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久遠沉溺
徐晟:「死角?」
老程將資料拍在桌案上:「一樓有條路通往後門,沒監視器。估計趁著警衛輪流值班的間隙,跑了出去。」
穆以深吸了最後口煙,舌尖里環繞著辛辣的白煙,最後順著嘴細細吐出,煙圈繞在空中,久久散開:「而且這酒店有他們的內應。」
說完,緊接著掐滅煙頭,眼睫垂著掩藏漆黑的眸子,聲線似碎玻璃的沙啞:「你們去查查後門停車場那邊,總會有輛車裡裝著監控攝像。」
徐晟像是忽然明白似的,來了興頭:「好,我這就去查。」
撇下焦頭爛額的眾人,穆以深打算去外面透口冷氣,覺得空氣寒澀,因為指尖泛著涼意,他選坐在長椅上,眼睛盯著遠處,在想些什麼,或者什麼也不想理會。
許致坐下來,遞給他一杯暖茶:「跑到外面來走神,也是你的一貫風格。」
老穆接過,嘴角微微翹著:「怎麼,扎你眼了?」
許致也笑:「從小你就很扎我眼睛。」
許致手指捻敲著紙杯子,心裡捉摸不定,就這麼猶豫了半天:「其實,喬喬給我打過電話。」
穆以深沒怎麼驚訝,只是拿著紙杯的手頓了下,聲音顯得生硬:「倔強也是她的一大優點。她什麼時候給你打的?」
「一小時前,估計快到了。」許致放鬆性地搭手按在扶手上,深吸一口氣,說道:「這案子也差不多該到此為止了。」
「什麼意思?」
「朴老按照約定給了贖金,但匪徒沒拿走那六百萬不說,之後還沒有半點消息,你猜猜,那孫子朴憲是不是早沒命了?」最後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兩人足以聽見。
穆以深沉了下去,眼睛下瞥,覺得空氣傾然陰濕渾濁。他說:「可不是個好兆頭。」
許致靠著椅背懶懶躺著,半隻身體都快坐了下去:「在我酒店裡出事兒,還真不是個好兆頭,那些老東西都趕緊盼著我破產倒閉呢。老穆,你說說看,我會不會真被nf弄的破產?」
只見老穆徐徐閉上眼睛,接著緩緩睜開,繼續說道:「這是團伙作案,酒店裡有他們的內應,了解你們的輪崗時間,對朴正國那方的休息時間,也相當熟悉,三人.……或者四人。」
許致:「照你這麼個玩法,估計後天就能把案子破了,那我這酒店不就保住了!」
老穆瞥他一眼:「店是保住了,名聲就不一定了。」
「.……」雖然很火大。
老穆漫不經心地瞥著別處,卻從上衣兜里掏出手機,低眼盯著喬喬的手機號碼。
許致眼尖:「喲,你這擔心勁兒,喬喬她又死不了。」
穆以深眉頭突兀地揪緊,眼睛陰沉,似是層層陰霾的白霧將所有情緒包裹其中,說話時,覺得舌尖也是艱澀的:「三年前,我去見她的時候她待在重症病房裡,差點拋下我。」
許致身子僵直,覺得有點無法開口:「.……你們不是現在.……我聽人說,那時候喬喬確實在岩市任職出了事,可你……不是在樞川辦案么?」
「我去過幾次,和她一樣,想見她,卻總是見不到人。」
他笑笑,點燃根捲曲的煙頭,勉勉強強地含在了嘴裡,吸了口,緩緩吐出模糊辛辣的煙圈,黑白片段在他腦里回放。
三年前的冬季,空中總是烏霾一片死寂,飄著雪也能感受到小鎮上的死氣沉沉,泛著刺骨的陰冷,開車將近四小時,抵達岩市警局,那時候是凌晨一點。
等待他的卻是重症病房,醫生說子彈離她心臟只差了五公分。
那時他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四肢都很麻木,也許是開車太久,或許又是別的什麼原因。
他都沒來及多想,隔著玻璃無助地看著她,腳下是不盡的深淵黑洞像是在吞噬自身。
想過叫她起來看看自己,過了會兒理智勝利,她怎麼可能會醒來,這種心理不住地絕望,死寂,灰暗,最後淪落為沉默。
她還有幾個同事,在外里守著。
同事透露說喬喬家裡還有個兒子,估計結了婚,沒回家,父子倆肯定很擔心。
穆以深眼睛透著倦意。
——原來已經結婚了。
最後,只盼著她醒過來。
後來,他停止了一切妄想。
老穆忽然發現他和卿卿一直在錯過,直到了解她根本沒結婚,糰子還是自己兒子后,他才坐下來認真想了想,為何不用合法領證拷住他們。
***
知道喬軼卿要來酒店的消息,徐晟就將調查資料給她大致在電話上說了下。
nf集團是□□嬰兒奶粉的公司,全國遍地分公司,建成歷史至少有六十多年,除去一年前有人蓄意打擊,栽贓陷害nf奶粉造假事件外,名譽響號一直很好。
朴老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朴忠前些年因車禍意外死亡,由於董事會並不放心將繼承權交給次子,加上這些年朴老健康衰減,只能由其年僅四十二歲的夫人暫代董事長位置,近些年來公司營運良好,商業力敵更是少見。
至於那被誘拐的孩子朴憲,其實是長子朴忠的兒子,親母不曉得是什麼身份,一直由爺爺朴老帶大,也是對其寵溺有加。
「不過喬姐,我沒看見穆隊人,估計一個人出去了吧。」
喬軼卿現在腦子很悶,指尖輕輕按著太陽穴,路盡那邊昏黃的天際早已經蘊開一抹夜色,紅燈在黑色里閃光,眼睛被睡意蒙得酸癢:「嗯,我馬上就到了。」
「好,路上小心啊喬姐。」
「知道,那我到了再和你們說。」
那邊聲音有些吵雜,徐晟有些飄忽不定:「但是啊喬姐,你不是請了病假嘛?穆隊都批准你可以休息了,為啥還要硬撐著過來?」
舌尖輕輕舔著乾涸的唇瓣,有些裂疼,揪眉:「是這樣的,我沒病。」
九月份多雨,淅淅瀝瀝的針雨灑下來的時候,他還靠在長凳上,腦袋仰著,眼皮子微垂,嘴裡還叼著根捲煙,曾表現出的一刻慵懶的睡意,直至刺冷的雨水拂過他的皮膚,幡然睜眼。
手臂有點麻木,過分僵硬的指尖覆在眼睛上,企圖找回些意識。
有那麼一瞬,當雨水不再繼續傾灑其身的時候,老穆才捨得放手,睜開眼睛,朦朧的眼裡映著把深藍的傘。
距離他身旁的幾厘米處,拿著這把幽藍傘柄的手,一動不動地為他遮雨。
喬軼卿探手放在他額上,揪眉:「你好像發燒了.……」
穆以深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由輕變重,一寸一寸地摩挲著她的皮膚,倦意的眼睛潛藏那轟然濺起的水花,回答簡明:「嗯。」
喬喬反挽起他的手臂:「先和我進去。」
聲音低沉緩慢:「好。」
人到大廳的時候,正巧碰上老程許致他們,許致見怪不怪了,老程有些納悶,見喬喬挽著穆隊的手臂:「你們.……?」眼睛用力擠兌示意喬喬需要解釋。
喬軼卿眼不紅心不跳,一臉坦然:「來得正好,這兒應該有體溫計吧?」
許致有點明白:「他不會在這關鍵點發燒了.……吧?」
老穆點頭:「說得一點都沒錯。」
程鍾汕哂笑:「我去拿醫藥箱,軼卿你把老穆送到休息室吧。」
許致正巧手裡有房卡,遞給喬軼卿:「一樓休息室不行,太吵。我這酒店裡還有間單人空房,那兒隔音效果超強。」語氣由輕變重,由緩變慢,許致挑挑眉,就走開了。
喬軼卿覺得許致這話裡有話。
穆以深嘴角掀起,眼眸里似有股被冰雪覆蓋的火光,在黑暗裡忽閃忽閃的。
瞥向老程,問:「後門監控器調查怎麼樣?」
老程咳了聲:「是這樣的,當天下午朴憲失蹤后,後門停車場確實拍到了一個可疑人物,是貨運工人,體型肥胖,左手戴著金指環是最顯眼的,但沒看見孩子。」
「有拍到全貌么?」
「有,照片在休息室里擱著呢。」
「那人的貨車尾號拍下了么?」
「嗯,拍得很清楚,是個黑車,沒有來源,也沒有離開過朴城九環。」老程揪眉,忽然想起了什麼,眉頭漸而舒展開來:「對了,那胖子還是個瘸腿的,瘸的是右腿。」
「這樣找起來會容易很多。」穆以深覺得眼睛有點頹累,手指捏了捏眼角,聲音暗啞不急:「孩子是被他弄暈裝在大紙箱里運出去的,潛藏據點不會太遠,就在附近,同夥有三.……四人。多半住在不顯眼的中小型旅店裡。
等明天我們去找。」
「好。」老程點頭,看了眼手錶:「我已經叫小沈他們回去了,今晚就我們五個留著,你早點休息,要不然明天可沒力氣跑路。」
這單人間不闊,隔著電視和床的距離都很近,喬軼卿洗完后出來擦頭髮,滿身白霧溫氣的沐浴香味,拖鞋踩在軟毯子上,沒聲音。
穆以深好像睡了過去,整個人靠著床頭,沒蓋被子,眼睛半眯成縫,昏黃的夜燈光將斷眉的影子遮住了眼睛,臉上很白凈,嘴角下拉,就像沉睡的美人。
她看著看著,嘴角就不自覺地翹起,將毛巾端在自己肩膀上,彎身過去替他蓋好被子,撲鼻而來卻是他身上略濃的煙草味。
因為服用了藥片,體溫才逐漸正常,她鬆了口氣。
穆以深睜開沉碎的眼睛,望著她,嗓音如暗啞的二胡紊沉不緒:「你很香。」
過於調侃動人的語氣,喬軼卿的心尖跳了跳,接著指尖敷在他濕膩的額上。
聲線很細膩:「嗯,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