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弟
「撲通」一聲,兩人從天而降,掉落在下面的水潭中。
過了好一會,兩人才掙扎著從水中冒出頭。
撲騰著水,兩人一邊咳嗽,一邊從齊腰的積水中跋涉而出。六月的夜晚,巴黎的溫度本有些炎熱,但這裡水潭的水居然冷的有些刺骨,凍得兩人一直顫抖。
他們兩人一人衣衫單薄,另一人穿著女侍者的衣服。她小心的扶著另一名的男人,不讓他踩到水下尖銳的東西。黑夜中看不清楚水中,連水在皮膚上的感覺也是粘稠的。
終於,他們走出了積水潭,走上了堅實的地面。被驚動的老鼠、蟑螂不斷的在他們腳下悉悉索索的爬過。
巴黎的下水道系統大的出奇、也複雜的出奇。
從巴黎市區建立伊始時污水在地上橫流,到直接將廢水排往塞納河,在到今天能夠支持一個全歐洲人口數量數一數二的現代化城市的系統,巴黎的下水道系統經過多次改造擴建。改造並未拆除過去的水管,而是在舊的基礎上擴建新的系統,因此現在的巴黎地下包含了各個時期的工程,現存的甚至還有第一波拿巴帝國時期的管道,而最新修建的管道,最寬敞的地方甚至可以通火車。
這些複雜的情況就連巴黎市政工人都不一定能弄得清楚,不用說生活在地面上的居民了。
現在,他們所在位置位於下水道系統的某一節分支,是一個死胡同。這一小截面積大約三居室大小,半球形如碗一樣,倒扣在地面上。水潭上方就是他們之前跳下來的井蓋,現在牢牢的蓋在上面,絲嚴合縫。牆壁是青色的磚石,長滿了綠色的苔蘚,和牆壁幾乎融為一體。地上的角落裡擺著一大堆垃圾。
這裡也不知多久沒有人光顧過,不斷有小生物在他們腳邊溜過,甚至還有什麼東西蹭過羅曼的腳背。黑暗中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有那毛茸茸的觸覺留在了心裡。
「她」半攙扶著羅曼,領他走到牆邊,開始在一旁的垃圾中翻找。
「羅南?弟弟,是你嗎?」男人疑惑的問道。
「是我。」少年人的嗓音介於男女之間,顯然還未開始變聲。
兄弟兩人的父親叫羅剛,在老婆生娃的時候剛好在讀貝多芬傳,於是大手一揮給自己的大孩子起了一個羅曼這麼一個充滿外國風情的名字,輪到二兒子的時候羅剛又想起了這回事情,於是二娃就叫做羅蘭,後來覺得太女氣,就改了一個字,叫羅南。
羅曼還記得,在他還小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出去度假,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就帶回了弟弟,那時候弟弟還是小小的一團,自己從小就喜愛這個唯一的弟弟。而羅南也像個跟屁蟲,總是哥哥長哥哥短。自己一直發誓保護他。沒想到,前些年父母相繼意外去世之後,弟弟就去外地讀了大學,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見面。再後來,蟲族來了。
這個弟弟在什麼時候不知不覺的長大了?開始保護哥哥呢?
這時候,羅南終於從那一堆垃圾中掏出一團裹得嚴嚴實實的袋子,他先是掏出了一個冷光棒。就著冷光棒的燈光,羅曼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和弟弟的面孔。周圍陰冷黑暗,只有水潭倒映著冷光。羅南穿著女生的衣服,畫了一個女生的妝容,看起來倒真的像一個英氣的女孩子。
羅南把冷光棒叼在嘴裡,又從裡面拿出兩套乾淨的褲子和t恤。一套遞給了羅曼,示意他換上。羅南他自己也拿下了假髮,露出了原本的黑色短髮,又開始脫裙子。
本來兄弟兩人從來從沒有避諱,但是羅曼因為這段時間所見到蟲族的糜亂生活,對於弟弟的身體居然不敢多看。他轉過了頭去,開始擦乾濕漉漉的身子和腳面,穿上衣服。
他弄好這一切,轉過身來的時候,原以為手腳利落的羅南早就已經穿好了,沒想到弟弟還光著上半身,他平坦的胸部居然稍稍隆起,雖然沒有真正的女人那麼可觀,但是也很明顯,絕對不是男人的胸肌。
羅曼條件反射的臉紅了,但是驚訝讓他無暇害羞:「羅南,你怎麼會有女人的胸?我之前還以為你是塞了什麼東西……」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感到了徹骨的痛苦和絕望,他情不自禁下握住了羅南的肩膀:「是不是蟲族對你……」
他說不下去了,羅南因為他……內疚如潮水般淹沒了他,羅南所做的犧牲打碎了他堅守的東西。他死死的盯著弟弟,羅南還沒有成年,比自己矮了半個頭,英俊明銳的表情中還帶點孩子氣。羅南還不知道為自己這個無用之人犧牲的是什麼!
羅南沒有注意到哥哥的表情,一邊用布條將胸部給裹緊,一邊乾脆的否認道:「不是!」他解釋道:「蟲族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為了方便行動,我特意裝化妝了女人。他們的感官又太敏銳,一般的化妝、塞海綿騙不了他們。我行動之前注射了一點雌性激素,普通人聞不到,但是蟲族能聞到。很快就會消退的。沒事的。」
羅曼這才重新活了過來。那股狂暴的憤怒和痛苦慢慢消退了。他嘆了一口氣:「你以後千萬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了,要是有副作用怎麼辦?哥哥不值得。任何人都不值得。」
羅南穿上t恤,又套上外套。胸部被外套遮住,看起來並不明顯,反而像鍛煉良好的胸肌。此時,完全看不出幾個小時前,這個小夥子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他朝著羅曼笑了笑,200%肯定的回答道:「值得。」然後吐了吐舌頭:「其實沒什麼,很快就變回來了。我們得快走,這群蟲子一會就該反應過來了。」
短暫的溫馨時刻無暇品味,時間緊迫,兩人又馬不停蹄的繼續往前走。
巴黎的地下一片漆黑,全靠羅南手裡冷光棒的一點亮光照亮他們的道路。大約五分鐘之後,牆壁從陰冷潮濕的青磚牆面變成了混凝土牆面,地下也變得寬闊。但是這條路他們沒有走多久,很快,羅蘭又拐進了另外一條管道,這裡的天花板在不斷往下滴水。
沒多久,羅曼已經完全喪失了方向感,跟著羅南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甚至感覺他們似乎已經走出了巴黎市中心,但是羅曼還是毫不猶豫繼續向前走。
整個幽暗、曲折的地下空間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和偶爾的滴水聲在回蕩。
無論雙腳多麼沉重和疲憊,羅曼都用自己的全部精神跟上弟弟的腳步,在今天之前,他日夜在驚恐中度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他像機械一樣的抬腳,落地,抬腳,落地,無數次的重複這個過程,直到自己也幾乎變成了機械,卻從來沒有一次錯過弟弟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