟謝玄朗是多年情意,輕易怎麼會動搖?此刻你不離不棄,謝郎君必定視你如珠如寶。況且你放心,這一次疫病來得十分蹊蹺,瞧著好似時疫,其實並不如何傳染。這一家子裡面,老人孩子得了時疫,父母和小兒子卻並沒有得病。就是我,和謝郎君一路行來,隊伍裡面也沒別的人染疾。只要你好生服侍,是不會有事的。」
王珠這些話兒,句句都是真心實意,可是白薇薇卻是不敢相信。
在白薇薇想來,王珠不過是騙自己送死。
這個九妹妹,好狠毒的心腸!
「王珠,你可不必太過分了。你若非得要我死,你,你不怕別人議論,你們大夏皇族薄情寡義?」
白薇薇嗓音輕輕的顫抖,確實是怕了。
在白薇薇想來,王珠是什麼事兒都是做得出來的。
王珠瞧著白薇薇,很想要諷刺幾句,不過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生生吞下去。
大夏皇室確實是薄情寡義,可薄情在於強佔臣妻,事後又殺人滅口。
白薇薇以為自己不知曉她的秘密,可是王珠偏偏卻也是十分清楚。
如今白薇薇並不相信,這個時疫並不傳染的。
也許白薇薇就算相信了,擔心萬一,也是不好服侍謝玄朗。
她既對謝玄朗沒半分情意,又怎麼會甘冒危險,如此行事?
白薇薇確實是夠狠,可那份狠意,卻是對著別人,對自己可是小心翼翼的,愛護有加。
知曉自己無論怎麼說,也是說不通白薇薇抓住這大好的機會,王珠內心也是有些焦躁。
「白姐姐,你就留在這個房間裡面,好生想一想。你,你還是好生服侍謝玄朗。若是謝玄朗死了,你對我可也是沒什麼用了,也就送去一塊兒陪葬吧。倒不如,好生搏一搏。」
說罷,王珠也就懶得理會白薇薇,轉身離去。
白薇薇也是一片慌亂,想要離開房間,卻也是被生生退了進去。
咚的一下,門被關上反鎖。
王珠卻聽著白薇薇急切無比的拍門,害怕得嗓音都是有些變了。
「九妹妹,放我出去,快些放我出去!」
「我不想死的,一點兒也是不想死的。」
「王珠,你好狠辣,狼心狗肺,居然是做出這樣子的事情出來!」
聽著那咚咚的拍門的聲音,王珠忽而不屑之極。
原本覺得白薇薇夠狠,為了能活下去,能不擇手段,能對自己也狠。
可是白薇薇,原來是個這等膽小懦弱的主。
如此行事,怎麼能成大事?
她還以為,白薇薇會因為沒了選擇,放手一搏,好生照顧謝玄朗。等謝玄朗當真好了,必定是有無上的寵愛。況且白薇薇若沒了謝玄朗,那也是什麼都不是。既然是如此,為什麼不狠辣決絕一些呢?
王珠輕輕皺起了眉頭,心中思忖,只盼過一陣子,白薇薇能改變心意。
白薇薇叫嚷了一陣子,見無人理會,卻也是只能作罷了。
她心中滿是酸楚之色,不敢去瞧生病的謝玄朗,內心之中頓時充滿了恐懼之意。
驀然白薇薇目露凶光,掃向了一邊的謝玄朗。
她實在不想被謝玄朗連累,甚至想乾脆弄死謝玄朗,一了百了。
只不過這個念頭方才湧起來,白薇薇頓時想起了王珠的話兒。
若是謝玄朗死了,自己也是沒必要活下去了,送自己去給謝玄朗陪葬。
不得不說,王珠是十分了解白薇薇的。為了自己的利益,白薇薇能隨意犧牲別的人,包括這個和她有了肌膚之親的夫君謝玄朗。
謝玄朗可能覺得白薇薇楚楚可憐,視他為天,卻並不知道白薇薇的真面目。
此刻白薇薇挪動蜷縮在一角,只盼望能離謝玄朗遠一些。
她坐在了地上,雙手緊緊的攬住了膝蓋,卻不覺瑟瑟發抖。
此時此刻,白薇薇卻不覺想到了大夏的皇宮,想到了王曦。
人在最絕望時候,都是會聯想到自己最高興最明媚的記憶的。
如今白薇薇所想的,卻也正是王曦。
彼時她年紀尚幼,初入夏宮,被夏宮的描金繪銀,榮華富貴弄得眼花繚亂,意醉神迷。
正因為這個樣子,她內心之中充滿了自卑,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可是王曦身為太子,身份尊貴,卻陪她說話兒,和她一塊兒玩耍。
那天下午,王曦誤了太傅的功課,也是受了些責罰。
這樣子的溫暖,就算過了這麼久,白薇薇卻也是仍然記得的。
她的手掌死死的扣住了兩條手臂,明明知曉王曦根本沒在這兒,卻也是仍然禁不住顫聲低語:「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求你快來救救我!」
白薇薇淚水輕輕劃過了臉頰,卻也是不覺死死的咬住了唇瓣。
小時候,王曦真的待她極好。
聽說自己想念家鄉,就弄來家鄉的桂花糖,哄了她歡喜。
只不過王曦一天天的長大,一天天的出挑,性子也是越發沉穩了。
不知道為什麼,王曦對她卻也是一天比一天客氣。
禮數周全,溫文爾雅,讓白薇薇做夢都是忘不了。
如今白薇薇渾身瑟瑟發抖,生怕自己染病,害怕極了。
可是任她如何呼喚,卻也是不見王曦好似天神一般過來,救了她出那水火之中。
白薇薇死死的咬緊了唇瓣,不覺想到了那一夜。自己被幾個臟男人拖了過去,狠狠的糟蹋。
而她也跟現在這樣子,一遍又一遍的,求著太子哥哥來救自己。
可沒有用的,一點用都沒有。
那些男人聽了,還十分興奮,不覺笑話起白薇薇。
「太子哥哥?這小妞還盼望當太子妃,當真胡言亂語。」
「既然是如此,讓太子也穿穿咱們兄弟的破鞋,豈不是十分有趣?」
「被哥哥幾個侍候得快活了,回去恐怕連太子妃都不想當了。」
明明是白薇薇想要忘記的回憶,此時此刻,卻也是在白薇薇的耳邊迴響。
白薇薇捂住了耳朵,不想去聽,可是身子卻仍然是記得那日撕裂般的痛楚。
她的太子哥哥,至始至終,都是沒有出現。
然後就是自己一身污穢的時候,卻瞧見了王曦和姜翠影一塊兒騎馬并行的身影。
姜翠影笑得甜甜的,臉蛋也是紅紅的,好似春日一朵嬌嫩的花兒。
白薇薇內心滿是污穢和嫉妒。
為什麼自己這樣子悲慘,而別人居然是那樣子的幸運。
她內心之中,驀然想起了一個聲音。
你的太子哥哥,是永遠不會來救你的。
無論呼喚多少次,王曦的心裡都是不會有自己,更是不會出現。
他任由自己被別的人欺辱,被那些下賤的男人踐踏,卻摟住一個單純乾淨的蠢貨歡歡喜喜的。
白薇薇的淚水滑到了唇角,微微有些苦澀之意。
「你的太子哥哥,是不會來救你的。」
驀然,白薇薇耳邊響起了沙啞的嗓音。
她不覺一怔,還只道自己心裡的嗓音被她終於說出口了。
可是仔細聽聽,白薇薇頓時分辨出來,這聲音來至於門外。
白薇薇頓時爬去了門邊,輕輕撫摸門板,面上流露出了興奮期待的光彩:「大哥,是你嗎?」
若是旁人,此刻見到白薇薇如此情態,必定是會十分吃驚的。
白將軍以身殉國,什麼都是沒有了,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卻無兒子。
可是如今,白薇薇卻稱呼門外那人是大哥。
白薇薇卻一臉興奮之色:「你原本是在京城,如今卻到了兗州。大哥,你是來救我的,是不是呢?從小到大,我只有你一個哥哥,卻從來沒見過你的真面目。如今,如今我想見見你,你打開門好不好?」
門外那人,卻也是微微一頓,方才說道:「還不是時候。」
白薇薇不覺一怔。
「如今我不可見你,更不能放你出來。只不過如今王珠並未騙你,謝玄朗並不會傳染。你若好生服侍,必定能攏住了謝玄朗的心。薇薇,你先忍耐一二。」
那人如此說道,微微有些安撫之意。
白薇薇卻拚命搖頭,大口大口喘氣:「我,我不要服侍謝玄朗,不想陪著他一塊兒死。你不是說對我諸多愧疚,想要彌補我的。大哥,你若當真將我當成親妹妹,你就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白薇薇秉性多疑,更不會相信別的人。
這種時疫,白薇薇也是聽說過,更不想就此染病。
那人微微沉默,過了陣子方才說道:「九公主實在是太聰明,我不能惹她懷疑。我答應你,無論你想要什麼,都能幫助你得到的。」
他嗓音沙啞,也許是故意為之,掩飾自己真實的嗓音。
「還有,就是王曦。他如此虛偽,是永遠不會救你的。薇薇,你可也是不必對他有任何幻想。」
白薇薇拍了一會兒門,外邊卻也是沒什麼聲音了。
她的那位哥哥,仿若夜裡的幽靈,總是悄無聲息的來,悄無聲息的離開。
白薇薇沒力氣也似,身軀輕輕滑落,手指尖卻也是抹去了面頰上淚水。
不錯,不錯!
此生此世,自己是不必指望王曦了。
他只會傷害自己,讓自己難受,全無半分情意。
自己被人羞辱時候,他在哪裡?
自己被關在這裡時候,他又在哪裡?
成婚之後,每次見到王曦,王曦都必定會疏離的躲避開了。
謝家雖然水深火熱,可謝家日子再難熬,也是抵不過王曦對自己的冷漠無情。
自己如今受了多少苦,一定一定,要讓王曦感同身受!
房間之中,白薇薇目光灼灼,宛如幽火。
所以,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絕對不能讓謝玄朗這樣子廢物連累,為了謝玄朗送命。
王珠和大哥說得十分輕巧,可是性命又不是他們的,說怎麼冒險自然也是輕描淡寫。
倘若自己染病死了,誰又會憐愛自己呢?
就算是母親,也一心一意和夏熙帝廝混,自己這個女兒,又值什麼呢?
村中,墨柔卻也是向王珠細細稟告。
「如今兗州出現這些病人,瞧著也是很像時疫,最初我也是這般想的。只不過之後,卻也是瞧出些許不同。若是時疫,傳染性是極強的。一家得病,必定是會全家傳染。如今這些兗州的病人,有些家裡有人染病了,卻並非全家都染病。」
王珠點點頭,也是深以為然。
謝玄朗一路行來,卻也是沒見他傳染給別人。
墨柔嘆了口氣:「所以九公主還是要小心一些了,就算九公主已經是出過了疹子,可是這既然並非是尋常時疫,也並不是很安全。稍稍有些不慎,只恐怕九公主也是會染病了。」
王珠秀麗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卻也是點點頭。
她自然會愛惜自己的身子,只因為還有許多事兒需要自己完成。
「如今整個兗州,都是人心惶惶,九公主許是不知曉,這處安置病人的村莊,已經是數次被流民攻擊。哎,一旦有人生病,難免令人心生恐懼。有些人心裡害怕,因為兗州有人得了時疫就是因為這些染病的人。他們就想將這些病人殺死,燒毀整個村莊。若非兗州兵衛數次保護,這兒早就一個活人都不留。」
若任由如此,整個兗州必定是會大亂。
那些未曾染病之人,會瘋狂搜索染病的人,再生生殺害。
可是若未弄清楚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染病的,想來兗州必定是會再次有人染病。殺了病人,又會有新的病人,絡繹不絕。
王珠的心尖兒,頓時流轉了一縷寒意。
若當真有人幕後算計,準備謀了滿城之人的性命,那麼這個人心計手腕,當真是層出不窮。
天災*,都是利用得十分徹底。
「墨柔,你招來幾個醫女,會寫字,性子又仔細和氣的。你讓她們前來,一個個的詢問病人,記錄他們平時的衣食住行,究竟可能接觸何物。如此一來,他們接觸的相同的東西,必定是能夠找到。而這個東西,就是傳染之源。」
「既然你懷疑並非時疫,就不必再按照時疫方子開方。癥狀相似,並不代表病理相同。你醫術高明,就算不能當真醫好,想來也能開出緩解一二的方子。」
王珠囑咐下去,一雙眸子卻也是不覺冷了冷。
自己前去郴州借糧,那人並不知曉自己是否成功,並且還派出了殺手。可饒是如此,他也早就有所準備。如今兗州有人得了疫病,原本可以安撫的局面,如今又是蠢蠢欲動起來了。
而這更是讓王珠繃緊,宛如拉弓的弦,也是片刻不得放鬆。
正在此刻,紫枝卻匆匆趕來,面上流轉了幾許惶恐之色。
「九公主,木蘭行宮有些不好。」
王珠驀然容色一驚。
這兗州城中,無論哪兒發生什麼事情,王珠都不會動容的。
可是若是木蘭行宮,那可是有些不同了。陳後人在木蘭行宮,更是屬於王珠的軟肋。
而這樣子的軟肋,如今竟被人攻擊。
「不是說了,木蘭行宮必定是要好生守住。」
紫枝瞧著王珠清秀面頰之上有幾分狠厲的神光,卻也是不覺輕輕的打了寒顫。
「如今那些亂民,自然沒曾衝進行宮之中。只不過,他們口口聲聲,只說皇后染了病,所以方才讓兗州各地均有些染病的人。如今皇後人在木蘭行宮,沒有軟禁起來,所以有些不是。他們心中擔心,故而,故而圍攻木蘭行宮!而陳姑娘,也是命人通知姚統領。」
紫枝雖然瞧得心驚,卻也是絕不敢怠慢,也是將發生之事統統說出來。
王珠狠狠摘下了紫色的面紗,沒理會那麼多,召集了侍衛而來。
她策馬狂奔,並且心中充滿了駭然恐懼之意。
而那內心之中,都流轉幾許冷怒之意。
該死!統統都該死!
王珠容色變幻不定,卻也是掩不住渾身的煞氣。
不錯,當初晏修說了什麼上中下三策,她到底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遲疑。
可是今日,若是陳後身上有那麼一絲一毫的傷損,她管血海滔天!
整個兗州城,給陳后陪葬,也是遠遠不夠的。
她會讓所有的血色,籠罩大地,死了多少熱,都是遠遠不夠。
至於這些暴民,口口聲聲,說要將陳后軟禁,這卻也是簡直異想天開!
王珠內心充滿了濃濃的諷刺之意,無論是誰,是絕不能傷及陳後半點。
若為了自己,若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也許王珠甚至會裝一裝。
可是如今這些暴民居然是損及了陳后,想對陳后動手。
簡直是——
無可救藥!
自尋死路!
王珠手掌輕輕的撫摸自己鞭柄,眼睛之中更是流露出了嗜血之色。
她內心自是有了些打算,並且更是打定了主意。
這又有什麼可疑慮的。
將這些攻擊木蘭行宮的流民,一個個的,全部都給殺了!
就算一地的屍骨,那又如何?
就算這裡面許多人,不過是被慫恿又如何?
她內心之中已經是布滿了凜然的殺意,恨到了極點了。
況且,王珠內心之中也是並不覺得自己如何的狠毒。
這裡圍攻每一個暴民,都是自私,自私到為了自己利益兇狠放肆。
既然是如此,人多又如何?別人可以自私,莫非自己就不可以自私?
母后勉力留在了兗州,原本可以離去的,卻也是怎麼都不肯走。
這一切的一切,原本又是為了什麼呢?
還不是母后性子純善,絕不會遷怒別的人。
可是如此心思,最後卻也是遭遇這樣子下場,王珠都是替陳后委屈。
莫非善良的人,就是活該委屈,活該被欺辱?
當然,母后是個善良的人,如今此刻,應當是十分痛心吧。
可是她王珠,那卻是個狠辣無比的人。
木蘭行宮之外,如今卻也是一片吵嚷之聲。
「怪不得這皇後娘娘,竟然不離開兗州。她原本就身子染病,卻一聲不吭。」
「明知有病,卻為了博得賢惠名聲,竟四處走動,全然不顧百姓染病。」
「如今她在木蘭行宮,來來去去的,也是不知道招惹多少人。」
「這染了瘟疫的人,不是都被養到一處,皇後娘娘怎可例外?」
「莫不是,這木蘭行宮之中,到處都是些個染病的人?」
「皇後娘娘固然是尊貴,莫非我們這些賤民,那居然不是人了。」
就在此刻,那馬蹄聲卻也是從遠到近。
王珠匆匆過來,那些災民卻也是頓時紛紛讓開一條道。
這個九公主,如此而來,行動如風,氣勢自然是攝人。
圍攻的災民,也自然是不敢阻攔,紛紛讓開了去。
只不過眼見來的是這位九公主,那些災民微微一怔,卻又禁不住再議論起來了。
「九公主,你是個厲害人,可是卻也是不能踐踏我們這些老百姓!」
「城中這麼多人染病,莫非竟然不理會了?」
「陳后不是個賢后,怎麼現在,卻對我們這些百姓,不理不睬了?」
那些流民這樣子說話兒,王珠唇瓣流轉淺淺的笑容,目光清凜,卻並無慍怒之色。
遠處,男子輕輕瞧著木蘭行宮的動靜。
月華清凜,輕輕的落在了他的斗笠上。
月色染上了竹子編織的斗笠,輕輕的滑落下來,可巧就是落在了他優雅的下顎上。
林墨初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唇瓣也是笑了笑。
自己這位九公主,最大的逆鱗,不就是為了一個情字?
從前王珠嗜血、狠辣,看似張狂,自命不凡,實則每一步何嘗不是深思熟慮?
唯獨觸及了逆鱗,觸及了陳后之事,那麼這個精明狠辣的九公主,就會如懵懂的小獸一般,只顧著兇狠而全然忘卻了分寸。
初來兗州之時,這位九公主被人用石頭扔在了門板之上,卻也是猶自能咽下這口氣,出手留有分寸。等到拿捏證據,方才絕地反擊。
可惜如今,她卻絕不會有這樣子的沉穩。
而既然是如此,自己就等著王珠的嗜血殺戮!
這樣子,方才是有意思得很。
他林墨初可以保證今日此地血流成河,明日整個兗州都是會一片大亂!
當然,這個聰明的九公主也不會不知道。
可是她縱然是知曉,也是會如一隻狂躁無比的小獸,明知故犯。
血流成河又如何?這高貴的皇後娘娘的威儀,卻也是不能被任何人所冒犯的。
月色下,王珠清秀的面容之上,仍然是帶著一縷清凜的笑意,可是眼中血腥之意卻也是越來越濃。
然則就在此刻,那淙淙琴聲卻也是忽而響起,頓時令人精神為之一震!
琴聲如行雲流水,如雲捲雲舒,如落花輕拂,如天籟之音。
雖不是很大,卻也是中正平和,聽著清潤悅耳,仿若在每個人的耳邊都響起來。
林墨初不覺微微一怔,只瞧著一輛馬車輕輕行駛過自己身邊。
那馬車薄薄的竹絲帘子半掩,一道淡墨色的身影卻也是若隱若現。
馬車之中,並無點燈,只有些融融月色,照在了那男子墨色的衣衫之上,依稀可辨那衣衫之上大朵大朵的瓊花刺繡。
一柄古琴卻也是落在了那男子的腿上,一端燒焦了一般。
而他的手指卻也是輕輕撫琴,一曲動人音律如月色一般,流轉在天地之間。
林墨初的面頰,隱藏在了那斗笠之下,容色卻也是不覺微微有些模糊了。
縱然那馬車之中的男子,瞧也是沒多瞧自己一眼,可林墨初的內心之中,卻也是仍然禁不住流轉幾許寒意了。
那曲子似有安定神魂的作用,在場的喧鬧之聲頓時也是平復了不少。
王珠一瞬間,眸子隱隱有些茫然。可她到底與底下這些流民不同,她生性堅韌,自然是絕不會輕易被影響的。那本來隱隱有些模糊的眸子之中,卻也是漸漸流轉了殺伐之意了。
只不過就在此刻,那曲子沒再彈奏。
行宮大門緩緩打開,卻也是見陳后輕輕的踏步出來。
陳后容色十分溫和,目光輕掃在,已經平靜下來的流民卻也是說不出話兒來了。
「諸位今日不必喧嘩,我之所以留在兗州,是確實擔心百姓安寧。身邊醫女為我診治,更說了我所染的時疫已經是痊癒,並不會殃及別的人。如今諸位聽信流言蜚語,就如此行事,豈不是可笑。」
陳後言語雖然是十分溫和,可她既然身為六宮之主,日子久了,自是帶著一股子凜然氣質。
說到了此處,陳後言語微微一頓,卻也是輕輕掃過了眼前這麼一張張污穢不堪的面容。
「可是各位既然是有如此疑慮,我也是前去村中,以安各位之心。」
王珠頓時一怔!
她實在是沒想到,陳后居然是會這樣子說。
母后何至於如此的委屈自己呢?
她不甘願,可是隨即手掌卻是被陳后輕輕的握住了。
陳后心中流轉一縷溫柔,不錯自己是受些委屈,可那又如何呢?
平息眼前騷亂,免得落人口實。
更要緊的是,她不想自己的女兒真正沾染殺手魔鬼的名聲。
無論如何,既然選擇留在兗州,是一定能贏的!
陳後有些認真的想,一定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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