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顏柳並不知道在狐狸臉掌柜眼中自己的任性妄為竟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老爹的認可。三日後,當一座熱鬧非凡的碼頭出現在視野內,顏柳興高采烈地衝進船艙,向眾人宣布他們馬上就要抵達『西瓊大碼』了!
所謂西瓊大碼,便是瓊江西源頭最大的一座碼頭,這裡是整個雲圖大陸西部的物資集散地,也是崑崙城轄域內最大的一個商貿中心,說是碼頭,但它的規模卻有三個富堨鎮那麼大。而自碼頭再向西北行十里便是依山而建的崑崙城。自江面遙望過去,西瓊大碼與崑崙城儼然一體,整群建築延綿數十里,可謂極其壯觀。
這裡的建築多以斗拱搭建,少則兩三層,多則四五層,且飛檐高挑,浮雕繁複,即使是最普通的平民家也能在懸樑或窗欞上看到雕刻精緻的各種咒文。
而這裡最具體色的標誌,便是代表通靈門總部的那座百層高塔,高塔頂端由一百零八根鐵鏈懸挂著一枚巨大的太極銅鏡,銅鏡映著昆崙山上的雪輝,顯出銀白色的光華,那光華向四周散去,仿若將整個崑崙城都籠罩在那聖光之中。
這裡的住民似乎對通靈門極為崇敬,幾乎每家每戶都在自家最高的建築物上也掛了一面觀星銅鏡,偶有沒掛銅鏡的人家,則是因家裡還沒有靈力出色的人才,沒有資格加入通靈門。
這裡不愧為通靈門的大本營,走在街道上,隨處可見四五六歲的孩童嬉笑打鬧時隨口說出通靈門的入門口訣。
蘭衣坐在馬車上,看著這等景象心生快慰,心想阿帝收的弟子還是不錯的。起碼這門派形象樹立得很好,可見平日里很是注意,宣傳工作做得很到位,想來口碑也應是不錯的。
所以說,不能怪公冶說蘭衣理想化,同樣看著這等景象,公冶心裡想得卻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不為別的,但看如今天下修仙界急功近利乃大勢所趨,怎可能獨獨通靈門置身事外?
公冶的推斷在幾天後就得到了驗證,當然這是后話。
此時,在顏柳鞍前馬後的熱情安排之下,他們這一行人住進了西瓊大碼最好的客棧,這間客棧名字就叫西瓊,乃是顏氏的本家產業。
狐狸臉掌柜借口順便在崑崙城做筆買賣也留了下來,實際上他是接到了顏汶翰的回信,讓他好好看著顏柳。
眾人安頓好后,顏柳蹦躂到蘭衣面前,主動請纓要去集貨場為張虎雄尋找藥材,並且口若懸河地描述了一番集貨場『集貨』的強大功能,聲稱就沒有集貨場上買不到的東西。許鳴柏和寇兵很是感動,紛紛響應,要與他同去。
蘭衣看著面前瞬間又打成火熱的三人,撇了撇嘴,道:「罷了,我倒要看看那集貨場上有什麼好東西!」
蘭衣要去公冶自然跟著,公冶跟著匡廣智自然也跟著。
於是,西行小分隊集體出動,向西瓊大碼的集貨場進發,狐狸臉掌柜也要跟著,被顏柳強行留守了。
大概是為了方便通靈門人購買貨物,西瓊大碼的集貨場位於整個碼頭鎮的北部,由東西、南北各三條街道交叉組成,每條街道長約兩里的,確實很大,遠遠的一片,店鋪林立,棚攤相連,喧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貨場的南入口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人,竟將道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這是有熱鬧啊,蘭衣喜歡熱鬧,自然要去湊上一湊。
及近,爭吵聲越發清晰。
「……三萬兩銀票你自拿去,跟我回府住上一月!」
「等等,我出三萬兩,只需住半月!」
「十日!」
「五日!」
「三日!」
「兩日!」
「……我再加五千兩!」
「我加一萬兩!」
「你——」
「怎樣?」
蘭衣與公冶對視一眼,公冶撥開人群,眾人隨著他擠到前面。
圈裡站著三人,兩個胖子和一個小童。剛剛說話那二人便是這兩個胖子,身上穿著代表通靈門的青灰色道服,他們中間站著個小童,看那衣衫竟是葯修!小童懷裡抱著一隻銅爐,擰著眉頭,甚是無奈。
這隻爐……蘭衣摸著下巴,眯眼細看,不過是只再普通不過的煉丹爐。再看那小童,姿色平平,資質——他現在沒有靈力,看不出來。
莫非這小童天賦異稟?!蘭衣雙手環胸,靜觀其變。
「你若執意和我爭,那請出劍!」胖子甲憤然喝道。
「太也無恥!」胖子乙,呸了一口,下意識抓住腰間劍柄,罵道:「白世仁你這卑鄙小人,你明知我修為不如你,竟還這般羞辱我!昨日我真是瞎了眼竟會吃你請的酒,還告訴你仙童在此的消息!我當你是兄台,你卻當我是抹布!」
「仙童在此的消息,你又不止對我一人說過,你既敢拿出炫耀,怎不提前想好後路?現在倒來怪我?」胖子甲冷笑道。
「你——」胖子乙被噎了下,還好反應夠快,馬上還嘴道:「就算我說與多人,可誰人來和我爭,還不是只有你?!我今天不和你打,就是要來評理!」
兩人一來一往吵個不休。圍觀眾人指指點點。
在蘭衣眼裡,這兩人一個卑鄙下流,一個外強中乾,吵來吵去無非是為了讓那葯修到家中為自己煉藥,甚是無趣。倒是這個看不出有啥本事的小葯修,令他有些好奇。
「你這爐看起來甚是普通,怎的還要隨身拿著?」蘭衣站在人群中,突然出聲。
「此乃恩師相贈——你是何人?」
小童打量蘭衣,見他毫無靈力便有輕蔑之色,甚至不待蘭衣回答,已將臉轉了過去。態度傲慢之極。
「一個連三級丹藥都煉不出的破銅爐有什麼好寶貝的!」
蘭衣說完,撥開人群,扭頭就走。他心裡清楚,如今葯門之中如小童那般貨色定不在少數,沒想到通靈門人竟然如此愚蠢,還要為他相爭?看來其他門派定更好不到哪裡去,唉,當今修仙界的風氣果真是已不復當年。
蘭衣心中冷笑,所謂仙道,人各不同,他要守住自己心中仙道不變,至於別人,目前與他無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蘭衣話一出,在場眾人臉色齊齊一變。那小童臉色漲紅,張口欲言。兩個胖子停下爭執,滿臉詫異地望向小童,小童臉的臉色由紅轉黑。叫白世仁的胖子更是忙擠出人群去追蘭衣。
「胖兄留步!」
馬的!你在叫誰?蘭衣挖挖耳朵,繼續走。
「道兄,留步!」
白世仁幾步追上,要拉蘭衣,冷不防被另一隻手強勢拍開,半邊手臂頃刻全麻。
蘭衣看了公冶冠玉一眼,公冶冠玉向旁讓開一步。
「你叫我?」蘭衣道。
「是!敢問道兄剛剛所言屬實?」白世仁揉著一邊手臂,不落痕迹向後退了一步。
「自然屬實。」
蘭衣微昂下巴,眯起眼睛,已見剛剛眾人向這邊圍了過來。
打頭的是那抱爐小童,他走到蘭衣面前,出言不善:「你這毫無靈力的外行懂什麼?!竟敢妄言我恩師所贈寶物,真是缺家少教,看打!」
公冶冠玉似要出手。
「等等!」蘭衣說完,笑看了眼身後此時走上來的許鳴柏、顏柳和寇兵。
小童揚起的手僵在半空,似是見蘭衣人多勢眾有了一絲猶豫。然而他轉念想到了自己的師父,僵住的手立刻不再猶豫地抽了過去,蘭衣動也未動,公冶已握住小童手腕。
蘭衣盯著小童,看了兩眼,笑了出來,「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我雖不知是你那師父告訴你這是寶物,還是你自己認為這是寶物?但這個銅爐,本身並非寶物,雖煉製的還算完整,卻不過是一二級銅爐,你若不信可仔細看看爐底,上面定然刻著甲戌到癸未這十個干支中的某一個。而這爐體上刻的丹文,雖被梵化,沒有學問的人大概認不出來,可我卻能看出這是四篇二級丹藥的藥方。在場眾位若哪位兄台認得梵字,一看便知!我說你這小孩兒,真是葯修么?」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小童連忙抽手翻看,爐底果然刻著『丙子』二字,這是六十甲子的順位十三,甲戌為十一,癸未為二十,竟讓這死胖猜中?!難道這真是個二級銅爐?!可自己的師父是鶴羽大藥王,難道不該隨手一件東西都是至寶嗎?怎麼給自己這麼個爐子?莫非是因他才拜師月余?若真是如此,那今天豈不是要顏面掃地?這死胖渾身上下無一絲靈氣,為何會知我葯門中事?莫非他是隱士高人?
小童悄悄向後退,想趁亂離開。可他忘了懷裡此時還揣著別人的銀票。
胖子乙名喚朱岩,他識得梵文,忙拉住小童,「仙童留步,不才自幼習了些梵文,可否借銅爐一看?」
小童緊張,忙將銅爐塞進懷裡,這才想起懷裡還揣著人家銀票,又連忙掏出銀票還給那兩個胖子。
銀票拿回,又見小童遮遮掩掩,朱岩也不好強人所難,畢竟這小童身份不同,那可是大有來頭的人。
小童瞪向蘭衣,蘭衣卻沖他一笑。
小童此時很不甘心,特別想衝過去打蘭胖子一頓。可是眼下若是真打了,人多眼雜,保不準就會被不該看到的人看見,將來若是傳出來,不但對他名聲不好,弄不好還要連帶著師父和老爹丟人。小童煩躁地想,罷了、罷了!不過一個沒靈力的廢物,早晚收拾他!!
於是,小童一路喊著『莫要聽信外行人的胡言亂語,』邊抱著爐子鑽上自己停在街邊的馬車,並命令一個隨從暗中盯著蘭衣等人。
人群漸散。
蘭衣和公冶等人浩浩蕩蕩進了集貨場,屁股後面莫名多了兩條哄也哄不走的肥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