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總也記得那一年年關將近,自己被三個人困擾著。


  一個是b市那個讓女神魂不守舍的人,一個是我表姐,還有就是這次偶遇的嚴姓男子。


  前後兩者身份未知,心中儘管疑竇叢生,卻也只局限於好奇猜測。倒是我表姐,重新喚起我、以及我的家人最根深的情結,最難言的羈絆。


  也可能是自己有了孩子,又年歲見長,對親情有了不同的理解與感悟。


  就像我媽,與我大舅媽鬥了半輩子。最近也開始走動了。我大舅舅媽還會從郊區過來,帶些自己中的瓜啊豆啊,逗一逗孩子,與我媽說上一天的話。閑聊中,時不時就會提起我大姨。


  我大姨與我媽一樣,都是獨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有著幾乎相同的命運。兩個人的感情也非一般姐妹可比。我外婆生了三個子女,我大姨排老大,比我大舅大三歲,比最小的我媽大六歲。可以說,我媽幾乎是我大姨帶起來的。不止情同手足,兼有孺慕之思。她去世的時候我媽抑鬱了很長時間,久久以淚洗面。每年的忌辰雷打不動地去祭墳就可見一斑。也因此,我表姐的失蹤一直是她的一塊兒心病,時間愈久,執念愈深。


  那次從墓地回來,我媽開始失眠,總是一個人默默嘆氣,問我那菜瓜的事,猜測是誰送的菜瓜。害得我夜裡做夢都會夢到菜瓜,夢到大姨與表姐。


  說實話,我對我表姐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雖然上小學的時候寒暑假我都會被送到大姨家,可我主要的小夥伴卻不是我表姐,而是大姨鄰居家那幾個小孩兒。


  記憶中我表姐有些叛逆,比我才大一歲,卻標新立異,穿得很妖艷,還叮叮噹噹佩戴很多廉價飾品。是的,沒錯。我大姨家和我家一樣,都是窮得揭不開鍋。


  她那時候很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個小胖豆丁,嫌帶我出去丟人。


  而且我和她好像朦朦朧朧有些天生的隔閡。後來我想,可能我倆都是單親家庭長大,性格中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可那時候哪懂,只覺得那麼扎眼,就像看到自己的殘缺面一樣。只會對這個人產生排斥心理,就像難以認可自己的缺陷不足一樣。


  我被我媽的低氣壓影響也有些鬱鬱寡歡。後來決定等我空下來,帶她去我大姨的祖屋看看。那是我大姨臨終前特意找了鎮上的會計作證,留給我媽的遺產。原來住在h市離得遠,我媽也幾乎把它忘了,可現在b市離a市也只有五六個小時的車程,就決定去修葺打掃一番,權當祭奠。


  可是這一忙,又忙得四腳朝天,無邊無際。


  我知道很多人還惦記著綁架小組,這裡說下他們的近況。


  我不是無緣無故憑几本勵志書得到如今的地位。我也有我的天賦。執著,忘我,勤奮是一方面,哪個成功的人也幾乎離不開這些。我的最大特長應該是知人用人,還能團結人心。


  老王被我發配邊疆,開疆拓土,簡直再適合不過。他就是一個開城的人。


  而小王善於守城。現在的零凍光陰可不僅是卵子庫一項業務。已經與安意心的公司實現了b輪融資,明年就可上市新三板,比我總公司還快了一步。


  我們連線視頻會議的時候,我發現小王紅光滿面,一臉春光。剛想問他看上了哪家姑娘,可是再一細端詳,發現不對,怎麼還搔首弄姿的?竟然還畫了眼線!真是沒有最娘,只有更娘!


  「我跟你說哦,我談了個對象,也在你們a市。我打算把零凍開到a市去。我跟你講,異地戀太他媽難受啦!」


  我聽著他的腔調,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安妮除了一直變換著男友,其他倒是沒什麼好說的。她對我說:「你到時候看見他對象,可千萬要沉住氣。對了,就是你女神妹妹的女友介紹給他的。」


  小王捋著莫須有的小辮兒:「以後去了a市啊,我要好好感謝奕奕讓我得到此生真愛。」


  我想嘔吐!


  這期間姜悅約過我一次,我因為太忙沒有同意赴約。後來發現她把我從群里踢掉了。


  對於姜悅對女神那種近乎膜拜的感情,我一直也沒覺得是愛。可她不斷更新的企鵝空間又顯示出她受了很大的刺激與傷害。


  我不知道她對女神的感情有多深,我只知道女神對她沒有別樣的感情。


  其實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拉個小手而已,為什麼她這麼大反應。後來我才知道,當時在場的三個人,另外兩個也同樣大驚小怪。也可能是女神真的不怎麼與人有身體上的碰觸吧,這好像已經成為大家的一致共識。所以才會讓她們看得重之又重。


  不出意外的,江晨奕和安意心不久之後也來約我。她倆的約我再忙也要赴的,她們是女神的家裡人,自是不一樣。


  剛一落座,兩個人像審犯人一樣盯著我。


  「那天見面之後,我倆幾乎一宿沒睡,進行了深入的交流。關於你和陌陌姐。」江晨奕說,臉上紅撲撲像抹了腮紅。


  我在心裡腹誹,你確定是交流我和女神,而不是交流不可描述么?


  「我倆一致覺得,有些事在開始的時候就該說清楚。這樣對誰都公平。」


  「好啊,你說。我洗耳恭聽。」


  「從小到大,你身邊有你認為的天才么?」江晨奕突然這麼問,讓我挺摸不著頭腦。


  我想了想,「我的下屬簡西珏的妹妹,我覺得她應該就是天才。」


  「你有沒有覺得天才和普通人不一樣?」


  我有點明白她說的意思了,可還是配合她道:「是不太一樣,有些孤僻,會做一些別人無法理解的事,會認為她古怪。」


  「沒錯。陌陌姐16歲上的大學,當時是省狀元考出去的。其實她在14歲的時候就已經學完了高中課程。要不是七七的大伯母覺得這會影響她和同齡人交朋友,就直接去上天才少年班了。」然後轉頭問安意心:「她好像也是門薩會員?」


  安意心點點頭。


  我心中咆哮,怪不得在她面前總有種被智商碾壓的感覺!


  「其實她現在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不同,不同的可能是童年。從小安大伯就管她管得嚴,她又比別的小朋友聰明。你可以想象,別的小朋友看流星雨,她已經在分析星圖;別的小朋友感興趣的事情,她都已經在想高一層級的問題;別的小朋友說的話,她覺得無聊又白痴……總而言之,她在童年就是個自閉症兒童。」


  我一驚!

  江晨奕馬上解釋:「我說的自閉症不是病理上的,是天才的孤僻。」


  安意心插話道:「她童年也是有兩個好朋友的,藺哥到現在還聯繫緊密。」


  「那個不算吧,我說小時候。她和藺楓是之後認識的。她後來當然也很自然的交了很多推心置腹的好友。我主要說的是童年。」


  「不是,藺哥的母親和我大伯母是同事,她們從小就認識,還一起學的書法。」


  「……」


  我耐心的聽她倆爭論,心裡特別心疼。


  不能融入到同齡人的世界,不是和現在的小蝌蚪沒兩樣么?怪不得她寵蝌蚪都寵到天上去了,也許是有著相同的經歷,所以就格外理解和包容吧。


  「我接著說啊,青春期的時候她就比較特立獨行,內心又比較強大,所以對感情反而不是那麼有需求?」說完問安意心:「這麼說對么?」


  安意心想了想,糾正道:「也不能這麼說,是很難有人入她的心,雖然她對誰都很好。入了心的她就會很情深義重。對家人這樣,對朋友這樣,在除了愛情的感情上,她可以說是做得比平常人圓滿。因為太過重情。」這個我也多有感觸,確實,她對身邊的人都很照顧,體貼,溫柔。安意心說完,停下來看看我:「說到愛情,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跟你說的主題。」


  「對對,因為陌陌姐還從沒像情侶那樣與人交往過。」


  安意心點頭:「是沒有。她一直是一個人的狀態。」


  ……


  後來兩個人說什麼,我有片刻的耳鳴,沒有聽清。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什麼心情……是震驚么?還是不可置信?疑惑?亦或者狂喜?好像都不全面。我沒有特別高興,一般來說我應該高興。她沒有過交往對象,我就有機會成為她生命中唯一的愛人。意義當然是不一樣的。可另一方面,也說明了這顆真心,是多麼的珍中之稀,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賜珍奇,極為貴重,得來必定艱難不易。


  我不禁又想,是怎樣的童年經歷讓她把感情長久以來拒之心門之外的呢?


  想至此處,內心只餘下萬分的心疼。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摟在懷裡撫慰,想告訴她,如果她肯給我機會,我願意一生一世絕不辜負!

  江晨奕嘆了口氣:「有句話,叫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作為她的家人,後者已經讓我們難過悵然,我們更希望前者能夠一直虧欠著,也好過雙倍摧殘。你懂么?」


  我驚懼:「你說什麼?什麼慧極必傷?什麼難過悵然?」


  「我姐患有暗疾,胰腺炎。曾經下過病危通知。」安意心嘆了口氣:「我們都覺得她沒有感情這件事也許是上天的眷顧。因為如果讓她愛上,也必定是情根深種痴迷不悔。是情皆孽,無人不苦。可她不能再受苦了。」


  她的聲音猶如水上起笙歌,我聽在耳里,一時竟有幾分恍惚,心口既疼且澀,喃喃道:「胰腺炎,很嚴重么?胰腺炎……胰腺炎……」該死的!我竟對它毫無了解!

  我突然又瞪向她們:「誰說是情皆孽,如果真心愛她的人,又怎麼會讓她受苦?」


  江晨奕目光盯緊我:「感情的事誰能說的清?不是你一廂情願,說怎樣就怎樣的。我們無法也不會阻礙愛情的來臨,但我們有義務提醒那個可能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一句話,在一切開始之前,請不要那麼自私,先為她想一想,自己到底在沒有能力給她儘可能美好的愛情?如果自己都沒自信,還是請三思吧。她的身體已經經受不起更多的打擊了。」


  「那麼周小舟,你有這個自信么?讓她遠離愛情的孽,不要讓她受到傷害?」安意心的眸光清清,卻有著能穿透一切的銳利。


  聽到這句話,我只覺得心跳驟然失了控的猛烈,像是近在咫尺的一聲雷,沉實而穿透的,轟隆隆震得自己的心都發了麻的顫抖!

  我想有!

  可,我沒有……


  我早就傷害她了不是么?


  這個原罪,把我的心揉成一團,揉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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