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死灰復燃
「什麼?!什麼叫馭下不嚴,罰俸三月?」
信哥不去理會一旁大驚小怪的玉珠,只是道,「消息來自內閣應該不會有錯。」他的聲音木訥就如同牽線木偶般毫無生氣。
「咱們的人放出的消息當然不會錯。」
月落眉尖一蹙,她不是不相信自己屬下的辦事能力,再加上許謙貪污一案曝光至今如此之久卻一直沒有下文,種種現象都只能指向這一個結果,那就是許謙保住了。
而對於貪污案的官方解釋是戶部度支郎私自挪用公款做假賬來栽贓嫁禍。
然而傳說中的主人公戶部度支郎楊忠因事情敗露而潛逃出京,全家上下十幾口人如人間蒸發一般,一夜之間全數消失。
這件事到此也只是被刑部給定成了懸案。
月落聽到這裡不由地冷冷一笑,「哪裡來的什麼戶部度支郎,不過是太子用來掩人耳目的替罪羊罷了。」
「可上次我們明明。。。。。」
「上次是我想的太簡單」,月落打斷信哥的話,「自古以來民告官本就是困難重重,更何況是東岐這樣如此注重嫡庶尊卑的國家,難民還沒進到燕京城就被攔在了山海關前,根本沒有機會上告,這把火還沒燒起來就已經滅了。」
月落緊緊的握著手中的茶杯,滾燙的茶水將薄薄的杯壁燒的極為燙手,可是月落卻似沒有感覺一般,越握越緊,
「也是我小看了太子。」半晌,她緩緩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
她雖然將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背的爛熟於心,可是到底是紙上學問,比起自幼活在明爭暗鬥的宮廷中的太子殿下自然是少了些實踐上的優勢。
「這也怪不了咱們月娘啊」,玉珠見她這般有是心疼有是無奈,只能寬解道,「朝中官員多數是太子的人,剩下的也大多是些牆頭草,除了皇上還有誰敢說太子的不是。」
皇上?!
對啊,自己怎麼會漏掉這個關鍵人物。
是啊,她怎麼沒有想到,太子可從沒有想過要阻止難民進京,是她自己被太子的封城令給繞昏了頭。原來太子真正想要阻止的人是皇上。
這樣換個思路一想,月落不禁心神一震,整個人都豁然開朗起來,「原來太子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所以封城令只不過是一個幌子,太子是想徹底封閉皇上的耳目」,這樣的做法雖然大膽,卻也不失為兵行險招的一步妙棋。
既然都已經清楚了太子的想法,月落自然就有了應對之策,她放下手中已經涼透了的茶杯道,
「消息是從內閣傳來的,那就說明詔書還沒有擬定,
這就意味著我們還有時間。」
月落想了想,她微微一笑道,「太子不是找了個替罪羊嗎,他當然知道這個替罪羊就是他整部棋最大的漏洞,所以太子肯定會在我們反應過來之前填補好這個漏洞,只要我們能夠在太子殺人滅口之前找到楊忠,此案便迎刃而解。」
「但是太子不可能給我們這個機會」,月落想了想,一計忽上心頭,「太子現在正在拉攏我,如此深夜自然是獻策良機,不如咱們放個假消息讓太子爺一時半會兒找不清方向。」
「什麼假消息?」玉珠不解。
「我記得楊忠不是最愛逛窯子嗎?」落月樓名下有許多青樓,朝廷里有哪些官員來過,無論官大官小都逃不過她月大掌柜的眼睛。
只不過東岐律規官員不準嫖妓,所以這些大人都只能是偷偷摸摸的來,悄悄咪咪的走。
月落接著道,「把楊忠的這點小愛好告訴太子爺,讓他去各大青樓守株待兔,太子爺現在沒有楊忠的消息正是手忙腳亂的時候,他考慮不了太多。」
「那我們怎麼辦?」玉珠被月落的這番言辭搞的是越發糊塗。
「我們就跟太子爺反著來唄,雖然說楊忠的這點愛好隱藏的還算不錯,但是他現在是驚弓之鳥肯定不會再去青樓瀟洒,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一家三十幾口人走不了多遠,雖說他們不會選擇規矩做生意的馬行鏢局,畢竟這些鏢局都跟官府有聯絡,你去黑市查。」
月落想了想又急忙道,「等等,要查一小股一小股出城的鏢隊或者馬隊,時間要連續。」
三十多人目標太大,楊忠不會蠢到讓這麼多人同時出城。
「屬下遵命」信哥領命,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不問緣由,不問因果,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辦好主人下達的一切命令,這就是他的職責。
可是玉珠卻不是這樣的行動派,她疑惑道,「為什麼要去找楊忠,他不是已經成了一枚棄子了嗎?」
「他是一枚棄子,卻是一枚可以令這盤棋死灰復燃的棄子」月落輕輕一笑,眼神卻鋒利如刃,「太子想要讓這火徹底冷下去,而我卻要讓它重新燃起來!」
貪污本是重罪,然而太子卻想將此案做成栽贓嫁禍來蒙蔽聖聽,那麼楊忠就是這案子的關鍵。
不得不說玄臨的這步棋下的很俊,一瞬間就讓死刑犯變成了被害人。但這同時也是一招險棋,一著不慎則滿盤皆輸。
他想阻止皇上推行國政的腳步,就要承擔東窗事發的後果。
夏夜,清涼如水。
一道黑影從一排排房頂上悄無聲息地掠過,如同在黑夜中展翅的雄鷹,漆黑的夜幕就是他最完美的掩體。
終於,這道黑影落在了一處精緻小巧的閣樓上,他一個翻身,如兔起鶻落般落在了屋內。
今夜本無月色,但這並不會影響他視物。因為他的內力精純,即使四周一片漆黑他也依然能夠準確的鎖定住他的獵物。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隆起的被子證明他的獵物正在熟睡之中。
月落躺在床上一直輾轉難眠,好容易到了後半夜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卻一次次的做著同樣的噩夢。
夢裡她被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追著,她看不清那個東西的面目,甚至那個東西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可她就是知道,就是害怕,就是不停的跑,卻始終跑不出這迷霧一般的森林。
月落喘著粗氣掙扎著從夢裡醒來,她看著一片黢黑的周圍,大腦一片空白。
就這樣躺了一會兒,無神的雙眼才重新找回了焦距。清醒過來的她只覺得口乾舌燥,她掀開被子,也懶得點燈,憑著對自己房間的熟悉,抹黑去桌子上找水喝。
沒想到她剛下床走了一步就感到一陣眩暈,她慌亂中雙手胡亂一揮,沒想到真抓到一個鐵柱似得東西,她立馬借著這鐵柱穩住身體。
咦?不對啊,她記得她的房間里沒有鐵柱啊,月落有些愣愣的立在那裡,雙手卻不斷摸索著她攀著的東西。
這滑滑的感覺倒像是某種衣料,莫非自己還在睡夢之中?這樣一想。月落倒變得有些大膽起來,她順著「柱子」一直向上摸去,卻摸到了一個稜角分明的,像是倒三角形的東西,再往上卻柔軟的,薄薄的,還有些溫熱,就像是。。。
「你摸夠了沒有」
一聲低沉的男音突然響起,把月落嚇得一個哆嗦,她下意識就要驚叫出聲卻被一雙大手及時捂住了嘴巴。
月落又豈會任人宰割,她奮力一掙,那人沒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力氣卻不小竟一時被她得逞,月落下意識往後一退卻忘記了身後是凸起的床沿,退出去后才想起這茬,再想迴旋,可已無著力之處。
眼看就要四仰八叉的摔個徹底,月落不甘心的隨手一抓,沒想到剛好抓住那人的衣襟,那人被她這麼一帶,順勢就壓在了她的身上。
月落這下徹底傻眼,男人清爽甘冽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而她與他之間的距離近的呼吸可聞,完全漆黑的環境,曖昧不清的氛圍,再加上,
「嘶~好痛」,月落感覺自己的嘴被什麼硬東西給磕了一下,現在她算是徹底醒了。
她一伸手想要給這登徒子一個耳光,卻沒想到她手剛一動就被那人握住摁在了頭頂上方,「別動」他伏在她耳邊輕輕道,
「我是玄胤」。
什麼?!月落一口氣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這人大半夜發什麼神經,好好的王府不住,學什麼採花賊半夜翻牆調戲良家婦女。
當然這話月落是萬萬不敢就這麼實話實說的,她調整了一下呼吸道,「王爺,您能不能先從我身上起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玄胤低聲笑了一下,「本王倒是想起身,只是你拉著本王,本王也起不來啊。」
什麼月落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她的另一隻手還死拽著玄胤的衣襟。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月落一驚,卻聽得門外是玉珠的聲音,「月娘,怎麼了?」
黑暗中月落狠狠地瞪了正壓迫著她的男人一眼,嘴裡卻說,「沒什麼,我起來喝水不小心撞到了,沒事,你去睡吧。」
「哦」門外玉珠打了個哈欠,什麼也沒多想就聽話的回房繼續睡覺了。
耳邊傳來男人的低笑,「沒想到本王的美人謀士如此的」,他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詞,「為本王考慮。」
月落鬆了揪著他衣襟的手,「王爺,您現在可以起來了嗎」
「當然」。
玄胤鬆開她的手,撐著床站起來,月落也立即起身去將燈點燃,再這樣一片漆黑下去她會崩潰的。
正胡亂的把衣服整理好,玄胤就已經坐在了圓桌旁飲茶,旁若無人的樣子似乎這裡就是他的王府。
一襲黑衣,沉重的顏色卻被他穿出了英姿颯爽的味道,發間綁著一條墨綠色的護額,本該規矩的束髮卻換成了牽星箍綁著的馬尾,幾綹碎發順著他的護額垂在他的眼角,頗有幾分江湖俠客的風流。
「本王進來這麼久,你這滿府的護衛卻沒一個發現的。」
「王爺輕功一流,他們怎麼能和您相提並論。」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月落暗嘲自己怎麼也學起逢迎拍馬來了。
「你為本王謀事,你的安全本王還是要親自來考察一下的。」這話說的冠冕堂皇,月落可是半分也不信。
她剛想開口,卻扯到了嘴上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玄胤抬頭看了看她,眼神一閃。
「太子並不知道我在為殿下謀事,如果突然加強防範,他反而會懷疑的。」
玄胤聽得眉頭一皺,「你這裡有太子的人?」
「是我故意放進來的,這不是好讓太子放心嘛」月落笑得有些狡猾,「可這也只是暫時的,等到貪污案一結,太子就會明白他這是被我給耍了,到時候可就要靠殿下護著我了。」
「我的人,自然是我護」玄胤眉毛一挑,帶著毋庸置疑的語氣道。
還沒等月落反應過來,玄胤接著道,「許謙一案你怕是要加緊動作了。」
月落嫣然一笑,「殿下這是不相信我的辦事能力」
玄胤瞭然,「你竟然已經知道了,看來還是本王小瞧了你,落月樓的勢力竟然已經滲透進了內閣。」
「天下自有可憐人,我不過只是恰到好處的利用了這點而已。」
這時,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撲棱著翅膀飛了進來,月落抬起手臂鴿子便乖巧的落了上去。
「你不怕這是假的?」玄胤看著鴿子腿上的信筒淡淡道。
「就算太子的人看到我也不怕,這隻鴿子受過特殊訓練,除了我和信哥它不會聽任何人的話,況且這信筒也不是一般人能解開,若想拆開的方法不對,蓋子一打開就會有硫酸將裡面的信紙腐蝕。」
月落邊說著邊拆開鴿子腿上綁著的信筒,展開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她將信紙遞給玄胤道,「殿下您可真會趕時候。」
玄胤接過信紙一看,上面是幾個大字,
「楊忠已經歸案,今早三司會審。」
「東宮的動作已經夠快了,沒想到你能更快一步。」玄胤單手一揮,五指齊動,信紙即刻化成了粉末融入了塵埃之中。
「多謝殿下誇讚」,月落笑著行禮,「我不過是誤導一下太子殿下罷了,想當初難民潮的時候,太子爺的封城令不也是忽悠了我嗎,所以我這也只能算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吧。」
玄胤不置可否,他撩了撩眼前的碎發站起來,這時天邊已經模模糊糊的出現了金紅色的光影,「那本王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說完,他臨窗一躍,如同扶搖九天的大鵬轉眼就消失在了那片將起未起的迷霧中。
月落沖著他消失的方向吐了吐舌頭,莫名其妙的男人。
「玉珠」她揚聲道,「派人去找到那些難民,這個時候的民告官才叫做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