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霰雪冰
寒冷，乾燥。
這是韓清夜意識恢復后的第一反應。他艱難的睜開雙目,唯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彷彿天地間的一切都消失了。
進入界境隧道后發生的事一幕幕迴流入腦海,他想起他們果不其然在界境隧道中遇上了界獸，無瑕甚至放出了她所有的靈獸與傀儡們,再加上他們三人，聯手都無法制服那頭界獸。
最終，無瑕和風子漓身上所有的法寶都在這場戰鬥中損毀了，連元魂法器都受到了損傷，才總算是勉強壓制住了那頭界獸。那頭界獸在狂暴之下企圖自爆與所有人同歸於盡,最後一刻,他只記得風子漓在千鈞一髮之際將他們所有人強制性推出了界境隧道，而他自己的身影卻淹沒在了界獸自爆產生的刺目火光中……
界獸自爆的威力將本已不穩定的界境隧道完全震塌了,他們在那威力的波及下全部都受了傷,他眼看著白煊、陸吾、巨奴、小波一個個不見了，然後漸漸失去了意識……
「師尊……」韓清夜的雙眼猛然瞪大,強忍住身體傳來的痛苦與不適坐起身,「師尊？！」
幾乎是同時,他的心便猛地一沉,因為他清楚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居然掉到了鍊氣七八層的狀態！可是他目前管不了那麼多，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艱難的站起身，在滿目銀裝素裹中尋找無瑕，厚厚的積雪堆到了膝蓋，天空中仍舊鵝毛大雪不散，遮擋了視線，連幾丈外的景象都看不清。
韓清夜在雪地里找了許久，終於看見一片白色的衣袂被壓在了雪堆中，幾乎與冰雪融為了一體。
「師尊！」韓清夜驚喜的跑過去，赤手剝開積雪，扶起昏迷的無瑕，但一看見無瑕的樣子，他臉上的喜色便是一滯。緊接著他握住無瑕的手腕用僅余的靈力在她體內探尋了一番，臉色更是變得蒼白。
這種情況，若是無瑕醒來得知……不知會有何反應！
韓清夜眉頭緊蹙，拳頭握的咯咯作響，半晌過後，他解下外衣嚴實的包在無瑕身上，抱起無瑕。
這片雪地遠比想象中遼廣無數倍，最初韓清夜飛行了幾日，但以他如今僅僅鍊氣七八層的修為，很快便抵禦不住空氣的嚴寒，為了保存靈力為無瑕禦寒，他不得不改為在地面步行。
這裡非常的冷，是那種冷入骨髓，能讓人在不自知間被凍死的寒冷。這種寒冷對體力與靈力都是一種極大的消耗，大量的靈力支出如今的韓清夜根本承受不了，他只能走走停停。
白天的時候，他抱著無瑕在沒有盡頭的雪地上趕路，到了夜間，他必須找個地方休息一晚補充體內。他的靈力每日都在透支，恢復，再透支中循環，這期間，無瑕一直未曾醒來。
以他們如今的狀況無法完全辟穀，無瑕的乾坤袋他打不開，他自己的乾坤袋裡倒是有些靈果。無瑕的情況比他更嚴重，必須每日吃東西，他叫不醒她，只好將靈果的汁液擠出來一滴一滴喂到她的嘴裡。
這些靈果均是陸吾提純濃郁精華后的產物，靈氣充裕，經過每日以靈果的汁液為食，無瑕的臉色漸漸好了起來。
在這雪地上走了三個多月後，無瑕終於醒了。
因為靈果的數量不多，韓清夜自己捨不得吃，全部留給了無瑕，但以他現今修為最多只能辟穀半個月，所以每半個月他都會去雪地里尋找食物。
那天他找到一個樹洞，將無瑕藏了進去，然後去附近尋找野果。回來的時候他遠遠便聽見了雪狼的叫聲，一想到樹洞中的無瑕可能會被雪狼攻擊，他便驚得六神無主飛奔而回。
幾匹餓得兩眼發綠的雪狼圍在樹洞外，韓清夜解決掉那些雪狼回到樹洞里時，才發現那動靜驚醒了昏迷數月的無瑕。
無瑕雖然醒了，但精神不好，沒多久便又昏睡了過去，不過自那日起每隔幾日，她都會短暫的清醒幾刻。
無瑕醒了后從來不說話，安安靜靜伏在韓清夜的背上，對此韓清夜有幾分慶幸。他想無瑕現在可能還沒有發現她的情況，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她。
就這樣，韓清夜背著無瑕在這片雪地上又走了三個多月，滿目的雪依然遙遙沒有盡頭。
這一日，暴風雪特別兇猛，幾乎能將人都吹走，韓清夜找了一處石洞躲了進去，無瑕昏睡著，銀白色的髮絲上沾滿了雪花，臉頰也被凍得烏青。韓清夜生了一堆火，緊緊將她摟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與那點兒少得可憐的靈力幫她禦寒。
外面風雪呼嘯，舉目只見無邊無際的白，天和地彷彿都融為了一體。
看著那洶湧的暴風雪，韓清夜升起了一種無法抑制的絕望。
這半年來他曾多次思考過這裡究竟是哪裡？他們到了靈界？還是因為界境隧道崩塌而去到了另一個未知的界面？這沒有盡頭的雪原，是否就是整個世界？
這一刻，他真真正正有種絕望的恐懼，他們將永遠被困在這冰天雪地里了。
暴風雪停了，韓清夜背起無瑕再次上路。不論這裡是什麼地方，他都決定一定要走出去，因為無瑕的性命還系在他的身上。
天無絕人之路，那之後第七天，韓清夜正一步一步艱難的踩在厚厚的積雪中時，空氣里傳來了一陣陣車輛聲。
在這雪原上走了半年之久，韓清夜從沒見過第三個人，此刻聽到車輛聲，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他很快就知道這不是幻覺，他看見一名碧衣少女騎著一頭長了兩個馬頭、身形也與馬匹幾乎無二的妖獸出現在了視野中。
那妖獸馱著碧衣少女跑得飛快，碧衣少女也看見了他們，一雙杏眼倏地瞪大，一勒馬韁停在了原地。
這時一個紫衣青年從後方追上來，邊追邊道：「你這雙頭駒跑的還挺快，不過別想比過我的綠紈驄！告訴你，這次我贏了，爹那顆黃髓玉就是我的……」
「二哥，你看那裡有人！」碧衣少女握著馬鞭指了指前方。
紫衣青年看來，也是一怔：「真的有人？快去告訴爹！」
片刻過後，一支二十幾人的車隊出現在了韓清夜面前，這車隊里拉車的都是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妖獸，人員有家丁，有護衛，有婢女，僅有的三個主人除了方才的一男一女，便是個四十來歲模樣的中年人，結丹中期修為。
那中年人對韓清夜和無瑕出現在此似是十分震動，問道：「這位小兄弟，你和這位小姑娘怎麼會隻身出現在霰雪冰原上？」
「……霰雪冰原？」
「你不知道這裡是霰雪冰原就進來了？這兒可是整片冰原的中心呢！你們是怎麼活著走到這裡的？」碧衣少女好奇的插嘴。
中年人呵斥她一句，轉向韓清夜：「老夫雷霆厲，這是我的二子雷華蔚與幺女雷華菁。小兄弟如何稱呼啊？」
「……在下韓清夜，見過……雷前輩。」韓清夜頜了頜首。
雷華蔚笑道：「韓兄，你背上這位是你的……」
韓清夜正思量如何回答，卻聞一個稍顯稚氣的清冷音色說道：「妹妹。」
韓清夜一愣，側頭一看才見原來不知何時無瑕已經醒了。
無瑕的臉色依然蒼白，緩緩說：「我叫韓紫月，我們是兄妹。」
韓清夜喉頭一哽，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師尊」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關切的道：「紫……紫月，你感覺好些了么？」
「好多了，哥哥不必掛心。」無瑕對雷氏父子三人點了點頭，「紫月身體不便，有失禮數，請勿見怪。」
「不怪不怪！」雷華菁忍不住往無瑕那一頭特異的白髮上瞟，又覺得此舉甚是無禮，便掩飾著轉移話題：「紫月小妹妹你這麼小就這麼懂得禮數，我們喜歡還來不及呢！」
「呵呵呵……正是！紫月妹妹年紀小小，就比我們家這二八年華的大小姐有禮多了，我們哪會怪你？」雷華蔚掏出把摺扇一開，桃花眼在無瑕的身上轉了幾圈。
雷華菁惱怒的去搶兄長的摺扇：「大冷天的扇什麼扇子？裝模作樣！」
韓清夜想制止他兄妹二人卻已來不及，天寒地凍的，他竟然有幾滴冷汗冒了出來。
他不忍看無瑕現在震驚的模樣，心情沉重的轉向她，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見無瑕神色平靜，對雷家兄妹淡淡一笑：「過獎了。」
「師……紫月，你……？」
無瑕看了韓清夜一眼，沒有說什麼。
韓清夜以為她一直沒有徹底清醒，所以什麼都不知道，但其實她什麼都知道。
在三個月前她第一次醒過來時，她就發現她的修為半分也不剩了。而那之後幾天，她在韓清夜的背上短暫的清醒中，曾清楚看見自己攀在韓清夜脖子上的手腕是多麼的細小。
錯愕與震動過後，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變化了。
她不是第一次修為盡失，也不是第二次，對於修為盡失她不能說是習慣了，但至少不會太過於恐懼絕望。可這次與從前都不同，這次不光修為沒了，連體征都退化了。
現在的她，除了那一頭白髮，看上去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女童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