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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赫連太后

  回宮次日,琅竟與連袖早早便起身了,雖說昨日帝后都體恤二人辛勞,免了回宮的請安謝恩,但是依著禮數,還是不可免的要走這一趟。連袖正由紫芸、青芸侍候著梳妝。琅竟則在一旁和近身的小太監準備著從芮府帶回來要進獻給太后、皇帝、皇后的禮物。


  奉命準備矯攆的太監小祿子來報已打點好一切,隨時可以起行,順便也捎來了消息,皇后此時正在太後宮里請安,連太子妃也在。小祿子神情也有些異樣,琅竟眼見卻也不多問,便向連袖道:「皇后也正在『昭德宮』向太后請安,那咱們也正好省了一趟,就將禮物一併帶上了向太后也請了安便是。」連袖從鏡中望他笑了笑夫君的一絲孩子氣。


  連袖梳妝得宜,隨著琅竟乘坐矯攆來到「昭德宮」,待小太監通傳后,出來傳旨:「太後有請良王、王妃覲見!」二人便正了衣冠,穩步步入「昭德宮」正殿。


  大殿之上,自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赫連氏端坐正中的鳳座上,側身是皇后的青雀座,皇后正服侍太後用茶,再側是太子妃江氏,江氏懷了身孕不足三月,體態尚是勻稱,面容卻不似姣好,滿面的委屈和難以掩飾的怒氣。殿中亦俯跪著一女子,埋首伏地,全然不見面容,只見她仍在瑟瑟發抖,先前定是受了一番嚴厲的訓斥。


  琅竟與連袖步到殿中,有禮有節的向太后、皇後行禮參拜,向太子妃問了安。太后見二人前來,也甚是歡喜,連忙道了平身賜座。


  「太后,孫兒此番與芮氏歸寧,代芮氏向太后獻禮,聊表敬意。」琅竟說著示意小太監捧了錦盒上前,太後座下的近身宮女紅英下堂接了禮,進獻到太後跟前。


  太后示意一眼,紅英小心打開了錦盒,太后略看了一眼便面露喜色,親手將物品取出,捧於手中端詳。口中直贊甚好甚好。


  連袖笑盈盈的起身淺淺一拜道:「啟稟太后,這柄『紅珊瑚雲蝠靈芝紋如意』是叔父於南海尋得的珍品,藏教視紅珊瑚為如來化身,此物雖為珊瑚卻質地細密,透光如紅玉。又請能工巧匠歷一祥瑞周期七七四十九日精雕細琢得成此物,蝠紋乃吉福之意,靈芝寓意壽考綿鴻,連這墜著的穗子,都是桑長絲參了金銀絲線纏就的。此番得恩旨歸寧省親,特意帶回進獻給太后安枕把玩,家中祖母亦記掛太後身體康健,命孫媳好生侍奉太后。」


  「好好,哀家甚是喜愛。良王,王妃,芮氏,有心了!」太後端著如意,十分歡喜。「紅英,賜茶!」


  連袖轉向皇后也行了一淺禮:「皇後娘娘,這是臣妾為娘娘準備的一件薄利,盼娘娘不嫌棄。」聞聲紫芸捧了一禮盒走上前,遞給了皇后近身的侍女汀蘭。汀蘭捧了錦盒到皇後跟前,皇后慢條斯理的打開錦盒,取出了一件「青玉三星圖插屏」。此玉光潤水華,上刻福祿壽三星齊集,壽星拄杖捧桃,福星手持靈芝,祿星手拿書卷。三星立於山石、松柏之間。山中藤蘿垂掛,瀑布飛流,祥雲繚繞。遠處兩隻山羊口銜靈芝,神態悠閑,天空中一隻仙鶴飛翔,與地上另一隻仙鶴遙相呼應,一派和諧祥瑞之象,下呈碧玉之架,高浮雕、鏤雕為花葉紋,十分精巧。皇后也見並非凡品,也歡喜道謝,命汀蘭好生收著,說是回頭要擺於青雀宮正殿觀賞。


  又是一番寒暄之後,漸漸有些冷場,連袖見著下跪的女子仍是俯身在地,絲毫不敢動彈,悄悄望了琅竟一眼。琅竟只顧飲茶,不住的贊太后賜的茶清香甘甜,太后又賜了「珠玉翡翠糕」、「椰汁蟹粉酥」和「八寶玲瓏角」給琅竟。琅竟也是歡喜不已,謝恩后便道告退了,「孫兒偷閑了三日,如今朝房定是有差事要跟進了,那王妃且留下侍奉太后,孫兒就現行告退了!」


  太后揮揮手道:「你且去吧,有連袖陪著哀家說說話,你就只顧忙你的去吧!」准了琅竟先行一步,琅竟望了望連袖,示意她這殿中之事,只聽著,莫要多言。連袖自是心領神會。


  待琅竟步出大殿後,太子妃江氏便忍不住開口了:「太后,母后,你們要為兒臣做主啊!」語氣之中帶著十足十的怨氣,一雙杏眼含著怒氣,狠狠的盯著殿中跪拜在地的女子。


  那女子嚇得連聲告罪討饒,一聲聲的「奴婢罪該萬死」,早已泣不成聲。連袖望著太后甚是冷靜,手中仍細細撫摸觀賞著那柄「紅珊瑚雲蝠靈芝紋如意」,一副不願多置喙的神情。而皇后也是淡淡然的表情。


  太子妃江氏見狀又急怒了起來,指著那女子喝到:「你這個妖孽,竟敢趁著本宮有孕就大膽獻媚勾引太子,你可知道你犯了死罪!」


  「太子妃!」此時太后不緊不慢的開了金口,分不清是訓斥還是鎮慰,三個字彷彿擲地有聲,重重的砸在面前,江氏立即止住了言語,太后便也不在說話。


  「你且先坐下,你有孕不足三月,胎氣本就浮動不穩,莫要傷及了腹中胎兒。」皇后十分了解太后脾氣,方才的語氣,明明是惱了江氏咆哮無禮,此刻只得點明江氏的身孕,好為江氏求得一絲情面。


  聽到此處,連袖已然明白,如今這殿中要處理的是太子東宮的家務事了,卻也悄悄為那女子擔心,不知這女子經此一事,是福是禍。


  「太后,這個賤婢只是樂府里的一名舞姬,無才無德,怎配伺候太子!」江氏也算是妒氣沖昏了頭,看不明皇后的周旋用心。


  「那麼太子妃,你說說看,該如何處置?」太后也不抬眼,只顧把玩手中的如意。


  「此女子妖冶嫵媚,斷斷不能留她!」江氏是一心要治她於死地才能解心頭之恨了。


  「你叫什麼名字,抬起頭來!」太后也不理會江氏,詢問那女子。


  那女子顫顫巍巍,直起身子,只敢低眼稍稍抬了頭,回到:「奴婢,奴婢名叫香浮。」


  江氏又欲呵斥,被皇后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壓抑了下去。連袖心想這江氏的確不夠聰明,這事要是在太子東宮,要殺要剮還可以在她自己與太子之間做下決定,如今既鬧到太后這裡,還不是只能由太后定奪了,如此咆哮失態,只會讓太后反感。這女子或許因此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是你,勾引太子的嗎?」太后又問。


  「太后明察,奴婢萬萬不敢!」香浮惶恐解釋,「奴婢小小一名舞姬,怎敢妄想高攀太子,只是奴婢卑微,太子有命,奴婢有幾條命怎敢不從。奴婢今年才十六歲,太后饒命啊!」


  「哦?」太后望著太子妃,「你可聽見?」


  「是!這賤婢的來龍去脈臣妾早已知曉。」江氏又言:「賤婢原是罪臣柏然家的丫頭,柏然獲罪后,朝廷盡收柏府家財人畜,便將她變賣,才到了樂府。」


  「柏然的案子,哀家記得已是八九年前了吧!那時這女子還不足十歲。也是個可憐的人兒。」太后此語一出,連袖便知香浮活命有望,鬆了口氣,神色也輕鬆了些。


  「那麼,母后的意思?」皇后也聽出了太后的語氣是要留這香浮一命的,至於這女子的去處,也不敢妄自揣度,只好請示。


  「哀家想,太子妃入宮也五年有餘了,好不容易懷有身孕,」太后頓了頓,飲了一口茶,有道:「應該為腹中孩兒積福積德,不可開了殺戒,見了血腥。」太后的那片刻停頓,好像一記巴掌,重重打在江氏臉上,是啊,成為太子妃五年,熬到如今才有身孕,江氏便再不敢多話了,再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連袖不禁想到自己,成為良王妃也有三年的光景,卻悄然無孕,暫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或是自己的子孫緣薄。或許也有一剎那的念頭,卻不敢再細猜宮中的權謀人心了。


  「既然太子中意了你,那你就留在太子身邊做一個近身宮女好好服侍太子罷!」


  「太后!」江氏聽到太后這樣的決斷甚是不平。


  「好了!既然太后金口已開,你即求太后做主,現在太后也做了這個主,你就該好好聽從,不得再多生是非!」皇后這已不是寬慰,實實在在是命令的口吻了。江氏只好作罷。


  「太子妃方才提到女子有德才配侍奉太子,那麼也要切記三從四德,妒忌怨恨都是女子德行之大虧,太子妃,莫要明知故犯了!你現在的最重中之重的要事,就是為太子平平安安誕下世子,若因操心瑣事太過,傷了自身和腹中胎兒,那就是你的罪過了。」太后又是不溫不火了一番教訓。「這女子生世本就波折,為尊上者更應心純良,行善舉,你可明白?」


  「是,臣妾知道。」江氏非常不情願,那怨恨仍是掛在臉上,又不得不暫且屈服。


  「香浮是由你帶來的,那就由你再好生帶回去。皇后也退下吧!」太后被鬧了半晌,早就厭煩了。「連袖,你留下,陪哀家用午膳。」


  「是,臣妾遵旨。」連袖又拜別了皇后與太子妃,便跟著太後進了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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