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5.狛枝君的憧憬
匆匆地跑到廚房沖了一個冰袋后，狛枝凪斗就見發燒中的淺川愛梨像只小貓一樣病怏怏地蜷縮在被子里，輕弱的聲音難受地直喊著「媽媽」。
這是狛枝凪斗第一次見到淺川愛梨這麼虛弱的模樣，沒有先前兇巴巴的蠻橫卻連活力也一同消失殆盡，如果用狛枝凪斗往日的形容詞的話，那就是希望的光芒也似乎從她的身上漸漸淡去了，若是連這樣小小的病魔都戰勝不了的話就不配成為希望。
但是，他並不想這麼形容現在的淺川愛梨，也沒有深究自己現在矛盾的心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只專註於一個人的喜怒哀樂，真的只是對希望的憧憬嗎？
或許，也有害怕的原因吧……若不是為了希望，就沒有追隨和守護的理由了。
在淺川愛梨的額頭上放了一塊小方巾后，狛枝凪斗小心翼翼地將冰袋放到了她的額頭上，隨後猶豫了半晌，才臉紅紅地深入被子里摸索了一下，把剛才胡亂塞在了淺川愛梨腋下的溫度計輕輕地拿了出來。
很燙……這是他在不小心碰觸到淺川愛梨的肌膚時，第一直覺的感受，甚至奇怪地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跟隨著這樣親密的接觸一起熱騰騰了起來。
然而，在看見溫度計上的數字——39.2時，狛枝凪斗的眸光猛然一縮，顯然沒想到剛剛量出體溫才38度的淺川愛梨，竟在短短的一個半小時內上升到了39度以上！
這樣的驚慌感，似乎牽扯著他的心臟也跟著一同焦躁地跳動了起來，第一條件反射就是想現在就帶淺川愛梨去醫院看病。
但仔細思考一番后，狛枝凪斗很快又否決了這一決定。因為他連她的醫保卡等在哪裡都不知道，而第二困難點是現在是下班高峰時間，去醫院的路上一定非常堵，而去綜合醫院看病等的時間又特別得長，往往急診都要等上3個多小時！
淺川愛梨現在昏昏沉沉的狀況，連站立行走都無法勉強，根本不適合路上的奔波，隨意的瞎折騰都有可能加重她的病情。
所以，現在最快最必須要做的是給淺川同學物理降溫，先把她的高燒退下來，哪怕是退下半度，都能減少日後很多併發症和後遺症。
只要溫度降下來，只要淺川同學清醒過來，這樣小小的感冒，一定很快就能好的。
一定，一定！畢竟淺川同學的希望能打敗任何絕望的！
發燒而有些痛苦的眉頭緊緊地皺起，淺川愛梨整個人在被子里微微地發著抖，虛弱地呼著熱氣。
一直靜靜地守在床邊的狛枝凪斗，眼睛似乎一眨不眨地看著淺川愛梨，在見她昏睡中也如此不安的動作，不禁伸出手指，輕輕地劃過她眉梢。
他的動作是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極盡溫柔，似乎這樣緩緩地輕撫著，能把她的不安和痛苦一一地撫平，能讓她睡得更好，病快快地好起來。
但手指觸及的溫度卻一點也沒有要下去的趨勢，反而燒得更加厲害了起來，噴在掌心間的呼吸燙得嚇人。
他連忙打了一盆水，在她的臉頰邊敷上了兩塊冷毛巾，隨後又擰乾了一塊溫熱的毛巾輕輕地擦拭著她的頸部、四肢和手腳心。
冷毛巾是為了降溫，溫水擦拭則是使皮膚血管擴張血流量增加，達到傳導散熱之目的。
當然，狛枝凪斗只敢擦拭淺川愛梨露在外面的肌膚……還沒有膽大到在淺川同學最病弱的時候，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這樣的後果別說增加好感度了，絕對會被打的！
嗯，他真的沒有亂想過！
像他這樣無才能的渣滓竟然有用武之地，竟然能照顧淺川同學，他被委託了如此重任，一定要拼盡全力讓淺川同學儘快好起來！
但是，想到剛才自己費力地幫淺川同學扣上了睡衣的扣子……狛枝凪斗的目光就不知道該往哪裡瞄著，只感覺感覺著自己的耳朵一寸一寸得燒紅了起來……
溫水擦拭的動作變得莫名慢吞吞了起來……
迷迷糊糊地朝著狛枝凪斗的方向動了動，哪怕燒得意識不清，淺川愛梨仍然潛意識地在最柔弱的時候想要尋得身邊人的一絲庇護。
「難受……渾身疼……媽媽……媽媽……」
她輕若蚊吟地吐出一句話，似乎帶著點往日難見的哭腔。
其實，淺川愛梨最害怕地就是生病，她怕打針怕吃藥怕吊鹽水，甚至怕去醫院，在小的時候，她連膠囊都吞不下去，薑湯是從來不肯喝的，連咳嗽藥水都要兌很多很多溫水才喝得下去……所以，大部分的感冒都是不停地喝水熬過去的。
長大后雖然能吞膠囊，但每次吃藥還是一臉便秘和痛苦的樣子。如果一天吃三頓，一頓吃三粒葯，她都會打上個折，變成一天一頓，一頓一粒葯……
每次都是在淺川芸的督促下，她才會乖乖地吃藥。
這次同樣也是如此，剛感覺到喉嚨不舒服時，淺川愛梨並不在意，也沒有去吃藥，於是日積月累，再加上熬夜肝漫畫，感冒的癥狀就越來越嚴重，但是她還是沒引起重視。
哪怕在狛枝凪斗灼灼的目光下，要面子地吞下了葯，卻還是沒注意地穿著睡衣到處亂晃，於是發燒的癥狀加劇地嚴重，現在完完全全地鹹魚躺了……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前世曾經有一次很嚴重的發燒是在父母剛剛去世的那幾日。慘重的車禍帶走了父母，帶走了自己的夢想，帶走了所有淺川愛梨可以依靠的東西。
在自己最最虛弱的時候，生了一場特別嚴重的病，那時候連照顧的人都沒有。
從此之後，在自己最最最害怕的生病時，已經沒有任何人會在那個時候關心自己了。
身上灼熱的痛意讓淺川愛梨渾身像爐火一樣難受，也疼得厲害。她翻來翻去怎麼也睡不安穩，甚至開始做一些關於過去亂七八糟的夢，那是一個混雜著前世回憶的詭譎噩夢。
四周的一切皆是深濃的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害怕，彷徨，無助……充斥著她的內心，但如何怎麼掙扎，都掙脫不出這樣的恐慌。
直到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一塊冰涼涼的東西覆蓋在自己的額頭和臉頰上，那種灼熱的感覺在長時間的冰鎮下緩緩地舒服了一些，一直燥熱的淺川愛梨才漸漸恢復了一些意識。
她迷茫地睜開眼睛，就見近在咫尺的距離，有一個白髮俊美的少年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他半趴在床邊，身子離得她很近，修長白玉一樣的雙手正在她的額頭上敷上冷毛巾，安靜地一塊一塊地換。
她燒得暈乎乎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沒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狛枝凪斗見淺川愛梨雙眼無神地盯著自己看，有些擔心地低頭問道：「淺川同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力氣去醫院嗎？」
「淺川同學，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那雙淺碧色的眼睛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淺川愛梨想了想，總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她意識清醒了一點，側過來看了狛枝凪斗一眼，啞著嗓子奇怪地問：「狛枝君，你沒有走嗎？」
見淺川愛梨能回答自己的問題，而不像剛才一樣怎麼叫都不醒來，嘴裡一直說著奇怪的話語，狛枝凪斗憂心忡忡的臉上再度掛起了溫和的笑容，幫淺川愛梨掖了掖有些滑落的被角。
「嗯，我想留下來照顧淺川同學。等淺川同學徹底退燒后，我就離開。但是淺川同學燒不退下，我是不會離開的。」
一向對淺川愛梨的話微笑點頭的狛枝凪斗，難得對淺川愛梨固執了起來。
「淺川同學若是感到不舒服，或者想吃寫東西，可以隨時叫我，我就在你身邊。」似乎怕淺川愛梨拒絕，狛枝凪斗又很快補上了一句，「我會安安靜靜，絕不會煩到淺川同學的。」
「我好難受……咳咳……」
淺川愛梨輕輕地開口，一開口就是一長串咳嗽聲，狛枝凪斗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她卻半點精神都提不起來，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一樣耷拉著腦袋：「我想爸爸媽媽……我好怕……他們什麼時候才回來……我不想一個人在家……」
淺川愛梨雖然醒著，但腦袋裡面鈍鈍的，渾身上下都疼，意識迷迷糊糊間，什麼胃口都沒有，腦子裡想的全是希望爸爸媽媽快點回家，陪在自己的身邊，她不想要一個人。
所以，壓根沒有注意，狛枝凪斗在自己的耳邊說些什麼。
而生病總是會讓一個人變得脆弱起來，本身就害怕生病的淺川愛梨，在這一刻則是最脆弱的，而且和往常在外面的情緒完全不一樣，是毫不掩飾的脆弱。
因為，她太害怕像前世一樣，生病時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孤零零的。
沒有人知道她生病，沒有人會照顧她，冰冷的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這種難受的感覺，她根本就不想再經歷了……
狛枝凪斗有些不明白，只是一個小小的高燒，為何淺川愛梨的情緒比畫被撕碎更加難以掩飾的悲傷和無助，嘴裡胡言亂語著一些奇怪的話語。
但是，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最不喜歡看見的就是淺川愛梨這樣的表情。
他想要看到的，是她臉上的笑容，如果更加私心一點的話，是對自己展露的笑容。
「淺川同學……」
伸出了白皙修長的手指，狛枝凪斗有些猶豫地，有些緩慢地湊到了少女的身邊，終於，在鼓足了全身的勇氣后，他彎曲的手指緩緩地搭在了她的掌心間。
隨後，似乎是無法控制的動作和心情，他輕輕地半握著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邊。
「淺川同學，不要擔心，我在這裡陪著你。所以放心，現在好好睡覺，病很快就會好的。」
「小小的感冒一定是未來希望的墊腳石……」
但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的狛枝凪斗，立刻逃似地縮回了自己的手，發燙的指尖輕輕地觸摸到自己的臉頰，發現是一片火辣辣的熱度。
「淺川同學，我不是故意……我……」
在察覺到淺川愛梨已經閉上眼又睡了過去后，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不知是慶幸淺川同學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還是失落自己的話，對方壓根沒有認真聽呢……
意識渾渾噩噩間，淺川愛梨就感覺身邊的人一直拉著自己的手，說會陪著自己，讓她好好睡覺，病很快就會好的……
微微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輕柔，特別得溫柔好聽，讓她不知不覺在這樣的聲音里放鬆了下來，而輕輕撫著自己的眉間的這雙手，讓她有一種很安定的感覺。
她的身體再度下意識地朝著狛枝凪斗的方向靠了靠，頭幾乎是埋在了狛枝凪斗的胸膛前。
從這裡散發著實實在在的溫度和氣味，聞起來很舒服，也很安心，她舒服地蹭了蹭后，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見淺川愛梨終於安穩下來后，狛枝凪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一點點。他的臉依舊是火辣辣的熱度，在疑惑自己難道被傳染感冒后，將靠得自己很近、在他胸前彎成蝦米狀、整個腦袋埋在他心口前、整個身子在床上橫躺的淺川愛梨默默地挪正。
但淺川愛梨死拉著他胸口的衣服不放手，狛枝凪斗也不敢亂動，一直僵硬地保持著一個姿勢等待著淺川愛梨的燒慢慢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