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處

  景夏從用火鉗將紅薯從灶爐膛里取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事情忽然發展成了這樣。


  現在陳瑾瑜就站在她身邊,盯著剛剛取出來的,皮已經被烤的黑乎乎的番薯。蘇儼則站在邊上的燃氣灶台旁煮粥。


  剛剛在醫院,陳瑾瑜一句我想吃紅薯,讓原本已經凝固了的空氣瞬間被撕開了一道裂縫,然後……蘇儼就開車帶著他們倆回到了家裡。


  不過其實就算繼續僵持下去,好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景夏用火鉗撥了撥還在火上炙烤著的那個紅薯,熱氣撲面而來,她有些心不在焉。從鎮上回來這一路,她和蘇儼一句話都沒有說,她不知道蘇儼是不是因為生氣了才沒有說話,可是她知道自己沒有說話是因為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面目去面對他了。


  她將第二塊紅薯從火中夾出來,然後放了第三塊到灶爐膛離去,期間還偷偷瞥了蘇儼一眼。剛剛他們一起回來,她被陳瑾瑜纏著要烤紅薯,而蘇儼就一言不發地在廚房裡淘米、煮粥,動作嫻熟,像是經常做一般。


  她沒有想到他會煮粥,雖然這並不難,可是他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自己做這樣的事情的人。不過想到這裡,景夏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他們認識的時間這樣短,短到壓根不足以她了解他這個人,可是她卻坐在這裡妄加揣測。就像蘇儼和她只認識了這麼一會兒,卻要求她將他當成自己人一樣可笑。


  「姑姑,我可以吃了嗎?」陳瑾瑜盯著被取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的紅薯,有些饞,皮還沒有剝他都能聞到紅薯的香味了。


  「再等一等。」景夏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然後看了看錶,計算著最後一個紅薯出爐的時間。


  要求被拒絕,陳瑾瑜有點小鬱悶,不過還是乖乖地坐在了景夏身邊。姑姑烤了三個紅薯啊,第三個是不是給蘇叔叔的呢?


  等第三個紅薯穿著焦黑的外衣從灶爐里被夾出來的時候,陳瑾瑜已經從碗筷架上拿了一個大盆過來,將另外兩隻肥肥的紅薯放了進去。


  此時蘇儼也將粥煮好了,正在把白粥從鍋里盛到砂鍋中。


  景夏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間的猶豫,卻還是開口和他說了話:「我先帶瑾瑜去餐廳。」


  「好。」蘇儼看著她,突然展顏,眉目含笑。他這一笑,像是冰雪消融,燦爛明媚。讓景夏不僅開始懷疑剛剛醫院的僵持和一路的沉默是不是她的幻覺,他們之間好像沒有絲毫的隔閡。


  她想起了前幾天在蘇儼的貼吧中看到的一個帖子,鎮樓的就是一張蘇儼低頭淺笑的照片,底下全是喊著「屏幕已濕」的,只有一個人,在萬千舔屏回復中脫穎而出的。


  她是怎麼說的?「我有幸在現實中和wuli長老偶遇過一次,在酒店的大堂,當時他助理好像在和他說些什麼,他聽了之後展顏一笑,那個笑容,我至今無法忘懷,就像是在漫長的黑夜中忽然看見了一束光。對了,那天颱風登陸,外頭下著暴雨,看完了我蘇的笑容之後,我被震的差點沒打傘就走到外頭去了。恕我直言,這些照片,完全沒有辦法展現我蘇笑容力量的一分一毫。我以前喜歡的男神有千千萬,從此之後就成了蘇唯,他就是我的太陽。」


  景夏看到那個帖子的時候總覺得那位層主的比喻倒是蠻有趣的,只是恐怕戴了粉絲濾鏡,言辭有些誇大,畢竟,她認識的蘇儼,雖然溫和,卻並不隨和,總給人一種距離感,他是一個紳士,卻不是一個暖男,更不是像層主描述的那樣,像是太陽。


  可是今天這個笑容,好像推翻了她以前的看法。


  蘇儼端著粥走進餐廳的時候,景夏正在給陳瑾瑜剝紅薯。紅薯的外皮黑乎乎的,讓她原本白皙的手指也染上了一些黑色。


  蘇儼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家中的那隻暹羅貓,黑乎乎的爪子,倒是很配它貓界「挖煤工」的稱呼。


  忽然覺得心上被輕輕地撓了一下,就像是被貓尾巴輕輕掃過,有些癢。


  他移開了視線,給他從廚房帶過來的三個小碗里分別裝上了粥。


  紅薯要拿著吃才有意思。景夏將紅薯的上半部分的皮撥開,露出了金黃的瓤,然後用紙巾包好遞給了正眼巴巴地等著的陳瑾瑜。


  「擦擦手吧。」景夏正準備去拿下一個紅薯,卻被蘇儼握住了手,他從桌子上抽了濕紙巾,細細地給景夏擦手。


  景夏的手其實並不好看,倒不是說手指不夠白皙修長,而是因為從很小就開始學習古箏,指尖留下了一層厚厚的老繭,小時候她在學校體檢,醫生扎她的指尖卻一直不出血。


  蘇儼給她擦著手指,倒是讓景夏想起了自己還在學校修復瓷器時的樣子,全神貫注、小心翼翼。


  「我還沒有剝完呢。」景夏想抽回手,奈何蘇儼雖然沒有捏疼她,但是使的力氣倒是不小,她一時還真沒法辦到。


  「剩下的我來剝就好。」蘇儼將她的手指擦乾淨了才放開她。


  景夏攏了攏手指,坐在了凳子上,將手放在了桌子下,他目光再不能及的地方。


  「聽聽。」蘇儼剝著紅薯,目光卻落在了景夏身上,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不要把我當做外人,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景夏第二天是在一陣雞飛狗跳中醒來的——院子中那個叫聲,實在是讓人沒有辦法忽視。


  「聽聽啊!救命啊!」


  景夏在睡夢中覺得煩透了,用被子蓋住了頭。


  「聽聽——」


  景夏猛然坐起,外頭的好像是陳颯的聲音?!

  陳颯倒是沒有想到,他一進門就會撞上剛剛吃完早餐,準備出去散散步的爺爺。陳海坤看到這個這幾天讓他頗為不爽的幺孫,眉毛都要立起來了,順手就抄了一個晾衣架要抽他。


  陳颯被追的滿院子跑,為什麼院子的石桌子上會有晾衣架?是誰要害他?!


  景夏洗漱完跑到樓下的時候,陳颯已經被抽了好幾下了,看到景夏的時候簡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忙往她身後躲。


  「你,從你表妹身後給我滾出來!」陳海坤沖著縮頭烏龜一樣的陳颯怒吼。


  「爺爺,你先冷靜一下。」陳颯從景夏身後探出半個頭。然後從背後戳了戳景夏,示意她幫幫他。


  「外公您消消氣。」景夏笑著走到陳海坤身邊,安撫道,「我前段時間在老師那兒看到一副祝枝山的字,是真跡呢,我拍了照片,我們一塊兒去看看?」


  陳海坤是一個書法家,對這些字畫還是很感興趣的。他看了景夏一眼,有些心動,又覺得心裡這口氣咽不下,有些猶豫。


  「外公,您別和颯表哥生氣啦,氣壞的是您的身體不是?」景夏朝著陳颯使眼色,讓他趕緊認錯。


  「爺爺,原諒我吧,我當時就是喝的有點糊塗,一定沒有下一次。」陳颯收到了表妹的訊息,趕忙認錯,「對了,我前段時間在拍賣會上拍到了一份清朝的懷素書法拓本,打算孝敬您老人家呢。」


  陳海坤聞言瞥了他一眼:「掏出來看看。」


  「這兒,這兒。」陳颯跑到垂花門邊,將他因為突然看見陳海坤,嚇得掉在地上的盒子撿了起來,雙手捧著獻給陳海坤。


  這是他進門的時候蘇儼遞給他的。


  「臭小子。」陳海坤打開盒子一看,還算比較滿意,於是一隻手接過了盒子,另一隻手還是拿著晾衣架又抽了陳颯一下,「去,瑞華堂里跪著,看在懷素的面子上,跪一個上午。」


  陳颯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跪在瑞華堂里,他爺爺也不會隨時監視著,他還是能夠偷懶的。


  景夏扶了陳海坤回了屋子。


  陳亞青看著總算是雨過天晴,走到了陳颯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姑姑給你去找一個稍微軟一點的墊子。」她爹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是這樣的暴脾氣,小時候也只有她沒有被抽過,她兩個哥哥可是被抽的次數不少。


  「謝謝姑姑。」陳颯彎腰抱了抱陳亞青,「難怪能生出我們聽聽這樣的仙女,姑姑您也是個仙女啊。」


  「臭小子。」陳亞青點了點陳颯的額頭,卻是笑得很開心。


  「叔叔你真諂媚。」陳瑾瑜看著他沒用極了還需要姑姑保護的小叔叔,和大黃狗站在一起鄙夷他。


  「說什麼呢?」陳颯看著陳瑾瑜一把將他抱起,「小孩子不懂不要亂說話。」


  「我才沒有亂說。」陳瑾瑜從小就和這個叔叔不太對盤,踢了他一腳,「爸爸說男孩子要保護女孩子,你卻要姑姑保護,羞羞羞。」


  陳瑾瑜掙扎著從他懷抱里下來,沖著他做了個鬼臉:「叔叔你這麼沒用,難怪粉絲沒有蘇叔叔多。」


  陳颯:……


  「卧槽,陳瑾瑜你站住,我保證不打死你。」


  景夏站在屋檐下,看著院子里在打鬧的人,突然覺得有些無奈,雖然雨過天晴了,但是還是雞飛狗跳啊。


  她笑了笑,正準備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早餐,卻看見蘇儼正站在垂花門下。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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