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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要天明,不要雨停

  第21章 不要天明,不要雨停


    “外麵下雨了,球沒法打,咱們玩把‘狼人殺’唄。”


    門外有聲音傳進來,幾個人推開屋門走進了客廳裏。


    葉瀟看見阮雨聲跟在人群中走了進來,身上的灰色短袖T恤被雨水打濕,漆黑的碎發垂在額前,上麵掛著濕漉漉的水珠。


    他比小時候更白了,葉瀟卻忽然深切地感覺到,他眼裏減少的光芒讓他皮膚的白多了幾分脆弱感。


    葉瀟正微微出神,手裏突然被塞進一張牌。


    大家都圍著茶幾坐下來後,於洋宣布自己當“法官”,遊戲猝不及防地開始。


    “天黑請閉眼!趕緊的,都閉眼!”於洋催促道。


    葉瀟看了眼手裏的狼人牌,輕輕閉上了眼睛,剛剛阮雨聲的模樣仍舊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連同黃伊澄的那些話一起,讓她的心口一陣一陣發疼。


    “狼人請睜眼,狼人,睜眼睜眼!”於洋接著說。


    葉瀟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好和對麵同樣睜開了眼的阮雨聲視線撞上。葉瀟鼻尖一澀,眼角忽然有點濕。


    黃伊澄說,他要搬去中國香港了。


    那麽遠的地方。


    但黃伊澄還說,有了新生活之後,他會過得更開心一些。


    喉間猛地湧上一股血腥味,鼻腔濕潤,她抬手摸了摸,看到了血。


    “狼人,今晚你們要殺……”


    阮雨聲神色一頓,連忙從桌上的紙抽盒裏抽出兩張紙塞給了她。


    葉瀟接過紙,捂住鼻子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馬上起身去了客廳右側的洗手台。大家紛紛睜開眼,站起來詢問她的情況。


    “你沒事吧瀟瀟?”


    “沒事吧瀟瀟姐!你怎麽突然流鼻血了?”


    葉瀟擰開手龍頭洗手,轉頭和他們解釋:“沒事,最近有點上火。”


    “你們接著玩,我洗一下就好!”葉瀟朝他們喊道。


    幾個人這才放心坐下,阮雨聲卻朝她走了過來。


    “你找我有事?”葉瀟低頭往手上擠了點洗手液,見他過來,轉過頭平靜地問他。


    阮雨聲腳步一滯,頓了下說:“我要轉學了,去中國香港。葉風之前和我要了幾本參考書,一會兒拿給你,你幫我帶給他吧。”


    “嗯。”葉瀟用力揉搓沾滿洗手液的雙手,嗓音有點發顫。


    “那我先走了。”阮雨聲轉身要走。


    “那個……”葉瀟忽然扭頭,忍著鼻音問,“你什麽時候走?葉風說暑假想找你打球……”


    “明天。”他回過頭,“明天就走。”


    他抬眼看她,補充說:“我這次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嗯,一路順風。”葉瀟的聲音啞得像是摻了沙,說完便匆匆轉回了頭。她微仰了下頭,想把眼裏的淚意壓回去,卻還是有一滴眼淚毫無知覺地掉了下來,溶進了她手背上的白色泡沫裏。


    客廳的音響裏在放鄧紫棋的《泡沫》。


    “早該知道泡沫,一觸就破。就像已傷的心,不勝折磨。”


    “愛本是泡沫,怪我沒有看破,才如此難過。”


    她自以為早已將愛看破。


    可為什麽還是會這麽難過?


    葉瀟沒再繼續和他們玩遊戲,提早回到臥室爬上床休息。外麵雷聲陣陣,伴著傾盆灑落的暴雨,“劈啪”敲打著玻璃窗。葉瀟躺在床上翻了好幾下身,明明渾身都累,卻偏偏怎麽也睡不著。


    她的失眠症又犯了,但她忘了帶藥過來。


    腦海裏一幕幕回憶閃過,葉瀟這才發現,原來阮雨聲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這樣清楚,甚至能清晰記得他說話時身上衣服的款式和顏色。


    可這能代表什麽呢?代表她喜歡他嗎?


    可她的喜歡,又能代表什麽呢?


    也隻不過是喜歡罷了。


    她的喜歡沒辦法把他留下,更沒辦法讓他也喜歡上她。


    她的喜歡,從來都是一丁點用處也沒有。


    臥室門發出被推開的“吱呀”聲,顧嘉南和黃伊澄也進門爬上了床。兩個人似乎玩得很累,和葉瀟打了個招呼後,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葉瀟清醒著躺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身上越來越冷,蓋著薄毯依舊止不住地打冷戰。她起身想去調一下空調溫度,小腹卻傳來了一陣劇痛。算一下日子,她的確快來月經了,大概是由於最近熬夜導致內分泌失調,來得比上個月早了幾天。


    葉瀟捂著肚子爬下床,打算去調一下冷風溫度,按了好幾下按鍵後發現是恒溫,於是隻好放棄。她去衛生間換了個衛生巾,路過客廳茶幾的時候覺得口渴,於是拿起一瓶沒打開的混合果蔬汁喝了幾口,然後再次爬回到床上。


    身側的顧嘉南被她的動靜弄醒,迷迷糊糊地問她去哪兒了。她解釋說自己來了月經,讓顧嘉南接著睡,不用擔心她。


    又躺了一會兒後,葉瀟忽然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重,嗓子也開始幹澀發疼,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吃力,並且有強烈想吐的衝動。


    她實在撐不住,再次下床,扶著牆壁往衛生間走。路過客廳茶幾的時候,她特意看了眼剛才喝過的果蔬汁,發現裏麵有自己過敏的成分,心裏一陣懊惱。她在走進衛生間後插上了門鎖,俯在馬桶上吐了好長時間。因為晚上沒吃什麽東西,吐出來的幾乎都是清水。渾身都被卸了力,肚子絞著痛,頭也痛,眼前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她強撐著走到門口,把手搭在門把手上,卻連轉動把手打開門鎖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怎麽在這兒啊?”門外傳來了顧嘉南的聲音。


    “去冰箱拿瓶水,你呢?”


    “瀟瀟今晚不太舒服,我剛才聽見她又去廁所了,好久沒回來,就想出來看看。”


    “她不舒服?”阮雨聲問。


    “她……來那個了。”顧嘉南含糊解釋道。


    葉瀟努力轉了轉門把手,終於,門外不遠處的兩人聽見了衛生間門上的響動。


    “葉瀟?”阮雨聲喊她的名字。


    她開口回答,卻因為實在沒有力氣,聲音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葉瀟無奈地把背靠在門側的牆上,雙腿無力,她緩緩靠著牆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很快,她聽見了撞門的聲音,門鎖在外麵被拚命轉動。終於,門被外麵的人一下撞開。


    “葉瀟!”阮雨聲闖了進來,看到她後瞬間擰緊了眉,“哪兒不舒服?”


    葉瀟想說話,卻隻是咬著嘴唇皺了下眉。


    阮雨聲伸手碰了下她的額頭,被燙得一下縮回了手。他馬上蹲下身,二話不說把她背了起來。


    “瀟瀟沒事吧?”顧嘉南跟進來問。


    “沒事,發燒了,我送她去醫院。”


    “都這麽晚了,外麵雨這麽大,根本打不著車,你……”顧嘉南一臉擔憂。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阮雨聲就背著葉瀟跑了出去。


    最近的醫院到這兒得有三十多分鍾的路程,他這是打算直接把她給背過去?


    顧嘉南追上去,把放在門口的雨傘撐開,塞進了葉瀟的手裏。葉瀟手上恢複了點力氣,虛虛地握著傘。


    “你倆小心點!”


    還沒等她囑咐完,阮雨聲就背著葉瀟衝進了雨裏。


    葉瀟把頭靠在阮雨聲的肩膀上,讓滾燙的臉頰緊貼在他冰涼的T恤上降溫。


    “再忍一下,咱們馬上就到了。”阮雨聲急喘著氣,邊跑邊對她說。


    咱們嗎?


    “再忍一下啊,咱們馬上就到了。”


    “葉瀟,你怎麽難受的時候力氣還這麽大啊?真是難以想象,在未來那——麽長的日子裏,我要一直忍受你無休無止的欺負。”


    葉瀟忽然輕輕地抬起頭,去看遠方歪歪斜斜在她眼前晃動的黑色路麵。


    雨水衝刷著黑夜,路像是看不到盡頭。


    這條路可不可以沒有盡頭?

    他就這樣背著她一直跑下去,一直跑下去,無論他要帶她去哪裏。


    隻要和他在一起,去哪裏都可以。


    她痛得渾身都是冷汗,後背止不住地一陣陣發抖。鼻子和嘴巴像是被緊緊捂住一樣,讓她連簡單的呼吸都開始變得吃力。可她卻還是好希望,這條路能走得再慢一點。


    不要終點,不要天明,不要雨停。


    不要阮雨聲離開她。


    雨勢又大,雨點重重砸在她的身上,冰涼刺骨。她看到阮雨聲的頭發被淋濕了,蒼白的臉上也失去了血色。


    她忽然很想問問他,分開後的這幾年裏,你生活中的雨,也下得這樣大嗎?


    被雨淋濕的時候,你一定很冷、很痛吧。


    怎麽可能會不痛呢?


    光是聽說,她的心就已經這樣痛了。


    冰冷的雨點迎麵撲來,“劈啪”砸落在傘麵上,也砸落在阮雨聲失了血色的臉頰上。葉瀟睫毛顫了顫,忽然拚盡力氣握緊了傘柄,把傘麵努力朝他的方向傾斜,讓他的頭頂可以完全被遮住。


    她感覺到阮雨聲的腳步頓了頓。


    她忽然很想開口對他說:“這次不走了,好不好?”


    因為我真的會很想你。


    其實在分開後的這些年裏,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這些年來,我是真的好想念你。


    這些年來,我也是真的好喜歡你。


    好多人說他們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他們,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隻喜歡你。


    葉瀟張了張嘴巴,輕輕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卻還沒等到開口說出下一句話,意識就開始變得不再清晰。


    手上脫了力,雨傘掉進了雨幕裏。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好像聽見阮雨聲在很大聲地喊她的名字。


    他在喊:“葉瀟!”


    “葉瀟,葉瀟,葉瀟……”


    “你幹嗎一直念我的名字!”


    “好聽啊,和‘阮雨聲’一樣好聽。”阮雨聲揚揚得意道。


    “自戀!”葉瀟氣呼呼地說,“你坐的是我的座位!”


    “我知道是你的座位啊,我就是要坐你的座位!”


    “有膽子你就一直坐這兒別走了!”葉瀟凶巴巴地對他吼。


    “我不走了。”男孩忽然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目光溫柔地望向她,語氣篤定地說,“我就在這兒,再也不走了。”


    “瀟瀟,瀟瀟?”


    葉瀟正沉浸在夢境中,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話做出反應,忽然被人喊醒。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上掛著點滴。


    站在她麵前喊她的人,是顧嘉南。


    “阮雨聲呢?”葉瀟一邊問她,一邊要坐起來。


    顧嘉南連忙走過來,幫她墊好枕頭讓她靠在身後。


    “他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吧。”顧嘉南說,“你忘了?他今天的飛機。”


    細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葉瀟的側臉上,她怔怔轉頭看向了窗外。淡藍色的天空上,萬裏無雲,恰巧有一道白色弧線緩緩劃過。


    這架飛機會駛過幾萬米的高空,駛向她再也看不到盡頭的遠方。


    毫無察覺,一滴眼淚落了下來,順著她的臉頰一路滑下,打濕了在了貼在她手背上的白色膠布。


    “瀟瀟?你怎麽哭了?還是難受嗎?”


    “嗯,”葉瀟啞著聲音說,“我好難受。”


    “那我幫你叫醫生來看看,我……”


    “讓我再睡一會兒吧。”葉瀟吸了下鼻子,仰頭含著淚說,“讓我再睡一會兒,我就不難受了。”


    讓我再睡一會兒。


    等回到了夢裏,我就不會再難受了。


    因為夢裏的阮雨聲說,他再也不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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