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分/身
「元午，你去探探那鏡子虛實。」
一段沉默的僵持之後，中年道人開口。
瘦小道一聽一張臉霎時毫無血色，幾乎就要跪地哭求：「師、師叔……」
「怕什麼？！有師叔在，到時你真要抹脖子我會攔下你的！」中年道人呵斥。
瘦小道心裡安了兩三分，又不敢違抗命令，只得顫巍巍走出列。
艷麗男子坐在地上打坐療傷，那面森羅鏡正懸在他正前方，瘦小道來到鏡子前吞了口口水，腦子裡靈光一閃，緊緊閉上眼。
中年道人三人狐疑的觀察著，想確認是否不看鏡子里的東西就不會受影響，沒多久，元午不像吳麗那樣驚恐尖叫，卻癲狂大笑起來。
「元午！」中年道人立即上前施救，而元午運起靈力往自己腦門毫不留情的一拍，「砰」的一聲半個身子都炸了開來！
「啊——！！」
樹洞里響起肖玉尖細的驚叫，她像躲妖魔鬼怪一樣躲著那鏡子，連個衣角也懼怕被映照出來。三名築基修士的臉色都變了，他們有任何動作那艷麗男子絕對都會拿鏡子對著他們，他們不敢妄動分毫。
「依貧僧猜測那鏡子似乎能發出一種幻術，讓人在幻境中自盡！」齊和尚在神識中向兩人傳話。
中年道人皺眉：「不好說！」
「他二人死的太快，根本來不及探究到底發生了什麼……」南宮靈道。
「這妖修本身修為只有下天初期，若非身懷這面奇怪的鏡子……嘖！」
「不解決掉那鏡子無法前進，依貧僧看當下首要是探清這鏡子的玄機！」齊和尚意有所指看向二人。
中年道人與南宮靈相視一眼，皆知齊和尚言下之意。
想研究那鏡子目前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找人去照那鏡子，可讓活人去試很有可能就是讓人去送命！齊和尚未帶門人來此，他二人各帶了兩個，現今各折損了一個，還剩下兩次機會。
問題是犧牲誰的人。
南宮靈瞪了眼一臉置身事外的齊和尚，傲然道：「我師侄吳麗第一個被那邪鏡所害……」
她話還未說完，中年道人冷哼一聲，「仙子莫要忘了貧道門中的元午也已喪命在那森羅鏡下。碧穹峰低階弟子上萬，犧牲幾個貴派也不差人，此乃我一小宗門寥寥百餘人不能比，不如……」
「兩位道友，有舍才有得，此刻哪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這鏡子詭異無比，一次能否試出來還未可知，說不得兩位師侄都要……兩位千萬莫因此失了和氣，我們此行目的可是法寶啊！既然吳麗師侄第一個遇難，就當是碧穹峰第一個以身試險好了，王兄，這次就讓元慧師侄先試試吧！」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齊和尚急忙勸道。
原本中年道人與南宮靈爭執最大的原因也不是門中弟子的安全而是面子，法寶事大，既然齊和尚給了台階，兩人就順著下了。
神識交流結束，中年道人道：「元慧。」
兩名鍊氣弟子馬上就明白這一句叫喚用意何在，肖玉滿臉慶幸，胖小道支支吾吾：「求師叔、求……」
「快去，莫要我親自動手。」和剛才對元午不同，中年道人這次直接威脅，說明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
不管是否自願都逃不開這一劫，胖小道已經沒有選擇。
肖玉見此番情景，在此處同樣身為沒有話語權的鍊氣弟子，心中不由對胖小道充滿同情，她悄悄看了他一眼，卻見胖小道那兩隻被肥肉擠得快看不見了的小眼裡精光驟涌，使得整個人原先憨笨的氣質都變了。
只一瞬間那感覺就不見了，胖小道挪動肥肥的身體朝森羅鏡磨磨蹭蹭走去。肖玉目視那笨拙的背影，不得不認為剛才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胖小道走近森羅鏡，餘下四人八隻眼睛死死將他盯住，中年道人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誰知就在胖小道要站在鏡子前時，那肥碩的身影在原地一閃一下就閃到了樹洞另一角去，站得比所有人離鏡子都遠。
「小兔崽子！找死！」齊和尚大怒，手一抓，幾丈遠外的胖小道頭頂上憑空出現了一隻龐大的手掌對他臨頭抓下來。
胖小道神情不慌不忙，頭頂上出現了一個龜甲一樣幽綠幽綠的護盾，巨型手掌碰到護盾上激起一陣刺眼光芒，這邊齊和尚氣息一亂腳下踉蹌退了兩步。
「什麼！？這小子居然有築基期的法寶？」
「你不是元慧！」中年道人喝道。
「元慧」一語不發仍將自己護在龜甲護盾下，原本坐在地上療傷的艷麗男子趁這一驚/變的空隙，將森羅鏡對準齊和尚一照！
南宮靈早就想看看森羅鏡對築基修士是否也有那般奇怪功效，因此半分出手相幫的意思也無，而中年道人想施救卻無從下手，只能眼睜睜看著齊和尚在那鏡光中愣怔了幾息功夫，和元午一樣吃吃傻笑起來。
「元慧」、南宮靈與中年道人見此，對森羅鏡的忌諱無疑又多了幾分，沉著臉提起心。
幾人都認為齊和尚也要喪命在這面詭異的鏡子下了，而齊和尚瘋子一樣笑了半天后，笑聲突然變得斷斷續續，表情也糾結起來，彷彿想笑又在竭力控制。
「……齊兄？」中年道人小心翼翼叫道。
「哈！」齊和尚突然大喝一聲，音波震耳欲聾擴散開來，有若實質的撞上四面八方，激起一片轟隆巨響！「魔頭！亂我心境，破！」齊和尚捻起兩顆珠子，口中湧出複雜的佛音，兩顆珠子上金光閃閃像兩個小太陽般，齊和尚馬步一紮，將兩顆珠子打入自己的腦門中！
登時齊和尚整個人都被那金光覆蓋了，其他人看不見金光里發生了什麼，只聞爆破聲此起彼伏！一刻過後金光終於散去，眾人才看見齊和尚立在原地，只是與剛才不同，此刻他渾身是血，外泄的靈力紊亂，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一個黑影從齊和尚腦門飛出飛快的回到森羅鏡里，齊和尚終於陰測測睜開了眼：「王兄，南宮仙子，這鏡子裡面住了一個心魔！能使照鏡子的人看到最想要或最害怕的事物，從而陷入混亂！」
「原來如此！心魔便是趁人心神不定時進入識海，誤導人自盡！」中年道人反應過來。
齊和尚抓出一把靈藥喂進嘴裡，「裡面這個心魔著實不一般，若非貧僧早年受教於佛門，苦練過佛門靜心凝神的功法，方才怕是就要被那心魔謀害了！」
「既然知道是心魔作怪，只要固守心境，我們以三敵一便不難再著了道！」南宮靈道。
中年道人看向始終沉默在角落裡的「元慧」，略微猶豫了下說道：「這位道友，大敵當前同盟越多越好。先前的事皆因誤會而起，一筆勾銷，你我聯手先解決那心魔和這妖物，等找到法寶我們四人再決定歸屬問題，你看如何？」
「元慧」沒有回答。
「說那麼多作何？」齊和尚冷哼一聲轉向「元慧」，「你不願聯手沒人逼你，你就乖乖待在龜殼裡看著我們收拾心魔和妖物，若是敢動乘人之危的念頭，哼哼，我保證你的下場比誰都慘！」
此話並非虛張聲勢，「元慧」的修為若比他們三人高就不會躲在那裡進退不得，既然修為不如人，就只能受制於人。
「齊兄佛門功法精湛，乃心魔天敵。南宮仙子不懼媚術，剋制那妖物最為合適。貧道負責輔助兩位，兼顧全局！」中年道人道。
說來也巧，那精通媚術的艷麗男子與心魔今日偏偏遇上了在功法上與之相剋的南宮靈與齊和尚，此番安排再合適不過。中年道人只給自己留了個輔助的任務也並非偷懶，若是齊和尚或南宮靈哪方戰局不順他都要上去幫忙，另外，那兩人作為主力對敵時自無法分心，一直縮在角落裡不曾表態的「元慧」只能交由中年道人提防。
三人分工明確，祭出法器便往各自的目標擊去。
艷麗男子被人窺破森羅鏡的奧秘此戰已勝算渺茫，靈力往森羅鏡內一注將鏡子對準南宮靈照去。他唯一的生機是打亂敵人的計劃，除掉一個對手才有望逃跑。
「碧芝果……」
南宮靈喃喃自語，俏麗的臉龐上湧起欣喜之色，而僅僅一瞬她的神情又恢復正常，怒喝：「妖物！還好我事先加了清心咒！」言罷飛速避開森羅鏡，手中長劍臨空飛起往艷麗男子刺去。
「萬、法、皆、相！」齊和尚脖子上原先那八顆鴿子蛋大小的佛珠方才與心魔對抗毀了兩顆，餘下六顆中四顆漂浮起，齊和尚兩掌快速翻轉，瞬息之間做了上百個手印，雙手金光大盛。
他伸指點在四顆佛珠上，四顆佛珠在半空飄動，描繪出一串眾人看不懂的佛文，那串佛文飛向森羅鏡上圍繞鏡子快速旋轉起來，數息過後便快得讓人看不清行跡，只見整面鏡子被飛速流動的金光包圍了，再也看不到鏡面。
艷麗男子正撐著一層防護罩躲避南宮靈的長劍，見此情景慌亂中指使鏡子對準躲在站圈外的肖玉，卻見任何反應也無。他修為原本便不如三人，適才顯形時又被齊和尚的佛珠重傷，如今唯一的依仗森羅鏡也被人困住，登時心中大懼，心神不穩防護罩一下被長劍擊破！
「妖孽，受死！」南宮靈催動靈力操控長劍朝艷麗男子臨頭劈下，艷麗男子躲避不及，修長的身體被一分為二，南宮靈冷哼一聲正待收回長劍，卻見男子的心口躍出一個白滾滾的東西，化作一道白光往樹洞深處射去！
「原來是只附身死屍的三尾妖狐！我還道這妖物當真天資奇絕，下天初期即可化形！」眾人看清那白光中是一隻長了三條尾巴的白狐，齊和尚不屑道。
「想跑？貧道的金剛符可不是吃素的！」中年道人冷笑，甩動拂塵揮出一個太極八卦陣擊向正努力想轟開金光壁障的白狐。
白狐前方被金剛符化作的金光壁障堵得毫無出路，後方八卦陣閃電襲來無處逃生，兩隻黑溜溜的眼睛里呈現出絕望的恐懼，怨毒大叫：「我今喪命人類之手，本尊為我報仇！」
凄厲慘叫過後，灰飛煙滅。
「……本尊……？」中年道人皺眉。
「人類修士，竟敢殺我分/身！我要將你們抽魂煉魄！」
一陣強大靈壓襲來，金光障壁經剛才太極八卦陣那一下撞擊本已不穩，此刻在這靈壓下頓時崩潰，後方通道便顯現出來。
一頭幾丈高的白狐站在那裡，形態模樣與方才死掉那隻如出一轍，除了身後五條尾巴涌動，兩隻青眼閃爍著滲人的幽光。
眾人見此，愣怔在了原地。
半晌才聞齊和尚低聲自語：「下天……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