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世家高姓的野心
山秀一進門看到謝祈,便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湊在他耳邊道:「那件事,有眉目了。」謝祈將他推開,豎起食指放在唇畔:「噓。」
山秀茫然地看了謝祈一眼,謝祈用眼神示意水面那艘飄散出裊裊琴音的小船——環水的迴廊中,一眾賓客都屏息凝神,他輕聲道:「公子如此喧嘩,豈不是辜負了佳人美景。」
山秀將手一擺,急不可耐道:「你想聽琴,我叫她單獨出來彈給你聽。」
謝祈即刻道:「好,這便一言為定。」
山秀:「……」
山秀托腮道:「我怎麼覺得,你又在給我下套。」
謝祈立刻轉移話題道:「方才公子說的,是什麼消息。」
山秀果然順著他的話道:「是渾天司那邊的消息,說那件東西興許有一件副本,就在雍家手裡。」
謝祈想了想,開口道:「已經過了十年,這消息早不早,晚不晚,卻趕在這諸王進京的時候傳出來,難保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山秀點頭道:「的確如此,然而卻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謝祈道:「那公子打算怎麼辦?」
山秀道:「自然是先想辦法從雍家那裡把副本拿到再說。」
謝祈帶著薛簡離開風榭的時候路過庭院中的蓮池,看著那幾尾肥肥的錦鯉游得自在肆意,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忍不住開口道:「公子養的這些錦鯉並非凡品。」
身旁送客的山秀得意道:「那是自然,這錦鯉原是宮中的精品,我又培育了這麼多年,才得了這幾尾品相不俗的。」
謝祈心道:「果然如此,這便是你當年從太液池中撈走的那些吧。」
薛簡聽他倆的對話聽得一頭霧水,終於擺脫山秀的視線后忍不住開口道:「你們……方才到底在說什麼。」
謝祈想了想還是不要瞞他的好,於是開口道: 「十年前天子遠封諸子,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薛簡沒有想到他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呆了呆才重複道:「是為了什麼?」
謝祈道:「十年前夏夜,熒惑守心,太常寺渾天司從天象中得到了一條讖言,據說與儲位有關,自那之後天子便封了三個兒子為郡王,讓他們出京。」
薛簡點了點頭道:「似乎是有這麼一說。」
謝祈繼續道:「世人大多知道有此一說,卻從沒有人知道那條讖言到底說的是什麼。」
薛簡似乎有些明白了,開口道:「你是說……」
謝祈道:「不錯,我們第一次見到山秀的那日,他正是拿了據說是當時渾天司記錄的天象,讓我來解那讖言。」
薛簡忽然有些緊張,一直以來懸在他心中的一個疑惑也許終於要有了答案,他緩緩開口道:「那你究竟……」
謝祈打斷他道:「自然是解不出。」
薛簡:「……」
謝祈道:「因為,山秀拿給我看的記錄,根本就是錯的。」
不待薛簡追問,他又繼續道:「山秀的那張星圖上,原本冬日出現的星宿卻出現在了夏夜,所以我便知道他手中的那份一定是偽造,他聞言十分沮喪,這半月中都在探查是否還有當日真實的記錄流傳下來,今日才有了確切的消息。」
薛簡有些好奇道:「既然如此,那日山秀又為何會如此輕易放了我們。」
謝祈道:「那也簡單,我與他打了一個賭,我說一件和他有關的事,若是說對了,便算我贏,他就要放人,反之他贏。」
薛簡道:「那又如何。」
謝祈笑道:「我只是對他說,我夜觀天象,他一定會放了我們,而不是殺了我們。」
薛簡想了想便笑道:「若是他按你說的放了我們,便是你贏,他若想贏,便只能殺了我們,如此一來,即使他拿到真的星圖,也無人能解了,所以他便只能認輸。這般無賴的贏法,也只有你能想得出來,無怪他今日言道你又要給他下套。」
謝祈道:「謬讚,也好在山秀沒有惱羞成怒,不管不顧便殺了我們。」
薛簡撇了撇嘴道:「下次你再說這種話,一定不要帶上我。」繼而又道:「說起來,我還是不明白,為何山秀也對這十年前的讖言感興趣。」
謝祈道:「這普天之下,熙熙皆為利來,嚷嚷皆為利往,不過都是生意人,然而這天下最大的生意,莫過於國家的經營,山家也不例外。」
薛簡道:「你是說,山家也有想左右儲位的心思。」
謝祈道:「應是如此,南渡之後,皇室衰微,那些世家即便扶持哪位皇子,也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利益找一個代言人而已。」
薛簡道:「沒想到,你倒是看得如此透徹。」
然而謝祈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十年前他莫名其妙的死了,天子又因為一條不知是何內容的讖言趕走了三個兒子,似乎只有昭陽殿中,那個佔了他的身體的人一直好端端的,他有種預感,這件事一定與那個如今代替他在宮中的人脫開不幹系,所以他甚至比山秀還急切想知道,十年前那條讖言,到底說了什麼。
謝祈回到陸府,靜殊苑中一片安靜,他才起來今日陸紀大約在宮中當值,應該不會找他,如此想來他便打定了主意明日要去陸緋那裡看看。
第二日一大早他到了東閣之中,陸緋見了他就如同見了救星一般,想來整日被禁足在家中也是悶得不成樣子。自從幫陸緋兩次傳信於姜泓,在陸緋心中他儼然已經成了自己的心腹,所以這一次也不例外將他拉入房中,關上門。這一來謝祈便知,陸緋一定是又有什麼事要他去做。
的確不待謝祈相詢,陸緋便直白道,要他今日去雍家送一份請柬。
謝祈心中「咯噔」一下,又是雍家,難道陸緋要他做的事與山秀要找的東西也有什麼關係。
見他表情遲疑,陸緋開口道:「謝兄,也不瞞你說,其實一直以來我一直在找一件東西,如今終於有了些消息。」
謝祈心道,這便是了,陸緋大約也是要找當日渾天司留下的那份記錄,而這大約便是為了姜泓。
他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陸緋,陸緋便自己如竹筒倒豆一般講了起來,十年前天生異象,太常寺渾天司將天象預示呈於天子面前,天子遠封諸子,之後渾天司便起了一場大火,當日觀星台上之人具喪生於火海,所有記錄也毀於一旦,唯獨時任太常寺卿的雍牧倖免,但三月之後他便因貪腐獲罪,被斬於東市,雍家也因受雍牧一案牽連,三族三代之內不得出仕,而漸漸被帝都的社交圈所排斥,這麼看來,雍牧的死便有些意味深長了。
雍牧膝下有一子一女,陸緋前些天得到消息說雍牧生前曾留下一份記錄,就藏在家中,於是便想請他的長子到家中一敘,先談談口風。
謝祈奇道:「公子如此大張旗鼓地將人請到家中,卻不怕父兄有所懷疑?」
陸緋微微一笑道:「我可是等了幾日才等到了這麼個好機會,明日桓家開宴,父兄都會去,如此良機,錯過可就沒有了,所以今日你若不來,我也要去找你,請你幫忙將這請柬送出去,邀雍牧的長子雍華來家中一敘。」
謝祈心道原來如此,不等山秀那邊下手,陸緋這邊便要搶先一步籠絡住雍家,然而正如同他在風榭中對山秀所說的那般,這消息來的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並且傳播的如此之廣,只怕不只山秀與陸緋二人知曉,卻不知道那放出風聲的人此時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過無論如何,對於他來說,此時有機會先到雍家去走一趟,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謝祈打定了主意,便拿著陸緋親手寫的請柬,向雍家去了。
印象中雍家似乎在城南,然而真的到了那裡,謝祈才發現雍府自有一種門庭冷落的凄涼,大門朱漆剝落,門口的石獅子上也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因受了雍牧一案的牽連,族中子弟不能出仕為官,又被排斥在帝都的社交圈之外,想必這幾年過的十分艱難。
謝祈走上前去叩了叩門,許久之後才有一個僕役出來應了門,像是家中許久沒有來過客人了,接了謝祈的拜帖反而有些驚慌,一路小跑著便回去通報了。不多一會便從裡面走出一個掌事帶著兩名隨從,知道是陸家的客卿來訪,便有些受寵若驚一般前簇后擁著他進了大門,穿過中庭的迴廊,引他到正廳去坐。
謝祈打量雍家這園子,雖花木扶疏,但還是難掩衰頹之氣,不禁有些惋惜。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風中傳來呼喝之聲,夾雜著鞭子的破空之音,不禁側目,才發現遠處竟遠遠圍著一群人,隱隱有低低的哭聲從人群中傳來。
謝祈有些好奇,不禁向那處走了幾步,卻被掌事攔住了,然而就這幾步,也讓他看清楚,人群中有一名華服男子正狠狠鞭打一位素衣少女,旁邊的看熱鬧的人多卻沒有一人上前阻攔。那掌事見謝祈目光冷峻,只能訕訕的笑道:「貴客這邊請。」
謝祈是客人,自然無法插手主人家事,然而直到到正廳入座,他還是無法釋懷,心下想到一會見到雍華,便要找機會問一問此事。
謝祈在廳中等了一會,便有一位華服男子闊步邁入廳中,謝祈抬頭一看,才發覺他便是剛才在園子中間抽人鞭子的那人。那掌事也趕忙開口道:「謝公子,此位便是我家大公子雍瑞。」
謝祈雖對他印象不佳,但是禮數卻要周全,於是他便拱手道:「幸會。」接著話鋒一轉道:「卻不知道雍華雍公子現在何處?」
那華服的男子聞言便有三分不悅,開口道:「我那從弟投了軍,已經有三年不曾回來過,也不知道還認不認得這個家了。」
謝祈心道,看來自雍牧被問了斬,雍家就變成了旁支當家,只怕他的一雙兒女在家中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雖然如此,他身受陸緋之託,還是耐著性子道:「我家主人想請雍華雍公子到府中一敘,卻不知……」
那華服男子哼了一聲打斷他道:「這有何難,我那從弟不在,我去也是一樣的。」說罷徑直伸手拿過了請柬,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謝祈想了想也覺得,想必請不到雍華,陸緋也不會甘心作罷,既然如此,就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陸小公子吧,說不定會有點什麼意外收穫。
於是他便開口道:「如此也好。」
那男子見他如此識趣,也有些滿意道:「這還差不多。」
謝祈從雍家告辭,看天色尚早,便又到街市上溜達了一圈才施施然回到陸府,正當他悄無聲息地回自己的滄浪閣中之時,卻發現房中已經立著了一個人。
陸紀在他面前轉過身來,放下手中拿著剛剛翻看過的謝祈寫的一幅字,好整以暇道:「說說吧,今日又到什麼地方去了。」
謝祈在心中暗暗叫苦,基本上陸紀找他,准沒有什麼好事。果然,見他不答話,陸紀也懶得追問,只是幽幽道:「不願說也罷,今日隨你,只是明日,桓家開宴,你便隨我去一趟。」
陸紀的語氣篤定,不容反抗,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想到此處謝祈還是忍不住小小掙扎一下,開口道:「能不能不去。」
陸紀意味深長道:「方才陸緋也說過同樣的話,莫不是你們一道約好的。」
謝祈自然不願意出賣陸緋的計劃,只能硬著頭皮道:「一切聽憑大公子吩咐。」
陸紀淡淡道:「你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