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熱氣從茶杯中飄忽而上，盛蘭慧忽然不忍心看自己兒子的神情，低垂著眼眸，輕聲說道：「事情就是這樣了，你怎麼想的？」
唐翊放下手裡的資料，面無表情的說道：「胡言亂語而已。」
盛蘭慧微微蹙眉，「我知道這件事很難接受，可是……」
「親緣鑒定不是沒有結果嗎？」唐翊打斷了她的話。
石金素和石萌萌以及蘇婻的基因對比，其結果幾乎沒有區別，也就是……查不出來，可能她跟這兩人都沒有血緣關係，也可能是恰好石銀素的女兒繼承的那條x染色體，她體內也沒有。
盛蘭慧躊躇了一下，低聲說道：「還有婻婻的舅舅，他那邊雖然很久沒有聯繫過了，但是這種大事，相信他不會拒絕的。」
唐翊有些心煩意亂，他丟開文件夾，大拇指在眉心處按壓了幾下，沉聲問道：「您想要得到什麼結果呢？證明婻婻不是方阿姨的女兒？然後去她的墓前告訴她，她這十幾年傾心愛護的其實是他丈夫的一個私生女？」
盛蘭慧的臉色難看起來，「阿翊！你就是這麼和我說話的嗎？」
唐翊嘆口氣，「抱歉，我不是在指責您什麼，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無論蘇婻到底是不是方雪怡的女兒，對他而言，其實都不重要。
如果石萌萌才是，那他會給她錢，幫她擺脫物質上的困境，但就僅此而已了。
蘇婻依舊會是他的妻子。
或許他們倆的婚姻起源於她的身份，但讓他動心的不是，他現在所在乎的也不是這個。
盛蘭慧心緒難平，「怎麼會沒有必要？」
只要一想起有這個可能，她就替自己的老姐妹生氣，難受的晚上睡不著覺。
石銀素真是缺德！怎麼能幹出這種事？！
唐翊很堅持，「這事就這麼算了。」
盛蘭慧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阿翊，媽調查這件事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給你方阿姨一個交代，至於你和婻婻……你們都結婚了，我又不是不懂事理的老太婆，不會因為這件事就逼著你怎麼樣的，我……哎！我只是想知道個答案，不然這心裡老是不得勁！」
唐翊神色緩和了一些，「媽，我明白您的意思，只不過方阿姨已經不在了，就算你找到了答案又能怎麼樣？」
盛蘭慧悶悶的說道：「我自己心裡能好受一點。」
唐翊啞然。
其實他想說，如果答案是蘇婻不是方雪怡的女兒，那未來的日子裡你還要長長久久的面對她，豈不是更難受？
不過看著他母親一把年紀，快六十的小老太太了，雖然保養得極好，但也早有了白頭髮，這滿頭的烏絲，可是沒過幾個月染出來的。
他權衡了一下，低聲說道：「這件事我會繼續調查下去，您安心等消息吧！」
盛蘭慧這才輕鬆許多，對著自己兒子露出一個微笑。
唐翊也笑。
不就是想要一個答案吧，他給她就是。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正準備起身離開，陶助理忽然快步走進來，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公司有變。」
唐翊的嘴角耷拉下來，眼睛里泛起幽深的光芒。
「媽，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盛蘭慧點頭，「快去吧！」
走出唐家老宅，坐進車裡，唐翊這才沉聲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陶助理苦笑一下，「之前競標書泄密的事兒，查出來了，是……夫人做的。」
唐翊的眼光一下子變得如猛獸般，極有攻擊性和侵略性，幾欲噬人。
陶助理咽口唾沫，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應該是年前在度假村的時候，監控顯示，夫人和蔣泰華在洗手間碰過面……」
唐翊音色清冷的打斷他，「不可能是她，她根本不知道競標書的內容。」
她從來就不關心他公司的事情，平時在家裡不是做題學習，就是上網看電視。
現在還多了一件事就是陪寶貝兒玩耍。
至於他的書房，她向來是能不進就不進，她更喜歡窩在自己的房間，鎖上門，一個人肆意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而且看她萬事不關心的性子就知道，她不會是做這種事兒的人。
陶助理也覺得這件事匪夷所思，雖然他知道這位夫人和蔣泰華不清不楚過，但……也不會蠢到出賣自己老公的地步吧？
那得多腦殘才能幹出來這種事？
「目前的調查結果都指向了夫人，」陶助理不得不頂著自家boss殺人的目光繼續說道，「雖然我也覺得不會是她做的，但是……公司的股東們都知道了，而且……」
唐翊的眸色一沉，「股東都知道了？比我知道的還早？」
陶助理也回過味來，咂咂嘴，輕聲說道：「總裁，您看……這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給夫人下絆子？可會是誰呢？」
蘇婻現在就是個高中生而已，除了唐太太這個身份之外，還能有什麼特別的？
難道就是因為她是唐總的妻子？
陶助理靈光一閃，「總裁，您說，會不會是哪個愛慕您的閨秀，視夫人為情敵，所以才會想要陷害她！」
唐翊冷笑一聲。
是情敵，不過是他的情敵！
這事兒，八成和姓蔣的脫不開關係！
「股東們現在反應如何？」
一說起這個，陶助理臉上又浮現愁苦之色，「都聚集在公司會議室，說是等您給一個交代呢！」
唐翊冷漠以對，交代？
他需要給誰交代？
他在公司的股份遠超百分之五十，那些零散的小股東也就只能說說而已。
去公司鎮壓下股東的質問，等他坐上回家的車時，已經繁星滿天。
這一天，身體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累。
先是盛蘭慧那裡丟給他一個大炸彈，後邊還有公司的事情。
他揉揉眉心，迫切地想回家感受溫暖。
蘇婻完全不知道唐翊的苦，她正在奮筆疾書，對著英語死磕。
辭彙量不夠就是慘。
唐翊回家之後，疲憊的心急需撫慰，連衣服也不換就一頭扎進了她的房間，自覺地拖張椅子到她身旁，跟她的椅子緊緊靠在一起，然後緊緊地挨著她坐下，伸手把人圈進懷裡，把頭靠在她肩膀上，就不動了。
他這一串動作做得如行雲流水，極其順暢自然，搞得蘇婻被抱住之後才反應過來。
她有些無語的扭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毛茸茸的大腦袋。
他以為自己身輕如燕嗎？死沉死沉的，壓得她這小肩膀都要塌下去了。
她動動肩膀，他不為所動。
戳戳他，他終於有反應了，「你繼續學習。」
蘇婻：「……」
這個樣子她怎麼可能靜得下心去學習！
她放下手裡的筆，用力推了推那個大腦袋。
唐翊黑著臉抬起頭，坐起身，雙腿交疊，身體后傾，一張普普通通的椅子，硬是讓他坐出了王座的感覺。
蘇婻在心裡翻個白眼，神經病啊！
唐翊的內心則在抱怨，《才不是單身狗：脫單九十九招》一點用都沒有！
就這樣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暢銷書籍？
說好的硬漢撒嬌冰山倒塌呢？
蘇婻已經找到對付他最有用的方法了，那就是無視。
所以她把身邊的大個頭當成透明，繼續把注意力放在了做題上。
唐翊默默地坐了會兒，看她做完作業收拾東西了，這才說道：「這幾天，如果有人找你亂說話，你不要理會，我會處理。」
蘇婻的手一頓，漫不經心地說道：「誰會找我亂說話啊？我就一高中生。」
唐翊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沉聲說道：「總之，不管有人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哦。」蘇婻敷衍地應了一聲，拉起唐先生，『送』他出門。
唐翊臭著臉回自己房間去了。
他都是為了誰？
然而該知道的，蘇婻還是知道了。
因為第二天她去上學的時候，石萌萌忽然來找她。
因為她是優秀校友，所以門衛那邊認識她，爽快把她放行，而她一進校門，就去找了蘇婻。
當時蘇婻還在上課呢，高甜甜戳戳她的胳膊，示意她看窗外，低聲說道：「你看看，那邊是不是石萌萌學姐？她怎麼又來了？」
蘇婻也納悶，不會是來找她的吧？
她跟窗外的石萌萌對視了一眼，就見對方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意。
好像有些勉強，又有些複雜。
高甜甜已經在羨慕了，「大學真好，開學這麼晚！」
蘇婻收回注意力，心不在焉的說了一句，「馬上你也上大學了。」
高甜甜一臉憧憬，「等上了大學，我要交男朋友！要談戀愛！」
蘇婻繼續心不在焉。
好像女主真的是來找她的？可找她幹什麼呢？
繼續祈求她不要對不起唐先生？
哦呵呵。
她怎麼不幹脆說你不喜歡你老公，我喜歡啊，快把他給我！
下了課之後，果不其然，石萌萌是來找她的。
「學姐，有事嗎？」
石萌萌羞赧一笑，「那個，有沒有比較安靜的地方？」
蘇婻帶她去了頂樓的天台。
初春的天氣並不溫暖，天台上風挺大，蘇婻身上穿得厚，倒是沒感覺，石萌萌卻有些瑟瑟地縮了一下。
蘇婻見狀，就帶她去了避風處，她這才好多了。
「蘇小姐，」石萌萌盯著自己的腳尖說道，「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倆的事兒了吧？」
蘇婻：？？？
她跟女主能有什麼事兒？
「我不知道，」她老老實實地說道，「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這大冷天的，也不適合聊天太久。」
石萌萌有些躊躇了，「你不知道，我……我也不太好繼續說下去。」
「你都說了跟我有關，告訴我又怎麼了？」蘇婻聳聳肩，而且她都這麼特意跑到學校來找她了，不讓她說，她就真的不會說了嗎？
石萌萌沉默了一會兒，蘇婻不耐煩起來。
果然，她還是不喜歡和這種忸怩性子的女生打交道，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行嗎？
吞吞吐吐磨磨唧唧半天就能解決事情了？
「你不說，我就先走了，一會兒還有課呢！」
「別走！」石萌萌急忙抓住了她的衣角，又跟燙手似的趕緊放手。
蘇婻背對著她翻個白眼，果然會這樣！這才轉過身面對她。
石萌萌鼓起勇氣，緊盯著地面，彷彿水泥地上開出花來一樣，快速說道：「我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而且……有可能你的母親是我的母親，而我的母親是你的母親！」
蘇婻：「……啊？」
她被震住了，整個腦海里只有一句話在迴響。
這書真特么狗血！
單隻有她和石萌萌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就已經讓她覺得天雷滾滾了，後面那句話雖然繞口，但她也聽明白了。
孩子被換了？！
石萌萌說完那句話之後，就一直低著頭大氣不敢喘，彷彿做錯事情的小丫鬟一樣，等待著千金小姐的發落。
只是蘇婻好半天沒說話，讓她忍不住偷偷抬頭覷了她一眼。
蘇婻面無表情，「就這些？」
石萌萌愣住了，傻傻的點頭，「對啊！」
蘇婻哦了一聲，「我知道了，先走一步。」
石萌萌急忙攔在她的面前，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她，「你……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蘇婻一攤手，「你想聽我說什麼？」
石萌萌噎住了。
不可否認的是，她一開始從石金素嘴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在覺得荒謬不可思議的同時，心裡還有點小竊喜。
她是蘇家的千金大小姐？
她想起在度假村見到的蘇婻。
一身看似低調實則華貴的衣服，姣好的臉上滿是對生活的熱情和天真爛漫，她坐在溫泉里享受，她卻只能推著小車為客人服務。
還有那個如天神般耀眼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明明兩人同齡，卻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她遠在天邊遙不可及，躺在柔軟的雲朵里做小公主，她在塵埃里為生存而流汗。
如果說，她的生活，本該是她的呢？
她的衣服，她的親人，她的……丈夫，都該是她的呢？
石萌萌激動地一夜沒睡。
鬼使神差的，就跑過來找她了。
可真看見她，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了。
在她的面前，她有股天然的自卑感。
可是當她發現蘇婻在知道真相之後也是如此的理所當然，漫不經心的時候，她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極大的憤懣。
憑什麼？
你憑什麼在霸佔了我的人生之後還如此恬不知恥鳩佔鵲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