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張生看到她半人半狐的模樣，有點心悸，但是聽到小翠肝腸寸斷的喊聲，他一下子又複蘇了愛她的心。
“娘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張生想到平日和小翠的恩愛場景，悔恨不已。
他目眥欲裂，惱恨地看著師父和一眾師兄弟，大聲咆哮道，“滾，我要你們都滾出去！”
他抱起在血泊中掙紮的小翠，心疼欲碎，有淚水從眼角緩緩滴落下來，落在小翠瑩白如玉的肌膚上。
看到妖狐已經身負重傷，不用多時，就會斃命，師父和弟子們就退了出去，給他們夫妻話別。
小翠顫抖著雙手，緊緊抓住張生的衣襟，戀戀不舍地說，“夫君，我恐怕不能陪你了，隻是可惜了我們未出世的孩子，還未見過人世，就陪著我一命歸西了。”
淚水從小翠的眼角不停滴落，這一世，她隻流過兩次淚，一次是被傲烈淩辱時落下的屈辱的淚，第二次就是和相公生死離別的淚。
“娘子，你不會死，我不要你死，我去求師父他老人家，讓他搭救你。”
小翠絕望地搖了搖頭，傷心欲絕地說，”夫君，沒有用的，他的斬妖劍已經重傷了我的妖靈，我時日不多了。
臨死之前，我隻想告訴你我是一隻等待了千年的狐，千年等待隻為了遇上真心愛我的人，我欺騙了你，騙你把我當作人，可是我真的好想做人，和你長相廝守。”
“娘子，我不怪你，我不管你是妖還是人，我都愛著你，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張生將小翠緊緊摟在懷中，感受到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痛哭流涕地哀求著小翠，求她不要拋下他。
“夫君，你能不能再吻我一次。”小翠抬起她麵無血色慘白的臉，她的曾經花瓣一樣明豔誘人的雙唇已不複美麗。
張生低下頭去，深深地親吻著垂死的小翠，小翠用她僅有的一絲力氣撬開他的舌尖，將體內修煉多年的妖丹送進了張生體內。
她含笑著閉上了自己的雙眸，一排羽扇一樣的睫毛蓋住了她曾經顧盼是情，眸光似水的眼睛。
有一句翩若驚鴻的話在張生耳邊回響，逐漸飄散在空氣中。
“夫君，如果你愛我，我們來世還做夫妻。”
小翠的身體化作一團閃光的塵埃，慢慢飄散開，縈繞在張生的身體，須臾才散去。
“娘子！……”張生悲天蹌地地哭倒在塵埃中。
他深愛著的妻子化作雲煙就這樣飄走了，留給他的是甜蜜的昨日回憶，留給他的是深深的悔恨和自責。
小翠等待了良久，終於碰上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她在做人和做妖中苦苦掙紮，當她拚盡全力，想要做人，同他做一世白頭偕老的夫妻時，卻依舊被當作妖給殺死了。
原來做妖不易，做人更難。
張生哭泣了很久，從洞中走出，他身上還藏著妻子饋贈他的妖丹。
他腳步輕盈，徑直離去，臉上的悲憫全部藏在心頭。
師父和師兄弟們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恍若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隻道他已經徹底悔悟，沒成想他卻是把執念掩埋在心頭深藏不露。
他恨師父，殺了自己的妻子，他恨這些裝模做樣的除妖人。
如果不是小翠搭救，他早已不在人世間，可是他卻害死了救他一命的小翠，害死了自己已經愛的不能自拔的親人，害死了他素未謀麵的孩子。
此後，在觀中，他跟著師父勤加習練，隻是整個人卻一改往日性格，天天靜默不語。
三清觀觀主乃靈仙島前幾任弟子，自從捉到萬年妖狐後，觀主總是擔心自己的三清觀鎮不住此妖，便找了機會，攜帶著葫蘆和張生去拜見了自己昔日的師父，淩波真人。
真人就將葫蘆中的妖狐收進了島上的鎮妖塔中，而張生由於經受一場情感大劫，師父自覺對他不起，就求了真人，在島上做了一個灑掃雜役，以便他能在靈山仙島裏接受仙家靈氣，早日擺脫七情六欲帶給他的苦痛。
然而好意終歸是好意，觀主的一番好意終歸是白瞎了。
留在島上的張生，由於小翠的妖丹在身，每日裏竟然魂不守舍，總是沉浸在和小翠的往日恩愛中不能自拔，他忘不了她，他覺得愧對小翠，愧對姥姥。
一次，淩波真人帶著眾雜役整理鎮妖塔外雜草時，張生想到了囚禁的姥姥，一時鬼迷心竅，他竟然趁著海上發颶風時，私自破壞了囚禁小翠姥姥那層的封印。
小翠姥姥趁機逃出。
不過張生做夢也沒有想到，姥姥是比小翠惡毒百倍，沒有一絲善念的妖狐。
當暗夜裏，姥姥逃出來後，她要殺的第一人就是張生。
解救了姥姥，張生躺在床榻上，心安了很多，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囈語，“小翠，我把姥姥救出來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氣了，你好好的安心去吧。”
一個鬼魅的身影站立在他的床頭，他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夫君，我回來了。”
“小翠，是你麽？你真的回來了。”張生喜極而泣，他翻身坐起，急急忙忙撲向他日思夜想，夙夜折磨他靈魂的妻子。
“你好狠心，你怎麽舍得讓人殺了我？”
站在床前的真的是小翠，依舊嬌媚迷人的聲音，依舊秀色可餐的容顏。
他撲上去，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而她卻伸開尖尖的利爪，直直地插入他的心口，將他鮮血淋漓的心肝生生揪了下來。
他呆愣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小翠。
而小翠已不再是小翠，她已經變作白發蒼蒼的姥姥，一臉仇恨地瞪視著他。
“你害了我的小翠，我要你給她抵命。”
原來如此，原來小翠早已經煙消雲散，回不來了，回來的隻有仇恨，隻有恩將仇報。
他睜大了雙目，從嘴裏隻蹦出來兩個字符，就氣短聲絕。
“小翠.……”
姥姥將他的心肝塞進了嘴中，大口吃了起來，猩紅的血順著張生冰涼的屍體流淌了一地。
“你太可恨了，我早就勸說過小翠，讓她吃了你，可是她就是不聽，到頭來卻丟了性命。小翠，他這心肝和常人有什麽區別啊？傻孩子。”姥姥邊吃邊流淚。
她將從張生身體裏飄出來的妖丹一並吞入肚中，趁著夜色，在靈仙島上遊竄。
她要報仇，要替自己和小翠報仇，她要殺了這些與她處處為敵、自命清高的弟子和仙人。
天亮了，靈仙島從大海的朝曦中醒來，管事的找張生布置任務，才看到這驚恐駭人的一幕。
張生大睜著死不瞑目的眼睛，眼睛裏滿是驚恐，他的胸膛已經被不明東西剖開，心肝全失，血流了一地。
管事弟子即刻通報了師父淩波真人前來查看。
看到死者慘狀，才知道是狐妖所害。
經過檢查，才發現鎮妖塔關閉萬年狐妖的那一層封條被毀了。
不過大家都以為是颶風吹壞的，何曾想過中間有這麽多過節。
而妖狐殺人的那一天正是若蘭和淩風登島學藝的前一天。
當看到因為兩個人的來到，靈仙島歌舞升平，一派歡聲笑語時，姥姥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的女兒小蝶為了個路過的道士，跟著私奔，不見了蹤影，自己的外孫女兒小翠跟著她浪跡天涯，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卻最終落了個客死異鄉，灰飛煙滅的悲劇。
她要這些風光一時，開心滿懷的人都嚐嚐什麽是痛的滋味，她要把這靈仙島攪個天翻地覆，替小翠報仇，替自己出一出心頭的惡氣。
當她躲在漆黑的石洞裏，憑借著敏銳的視力瞧見了一個她熟悉的麵孔時，新仇舊恨，全部複活。
坐在宴席上的那個女娃娃，眉眼如畫，波光如水，嬌花照人，美若天仙，恰似當年石洞裏的那個奪走小翠心頭之愛的女人，隻不過這個卻稚嫩了很多。
算起來，她應該是她的女兒。
如果沒有當年那個紅顏禍水，也就不會有天兵天將降臨黑龍山，她和小翠也就不會亡命天涯，逃到了三清觀山頭，也就不會被道士擒了她，害了心肝寶貝外孫女兒的性命。
既然是她娘的罪過，就讓她女兒來償還也不錯，母債女還，姥姥和這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娃娃結下了深深的梁子。
盡管若蘭從來都沒有見過她，更沒有招惹過她。
然而姥姥打定了的主意，多少頭牛也拉不回頭。
所以姥姥逃出來的第二夜，便是要動手殺掉這個傾國傾城、奪了小翠所愛男人的女子的女兒。
而年幼的若蘭從登島的那一刻起，還沉浸在靈仙島的靈山秀水當中，她人事未經的眼裏滿目都是美好和驚喜，何曾料到有一個十惡不赦的萬年狐妖要時時刻刻要了她的命。
深夜裏，和青丘女狐同住一室的若蘭，奔波勞碌了幾天，已經沉沉睡去。
夜色撩人，月光如水，靜靜灑在靈仙島上，給小島上的一草一木都披上了銀灰色的紗裙。
在皎潔柔和的月光下，青丘的玫兒也睡得正香甜。
若蘭嬌小的身體靜靜躺在床榻上，睡夢中，她夢到了自己的親娘，正慈愛的向她走來，將她攬在溫暖的懷中。
月亮穿過欄杆，如水的光芒灑在她潔白、光滑如凝脂一樣的嬌嫩肌膚上，她的嘴角微微浮現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