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祈福法會
夜裡,京城外的小道上,一輛馬車匆匆而過,車輪壓在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車外跟著幾個騎在馬上的大漢,雖然已是夜裡,卻仍精神奕奕,時刻保持著警戒。
車內很寬大,被一扇屏風隔成兩半,外面一半放著幾個柜子,與馬車車壁連在一起,在顛簸的路上也不見晃動。車廂內隨意放著幾個大包袱,從包袱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裡面衣袖上素雅的花色。兩個半大不小的童子模樣的小孩靠在包袱上睡的正香,車廂一角還放在一個小爐子,爐子上偎著一鍋米粥,米粥已經煨了許久,冒著泡泡,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從鍋中慢慢湧出,眼看就要落在車廂內,卻在這時被一隻手掀開鍋蓋,「這兩個兔崽子,睡的倒舒坦!」
「荀叔,不必管他們,他們跟著我也累了幾天了,好容易睡一會,就別叫醒他們了!」從屏風另一側傳來一個聲音,很沉穩,但音色稚嫩,可以看出聲音的主人年紀並不大。
「大爺太慣著他們了!」被叫做荀叔的人將粥從爐子上端下,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水壺,從車廂里的木桶中灌了水,放到爐子上。又從柜子里拿出碗筷,想了想,又拿出幾碟備好的腌菜和點心,端進裡間道:「大爺,粥好了,過來吃點吧。」
「知道了,就來!」賈赦一筆一劃認真的抄寫佛經,這是要供在佛前的,老太太原是要他身邊的人代寫,不過賈赦覺得還是親手寫的更加誠心,就趁著每日趕路途中寫上一點。好在馬車內部鋪了厚厚的墊子,車壁又做的厚實,京城各處的道路也很平坦,走起路挺穩當的,而他也時常抄書,因此寫起來不算太難。
荀郜並不催他,他放下手裡的東西,坐在茶几邊邊拿著勺子攪動碗里的粥希望能涼的快一點,過了一會賈赦才過來,荀郜摸了摸碗壁,不太燙,正好入口。待賈赦洗過手坐在桌前,他將粥送到他手中,又拿起筷子替賈赦布菜,一邊道:「少爺,相國寺送來消息,祈福法會已準備完畢,明日便可進行,請少爺過去參加。」
「明日嗎?我記得這次去的便是最後一所寺院了?」少年一邊大口喝粥,一邊含糊著問道。
「正是,那廟不大,明日一早再去拜訪也不遲,少爺吃完就早點歇著吧,累了這麼多天了!」說著他便嘆了口氣,他母親是老太太跟前的老嬤嬤,他年輕時便替老太太辦事,也算是看著少爺長大,錦衣玉食養大的少爺何曾受過這些罪呢?老太太也太狠心了些!
「荀叔,別擔心!你看我不是都做完了嗎?只等明日祈福法會做完,我便可以回府歇歇了!」少年看出荀郜的擔心,只好出言安慰,對於這個對他關心備至的長輩,他一直心存感激,將他當做叔伯對待。
「唉!也不知這次做的到底對不對?」聽著賈赦的安慰,荀郜心裡越發難受,不由得怨起老太太,這次做的這太過驚險了,萬一被人察覺他們私底下的動作,大爺就完了!
「荀叔,你放心,老太太是絕不會害我的!」賈赦拍拍荀郜的手,小聲安慰他,雖然不知道老太太的計劃究竟如何,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老太太的目的,但是這個想法卻不會動搖。
荀郜這才發現他將心中所想講了出來,下意識的便回頭查看隔間內兩個童子,發現他們睡的香甜這才鬆了口氣。回頭對著賈赦尷尬的笑了笑,道:「小的該死!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竟忘了規矩!」
「無事,我明白荀叔的心意,只是下回還需注意著些,到底底下還有人看著呢!」賈赦無意追究這些,說到底荀叔還是擔心他。
荀郜聞言這才真的放心,老太太,可不是他敢冒犯的,下回可真要注意著了,否則便是自家老娘也救不了他!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賈赦便問道:「我聽說薛姨娘病了?」
「這話是誰說的,怎麼什麼腌臢事都往大爺跟前提!」荀郜聽到賈赦提起這件事眉頭便是一皺,這事是誰在大爺耳邊說的,莫不是薛姨娘還有膽子在大爺跟前放人?
一看荀叔的臉色賈赦就知道他又想岔了,只好趕緊解釋道:「不是有人故意說的,是我讓喜順打聽的。」
荀郜立刻就知道這又是賈赦的奶娘許氏透露出去的,許氏愛八卦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不是看在她忠心的份上,早就被打發出去了。老太太也知道她這個毛病,大爺一開始進學,老太太就借口大爺年紀大了,不用吃奶了,又將許氏的兒子喜順安排在大爺身邊,這才將許氏從大爺身邊弄走,免得她壞了大爺的事。
不過大爺時常讓喜順從他娘哪裡打聽府里的小道消息,這事老太太和他們都知道的,這事無關大局,老太太便放縱了,就當哄大爺開心了,如今看來還要敲打敲打喜順才行,不能什麼事都和大爺說啊!
不用看賈赦就知道荀叔打的主意,不由得暗中後悔,說什麼不好怎麼提這個,這種涉及後院的腌臢事老太太一向不許他管的。
「咳咳,荀叔,夜深了,我要睡了,你也趕緊休息吧!」
掛記著回頭敲打喜順的事情,荀郜也沒心思再去說什麼了,侍候著賈赦睡下,這才在車廂角落裡找了個空檔坐下。他一邊聽著賈赦慢慢變得悠長的呼吸,心下梳理著老太太的計劃,看看是否還有漏洞,慢慢的才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在寺院主持陪同下,賈赦輕車駕熟的做完整個流程,這才坐著馬車從寺院出來。跟在馬車後面的是一大串香客,自從賈赦在相國寺發下宏願,整個京城都被震動了,這些人自發的跟隨賈赦行動,更有甚者為賈赦孝心感動,一擲千金在各大佛寺為賈代善點了許多長明燈。
賈赦聽了之後很受觸動,再加上這些人很有規矩,很少過來打擾他,他便放任了這些人的行動。
馬車一路順順暢暢到了相國寺,整個相國寺已是人山人海,即便是不信佛的人家也願意來看一看孝子賈赦。賈赦到了山腳便下了車,徒步上山,山道被圍得水泄不通,好在見到是他,人們便自發的讓路,一路倒也順當。
上了山,賈赦才發現來的人不簡單,不只有與他家相熟的勛貴人家,還有宮中貴人,更有一向與賈家不來往的文官。雖然驚訝,不過這並不是能失禮的場合,這些日子的奔波已經讓賈赦很能應對各種大場面了,這會兒板著臉很有幾分不動如山的風姿,讓圍觀的各路人馬對他印象頗佳。
「九妹,你怎麼看?」圍觀人群中一對並不顯眼的兄妹望著被高僧圍在中間的賈赦討論著。
「還不錯。」女孩帶著面紗,雖然看不清面容,年歲也不大,但形容舉止已經很有風韻,可見日後長大了又是一個美人。
「還不錯?能得九妹這樣一句評語可十分難得,看來九妹對他很滿意了,只看這回最後怎麼收場了。是蟲還是龍就看他的造化了!」兄妹中那位男子笑眯眯的說道。
「造勢這麼大,若是賈代善不能安全回來,他可就成了笑話。可偏偏他就這麼做了,可見他是有倚仗的,更何況榮國府還有位老太太坐診,那一位據說當年可是攪亂了京城風雲!」
「現在可不是當年了,再者老太太年紀大了,糊塗了也是有的,誰知道是不是真有把握。九妹,我是希望登上那個位置,可是……」
還未等他說完女孩便打斷了他的話道:「五哥,我不只是為你,也是為了我自己。你知道的,賈赦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選了!難不成真的讓我嫁給那些人?」
男子沉默了,九妹說的對,賈赦已經是最好的人選了。
大青公主的婚嫁吸取了前朝的教訓,只給駙馬虛職,不許參與政事。公主一下子從炙手可熱的狀態便成了人人嫌棄。世家大族中,但凡兒孫有點出息,絕對是不願意娶公主的。
所以本朝駙馬要麼是寒門舉子要麼就是世族紈絝子弟,這些人中有志向的只會埋怨公主誤了他,沒志向的只想靠著公主榮華富貴一輩子。這兩種人都不是良人,所以本朝公主少有過的幸福的。
而賈赦卻不同,他原本條件就不錯。有家世,家裡是國公府,父親受皇帝信任,在邊關從軍多年,手裡有兵權。自己自己也挺出息的,雖然只是傳言,很可能只是表面光鮮,但這起碼比那些連表面裝一下都不會的紈絝們強多了。
最重要的是是賈赦自己立誓這輩子不出仕的,不是因為受公主連累。這樣他就不會心生怨恨,只要有手段,好好經營,這就是一段好姻緣。
「他這樣也好,那怕最後結果不好,也只管都推到史氏身上,他孝子的名頭是不會墮了的。有了孝子的名頭,便是父……父親也沒法動他,即便出不了仕也無人敢去招惹他。只要沉上幾年,好好培養下一代,有這樣一個父親,想必賈家下一代只要不太難堪,必能有個好結果。」
「五哥說的很有道理,只是如果這樣的話賈赦對你的幫助就沒那麼大了。」女孩聽到兄長贊同的話,心裡很高興,畢竟這個年紀的女孩對於未來的夫君總有很多幻想,賈赦出身好,人長得很不錯,有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比那些書中的奇男子更讓她覺得佩服。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掛記兄長的前途。
男子見她猶豫,心生感動,他知道如果他說的話,妹妹是會為了他放棄賈赦的,不過他並不是靠著女人才能上位的蠢貨,比起賈赦的助力,妹妹的幸福更重要。「好了,不提這些了,你也說了,賈赦敢做的這樣讚揚,必然有所倚仗,也許結果不壞呢!到時就要恭喜妹妹喜得良婿了!」
女孩羞紅了臉,低頭不語,好半天才道:「我出門時聽母親說了,父親有意為賈赦取字為恩候呢!」
「是嗎?母親的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該是父……父親透露出來的吧,他這樣做有什麼用意嗎?」
女孩之前並未想到這些,現在聽兄長說起才發現這件事透著蹊蹺,而且這一次出宮如此容易,兩件事一連起來,女孩就有些明悟了:「看來我是非嫁不可了!」
哪怕真的對賈赦很滿意,現在卻發現他們的謀划都在另一人的棋局內,真是很讓人沮喪啊!難不成真的什麼都逃不出那個人的手掌心嗎?
「好了,別喪氣了,專心法會吧,能讓這些大師聚集,便是宮中也很難得啊!」男子揉揉女孩的頭,現在的他還鬥不過那個人,可是他還年輕,他會一點點長大,而那個人卻會慢慢衰老,總有一天他會比那個人更強大!
似乎是感受到兄長的雄心壯志,女孩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聽話的專註法會了。
法會進行的很順利,隨著幾位高僧誦經聲落下,眾人無不虔誠跪下念誦佛號,這時,卻聽有人大叫了一聲:「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抬頭一看,就見殿前那座巨大的香爐上緩緩升起了一朵蓮花,蓮花若影若現,緩慢浮動,倒不像煙霧聚集而成,反倒像是在水中一樣。
眾人不禁都看呆了,視線獃滯的隨著蓮花移動,在蓮花緩慢移到半空中,在陽光照射下發出五彩的光芒,眾人更是心炫神迷,這時不知從何處傳過來裊裊佛音,眾人的心神沉醉其中,好似靈魂跟著這朵蓮花去了那傳說中的西方佛國,將俗世一切都拋之腦後去了。
直到山腰上的人見情形有異,湧上來這才驚醒了眾人。能在山頂佔據一席之位的都是有權有勢的,身邊帶了不少隨從,大家一見情況不對趕緊命令跟來保護的侍衛家丁攔住上來的人,又有相國寺的僧人出面調停,將香客們分批帶上山來參拜,這才止了事端。
「相國寺這才是出了血本了啊!」又是那對兄妹,二人跟著眾人一起排隊近前參拜佛跡,那當哥哥的笑眯眯的對妹妹道。
「壓了這麼多年,好容易找著機會,能不出全力嗎?」女子也笑了,道:「若是沒有提前知道,說不定我也跟這些人一樣以為是神跡。你說古往今來那些神跡真的是老天降下來的還是人為?」
「真真假假的,誰知道?反正都是為了權勢,是真是假有什麼區別?」
「這也對。啊,到我們了,去看看這所謂的神跡吧!」兩人緩步上前,正要跪拜,卻聽山下一陣喧嘩,兩人眉頭一皺,雖然不信這些和尚的所謂神跡,但二人對神佛還是有著敬畏之心的,在拜佛之時被打擾無論如何都不是件好事。
「大爺大爺!西北來信了!老爺平安歸營啦!」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皆是一喜,平民百姓不過喜悅於神佛顯靈,而貴族大人卻在興奮自己又走對了一步棋。
賈赦前途無量,而他們壓對了!
「恭喜妹妹,喜得良婿!」
「該是同喜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