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中的溫暖
三月中才剛剛立春，下雨的夜間夾雜著冬天的寒氣。刺骨的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淅淅瀝瀝的雨聲砸落在傘上，給行人稀少的街道添了不少的凄冷。
兩人靜靜地走在雨海里，淺川愛梨因為對狛枝凪斗的戒備和尷尬，視線一直看向路邊的風景，站得距離也有些遠，而且因為穿著裙子步伐小，總是慢狛枝凪斗半步，於是小小的雨傘根本遮不住兩人的身體。
才剛走出校園幾步路，淺川愛梨的半側衣服已經被雨水打濕，布鞋上滿是踩水塘走出的斑斑的水跡，她雙手緊緊地抱著胸前的書包，只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畫的漫畫不要被雨水浸透。
狛枝凪斗見她抱著書包擋在身前，身子團得小小的在寒風中顫抖，不著痕迹地放慢步子，將雨傘往她的方向傾了一傾，儘可能地將她小小的身子全部都遮擋在傘下。
半側校服在走了一段路后漸漸濕透，他卻似毫無所覺，眼帘微微垂下去看了一眼淺川愛梨緊緊抱在懷裡的書包，輕聲開口打破了兩人寂靜的氛圍。
「淺川同學是在和矢田老師討論參賽的作品，才這麼晚離開學校的嗎？」
雨夜驟涼，晚風陣陣，穿著校服和裙子的淺川愛梨只覺得被雨打濕的雙腿冷風嗖嗖，她抱著書包緊了緊，含糊地應道：「嗯，今天是春假前的最後一天，要把初稿定下來，假期里才能更好地完成作品。」
對於淺川愛梨的敷衍，狛枝凪斗不在意地笑笑，亮晶晶的瞳仁里卻滿是神往的神采：「聽說淺川同學報的是漫畫組，不知道是一個怎麼樣的故事呢？能說給我聽聽嗎？」
「是貓與鏟屎官的短漫故事。」雖然討厭狛枝凪斗，但聊起自己的作品時，淺川愛梨不自覺地打開了話夾子，似有些懷念地開口，「我以前養過一隻三花貓，養了整整六年。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將它從路邊撿回，小奶貓的它才一個月都沒到，還只是個小小的糯米糰子，又可愛又軟萌，後來長得肥肥胖胖的，成了家裡的小霸王。」
「原來淺川同學是貓黨啊……」怔怔地望著淺川愛梨臉上明顯溫暖的笑容，狛枝凪斗輕喃了一聲，似是想到什麼，輕輕地開口，「雖然我沒養過貓，但我以前養過一隻狗……」
「你養過狗？」淺川愛梨疑惑地歪歪腦袋。她可記得遊戲里澪田曾吐槽過像他這樣攪屎棍性格的人可能從小虐待小動物呢……
而通關遊戲時，在狛枝凪斗第一章犯病後，因為不敢置信，也因為無法理解狛枝凪斗這樣的思維，一直把他當做超高危險分子的淺川愛梨，曾在第三章自由活動后一直找他收集希望碎片。但好像沒有提到過他養過狗啊……？
「嗯，養了很久呢……像家人一樣的存在。」見淺川愛梨詫異的小表情，狛枝凪斗含混不清地說著，眨了眨眼睛，故意轉移了話題，「難道對淺川同學來說，養的三花貓不是自己的家人嗎？」
「當然是！」淺川愛梨想也未想地答道，「雖然它現在已經不在了，但它在我心裡一直是家人一樣的存在，我才想把和它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畫成漫畫分享給大家，而且決定，要把這個故事畫成難度更高的彩漫參賽！」
淺川愛梨說這句話的模樣，沒有絲毫因連續修改而不快的神色，而是充滿了堅強的決心和意志。
「不管修改多少遍，我都想讓這篇故事以更好的形式展現在大家的面前。」
狛枝凪斗聞言，微微偏過頭，望著身側少女充滿鬥志的神采，淺碧色的眼眸如水一般溫柔：「那一定是一個很美好很溫馨的故事，真好。」
低沉如小提琴般舒緩的聲音帶著蘇蘇的慵懶和性感，那一句「真好」讓淺川愛梨的耳朵又是一熱。她回頭側望向他，恰巧撞進狛枝凪斗一雙認認真真看著自己的眸子，臉更加紅了起來。
她唇瓣挪動了一下，輕輕喃了一聲謝謝，然後又往旁邊挪了兩步。
只要狛枝凪斗想要與對方交談下去，他就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基本上只要對方的話語才開了個頭，他就能笑眯眯地應和著對方接下來的話語。他柔和謙卑的態度和親切溫和的笑容一直是與他人溝通時良好的橋樑，幾乎從未碰到過尷尬冷場的情景。
但這次，他想趁著兩人獨處回家的機會，拉進一下與淺川愛梨之間僵冷的關係，卻發現他們雖是站在一起，卻似乎有著一道隱形的牆，令淺川愛梨完全地警戒自己。
他們之間原本就不是太親近，甚至是有些尷尬的關係，狛枝凪斗轉移了幾次話題都發現自己和淺川愛梨搭不上話，對方只是悶頭走路急著回家后，氣氛頓時就有些冷場了。
沒有按照計劃很好地利用一起回家的機會，反而自己越說話，對方站得距離越遠，狛枝凪斗在自省的同時，心裡不禁有些小氣餒。
狛枝凪斗柔和的聲線實在是太好聽了，讓她總是產生錯覺對方是個非常溫柔謙遜的人，所以在他時不時地和自己說話時，淺川愛梨就感到渾身的不自在，好怕自己被他的聲音忽悠了過去，怎麼被賣都不知道。
她低頭沉悶地看著路上的水塘，琢磨著怎麼回家的路這麼長久時，手腕突然被人重重地一拉，整個人的重心完全不穩得朝後跌了兩步，隨後在她的恐慌中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狛枝……君，你……」
路邊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鳴笛聲驟然響起又驟然消失，濺起一大片泥濘的水花。
狛枝凪斗長臂一支，將淺川愛梨牢牢地圈在懷中，蹙著眉迅速後退了兩步，但仍有一些飛濺的水花濺到在了他的褲子上。
所幸校褲是純黑色的，哪怕髒兮兮的，也沒多大視覺上的影響。
腦袋整個埋在黑色的校服里，淺川愛梨觸及著他微涼的胸膛，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響在她耳畔，她的小心臟也跟著驀然跳了起來。
不知是因為彼此的動作太過曖昧而產生的羞怯，還是剛才被狛枝凪斗握住手腕重重拉住的那一霎那，從內心升騰而起的害怕和緊張。
想到對方救了自己一命，她竟在那一刻還在疑神疑鬼，淺川愛梨的面頰一時竟有些泛紅。
愧疚和被擁入懷中不自如的緊張，在她內心深處交織和碰撞，令她連忙手抵著狛枝凪斗的胸膛退了出來。即使有些扭捏，還是再度道了一次謝。
「……剛剛，謝謝。」
然而退出他的懷抱，已經站到狛枝凪斗另一邊的淺川愛梨，才發現狛枝凪斗的右半側黑色校服上被雨水染得深一塊淺一塊。要知道黑色並不顯色，能有明顯的變化說明他的右肩幾乎已經濕透，緊貼在他裡面的襯衫上。
而他半邊側臉的白髮上滾落著水珠，捲起的褲腳上是剛才被摩托車濺的斑斑泥濘的水漬。
順著淺川愛梨的視線，狛枝凪斗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慘遭雨淋的右側，將雨傘遞給了淺川愛梨，開始脫起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淺川愛梨尷尬地接過傘，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麼，然而下一刻她卻見狛枝凪斗來到她的身後，半彎著腰，順著她胸前的書包將他的外套輕輕地裹了一圈。
「狛枝……君？」雖然右半邊已經濕透，但狛枝凪斗的校服十足的長，從淺川愛梨的胸前一直遮擋到了她一雙在寒風中瑟瑟的雙腿，厚實的溫度有著一種難以訴說的溫暖。
她怔愣地扭過頭看向半彎著身子的狛枝凪斗，卻見他認認真真地給他的外套打了一個結后，溫和的眸子與自己恰巧撞在了一處。
「淺川同學的書包里有很重要的畫吧，反正我的衣服已經有些濕了，不如利用沒濕的地方幫淺川同學擋擋雨。」他說著，撓了撓自己半濕的白毛，隨後從淺川愛梨手中拿回雨傘，眯著眼溫柔地笑道：「這樣的話，淺川同學就不必太過擔心了。」
淺川愛梨心口一窒，心情不知怎麼變得相當微妙。
她想將狛枝凪斗的校服還回去，告訴他其實不必這樣，但狛枝凪斗卻阻止了淺川愛梨下一步的行動。他柔軟的白毛似乎低落地紛紛垂下，眼角下垂掩在微微潮濕而蓬亂的劉海間，帶著自怨自艾的悲觀。
「是衣服太臟，讓淺川同學嫌棄了嗎……？果然是我太唐突了，明明想要幫忙淺川同學，卻撐著傘依舊很抱歉地讓你淋濕了，還總是做出讓淺川同學生厭的動作……真是不能更廢柴的存在……對不起……」
眼前少年蕭瑟的神色突然讓淺川愛梨產生了一種極為矛盾的內疚感，好像自己狠狠地辜負了對方的好意，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差勁了！
淺川愛梨解結的動作一頓，一句不理智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不是的狛枝君，我只是調整一下角度，有些緊……」
狛枝凪斗怔愣一下，又很快來到淺川愛梨的身後，幫她調整了一下角度，隨後理了理外套，略微不好意思道：「是我考慮不周全，校服上應該還有些汗味，希望淺川同學不要介意。」
耳後是一陣溫熱的呼吸，他的氣息伴隨著微冷的清風，不斷地侵蝕著淺川愛梨敏感的神經，她下意思地縮了縮脖子。
真奇怪，明明身上只是多了一件衣服，而且還是她最討厭人的校服外套。
但她裹著狛枝凪斗的校服外套，竟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寒冷，甚至外套上殘留著屬於他的體溫，溫熱的感覺似乎能透過她的衣服傳遞到她的身體里。
而這種的溫度，竟奇怪地緩解了她一路上凍得發僵的雙腿，給她了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她的心口又有些奇怪地跳動，不禁垂下視線，微抿著嘴角猶豫一會兒，才輕聲地開口：「狛枝君，謝謝你。」
見淺川愛梨對自己道謝，語氣柔軟的程度卻與先前五次敷衍的謝意截然不同，一直對他冷若冰霜的臉上是發自內心的道謝，狛枝凪斗一直低落的神色瞬間明朗了起來。
他彎著眼睛，對她露出了一個平常的笑容：「淺川同學不必對我道謝，畢竟我並沒做什麼值得讓你感激的。相反，淺川同學的畫里有著唯有淺川同學能孕育出的希望，若是被雨淋濕了那可是超級糟糕的大事故，畢竟我很期待淺川同學最終上完色的成稿，那一定是一篇很棒的作品。」
聽懂了狛枝凪鬥口中「擔憂她的畫作被雨淋濕而無法孕育希望才給她外套」的潛在意思，也理解了他對自己的熱情和關照，淺川愛梨心裡奇怪的感覺更加強烈，望著他微笑著為自己撐傘的側臉和將她護在內側的下意識動作，一時間有些怔然。
「不如說，我這種毫無才能的人能幫到你，而且居然還能得到你的感謝，真的很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