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昭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想讓蘇杭離開。也意識到,自己傳達了錯誤的信號,讓蘇杭誤以為自己想把他趕走。
越想靠近,就越遠離。越想遠離,卻又想靠近。龍昭發現自己很矛盾,矛盾的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整整一下午,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想起張傳喜,他怎麼也沒辦法接受蘇杭搬出去跟他一起住這個假設。
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到底誰做錯了什麼?
龍昭第一次發現,這個領域他毫無招架能力。他約了幾個高管密談了整整一個小時,決定將蘇杭調到市場部,全面負責龍潭的品牌運營。這對蘇杭來說,算是升職。應該會安撫一下他的心吧。
龍昭自我安慰道。
下班的時候,蘇杭像往常一樣,在座位上等他。
「龍爺讓我們過去吃飯,說都準備好了。」蘇杭彙報道。
「嗯。」龍昭點了點頭,徑直朝外走去。
坐進車裡,兩個人都冷著臉一言不發。阿同覺得氣氛不對勁,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敢亂講話。
龍昭閉目養神,眼前卻晃悠出當初車內親吻的畫面。舒亞那番話,又回蕩在他的耳邊。
「憑的是他對你的愛!」
他猛的睜開眼,發現蘇杭正通過後視鏡注視著他。發現被發現,又慌然避開。
難道,他真的愛自己嗎?就算是真的,又能怎麼樣?自己能給得了他什麼?龍昭又一次閉上了眼。
晚飯桌上,兩個人還是沒有一點交流。好在人多,龍昭本來話就不多,也沒被人看出什麼。飯後,蘇杭陪老爺子下棋,龍飛跟舒亞一邊觀棋,一邊打聊嬉鬧。
龍昭站在院子里抽煙,望著滿天繁星,心情稍微舒暢了些。不經意間,龍飛竟站在了他的身邊。
「哥,看什麼呢?」龍飛從自己的煙盒裡抽出一支混合型香煙,遞到了龍昭的手上。
龍昭望了望那支煙,沒有接。
「不抽外煙!」
龍飛嘴裡叼著煙一邊點火一邊道歉,「忘了忘了,抱歉。」
「你們什麼時候回去?」龍昭問。
「哎喲我才剛來就趕我走,你是有多不待見我,好歹也掩飾一下行嗎?」龍飛痞痞的說道。
「你那點小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合作的事,你別妄想!」龍昭一棍子打死,絲毫不給龍飛機會。
「風行到底怎麼得罪你了?合作這事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害,有錢不賺,這可不是你的作風。」龍飛不解的問道。
「我不缺錢,該賺的我自然會賺。不該賺的,我一分也不要!」龍昭道。
「你跟白龍社劉騰那種貨色都能合作,為什麼不跟風行合作?陽關大道你不走,哥,風行絕對不是你的敵人。」龍飛道。
「你那個親爹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龍潭和風行,不可能共存的。他遲早會吞了龍潭的!」龍昭終於忍不住說道。
「不可能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龍潭養了我這麼多年。」龍飛矢口否認。
「你以為林鋒是吃素的?別天真了。你想在這裡住多久隨便你,但是合作的事免談!」龍昭很不留情面的說完,轉身進了屋。
「老大,承讓了!」蘇杭笑嘻嘻的說道。
「妙!這盤棋贏得真是妙啊。唉,三十年了,沒想到還有人能下出這樣的奇招。」龍嘯天感慨道。
「三十年前,也有人用了這一招?」舒亞趁機追問。
「是啊,他叫舒瑞卿,曾經是我最得力的手下。」龍嘯天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他拿起煙斗,裝滿了煙絲,蘇杭立刻給他點上。
聽到這個名字,兄弟倆對視了一眼。
「那……他現在不是了嗎?」蘇杭助攻。
「他已經不在了。」龍嘯天深深的吐了一口煙霧。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要不是我因為一些誤會,把他趕出龍潭,他也不會英年早逝!唉,是我害了他!」龍嘯天自責的說道。
「老爺,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您不要再自責了。瑞卿死於車禍,跟您無關。」管家老周上前勸慰道。
「那不是普通的車禍!我早該知道那幫人心狠手辣,不留後患,我早應該把他從項目組裡拉出來才是。」龍嘯天沉痛的說道。
「什麼項目組?」舒亞迫不及待的問道。
「一個生化武器研究組。龍潭因為常年與軍方合作軍工項目,所以參與其中。當我發現瑞卿也在項目組裡的時候,本想借這個機會和他重歸於好。沒想到,還沒等我出手,他就沒了。本來,我也以為那只是一場普通的車禍,可是當項目組其他人員也接二連三死亡,我才知道這是個陰謀。」龍嘯天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公開談論這件事。龍昭和龍飛遠遠的聽著,彼此對視了一眼。
「那……你沒有追究過嗎?」舒亞又問。
「追究?你覺得我們一家小小的軍工企業,可以對抗得了軍隊和國家?」龍嘯天嗤笑道。
「可那是你最好的兄弟!他到死,還都被誤會和冤枉著!」舒□□緒有些激動。龍嘯天對他過激的反應感到意外。
「沒錯。這些年,我一直很內疚。我什麼都沒有替他做過,還讓他含冤而死,是我對不起他。」龍嘯天陷入情緒里,胸口悶悶得痛了起來。
「老大,舒瑞卿的死,真的與你無關?上峰執行命令,您事先真的不知情?」蘇杭蹲在龍嘯天身邊,很認真的問道。
龍嘯天猛的抬頭瞪著蘇杭,然後又望了望舒亞,整個人突然像觸電一樣,打了個冷戰。
「你們為什麼這麼關心他的事?你們跟他有什麼關係?」龍嘯天問。
龍昭和龍飛見勢沖了過來,一左一右的扶住了有些失控的龍嘯天。
「我們是那場車禍里倖存的兩個人,舒瑞卿的親生兒子。」舒亞冷冽的回答,讓龍嘯天差點暈厥過去。
顯然龍飛也毫不知情。但是龍昭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情緒得起伏。
「你,你們是瑞卿的兒子?」龍嘯天顫巍巍的伸出手,撫摸著蘇杭的臉,禁不住老淚縱橫。
「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龍嘯天仰天長嘆。
「瑞卿,謝謝你在天之靈把你的兒子帶到我的身邊。謝謝!謝謝!」龍嘯天情緒激動的不能自已,連龍昭這塊千年寒冰都有些動容。
「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舒亞,你早就知道嗎?蘇杭,你也知道?你們倆見面不過一天而已。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龍飛一臉懵逼的問道。
當大家坐下來,開誠布公的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之後,一切才真相大白。
原來當年龍嘯天聽信了讒言,誤信舒瑞卿和龍昭的母親有染,將他逐出了龍潭。龍昭母親一怒之下,也扔下了七歲的兒子,離開了龍潭。從此之後,所有人包括龍昭,都認為龍嘯天的老婆跟著舒瑞卿私奔了。龍昭也因此一直活在陰影之下。
可是沒有想到,七年後,龍嘯天在軍方項目組裡,又遇上了舒瑞卿。那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們。而舒瑞卿也成立了家庭,老婆剛剛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
本打算項目結束,好好補償這麼多年對瑞卿的虧欠。可是沒有想到,一場無情的車禍,把他們一家人的性命都搭了進去。龍嘯天完全不知道他兩個親生兒子倖存下來,否則,他掘地三尺都會把人給找出來。
眼看著兩個孩子就這樣活生生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怎麼能不激動,怎麼能不高興。
得知父母的死,真的與龍嘯天無關,舒亞和蘇杭都鬆了一口氣。雖然上一輩有一些誤會和恩怨,但那都不是害死他們父母的直接原因。他們只能把一切歸咎為因緣。
「舒亞,蘇杭,你們能原諒我嗎?」龍嘯天淚眼汪汪的望著二人,虔誠的懺悔。
舒亞也蹲下身來,握住龍嘯天顫抖的手,說道:「我相信我們父親願意追隨的人,肯定是值得追隨的!既然父親在天之靈把我們兄弟二人帶到您的面前,就說明他是信任您,並且早已原諒了您。龍爺,您不要再自責了!」
舒亞的一番話,讓龍嘯天再一次淚如雨下。龍嘯天緊緊的握著舒亞和蘇杭的手,激動得說道:「龍昭,通知下去,明天我要在全龍潭大擺宴席,收舒亞和蘇杭為義子,為瑞卿平反正行!」
龍昭欠身稱是。就這樣,舒亞和龍飛,龍昭和蘇杭,成了名義上的兄弟。後來老爺子過世之後,他們才後知後覺明白什麼叫姜還是老的辣。
家宴散場,蘇杭跟在龍昭身後往家走去。喝了一點酒的龍昭,被涼風一吹有些暈眩。腳步踉蹌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蘇杭上前扶住。
不喜歡身體接觸的龍昭,沒有拒絕蘇杭的攙扶。他側過臉來看了蘇杭一眼,四目相對又迅速彈開。
「你早就知道我是舒瑞卿的兒子對嗎?」蘇杭率先開了口。
龍昭沒有應答。
「所以,你認定我接觸龍家是有目的的,對嗎?」
龍昭依然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蘇杭的問題。他是很早就知道了蘇杭的身份,就在他讓阿同去深入調查時,就挖到了事實真相。只是,他知道的遠遠比這些要多得多。他更加清楚,蘇杭是在見到跟舒亞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蘇杭是乾淨的。像張傳喜說的那樣,乾淨純粹的,不屬於這個骯髒的世界。
「所以你監控我,限制我,就是怕我做出什麼對不起龍家的事嗎?何必弄得這麼複雜,直接趕我走不就行了?」蘇杭的情緒有些激動。
龍昭甩開蘇杭的胳膊,臉色拉了下來。
「你就那麼想離開我?」
蘇杭怔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就那麼讓你難受?」借著酒勁兒,龍昭反常的不依不撓起來。
蘇杭有點意外。龍昭的話,讓他更加凌亂。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更不知道他和孟娜之間到底是個什麼關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進還是該退。思緒混亂之中,龍昭退後了一步,轉身走了。
他追上的時候,龍昭已經進了家門。老李估計在後院,沒能及時上前侍奉。提前回來的阿同從客廳走出來,見龍昭一臉難看,又望了望身後的蘇杭,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蘇杭見龍昭自己動手找拖鞋,連忙上前幫忙。只聽龍昭喝了一聲,「滾開!」
他剛剛伸出去的手立刻彈了回來。
阿同愣愣的望著龍昭那生疏的動作,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幫忙。就在這時,老李及時的趕到了,化解了尷尬的局面。
龍昭換完鞋,一言不發的沉著臉上了樓。阿同和老李都問蘇杭發生了什麼,蘇杭臉色凝重的搖了搖頭,也上了樓。
剩下老李和阿同面面相覷。
蘇杭回到房間,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倒在了床上。宿醉的頭痛折磨了他一整天,腦子裡已經成了漿糊。他顧不得那麼多,一沾枕頭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