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非黑白
目送姬曼離開自己的院子，謝鈺倚在門上半響，讓侍女去備水，沐浴過後回了內室歇下了。
而姬曼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穿著白衣的女子在屋內顯出身形，恭敬的跪下，「吾主。」
「何事？」姬曼臉上再無面對謝鈺時的小心翼翼，神情冷漠的盯著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身子抖了抖，道，「拂冬有疑慮。」
「講。」
「吾主為何對那女子如此縱容？」那女子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姬曼揮手，無形的勁力將白衣女子擊翻在地，她站起身，神情冰冷的看著口吐鮮血的白衣女子，「拂冬，你越分妄為，罰你寒室禁閉一月，滾出去！」
白衣女子爬起來，跪地告退，身形消失。
待人走後，姬曼方才做回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晦暗。
她為何縱容謝鈺？她苦笑一聲，揉著額角，心道：若能選擇，她寧願那日讓謝鈺自己進入雷神塔，這樣就不會被雷淵算計提前恢復記憶。
《神魔紀事》是她親自撰寫，但沒想到，這本典籍竟在神魔大戰後留了下來，還遺落道謝鈺的手中，可謝鈺何時得到這本書卻從未說過。
她該誇獎謝鈺警惕性高，連她都隱瞞嗎？
雷神塔之中，她雖不知謝鈺做了什麼，但封印其中的魔帝元神消失了，卻是事實，謝鈺收取了魔帝元神。
因為謝鈺收取了魔帝的元神，她才會找了魔族的人試探謝鈺。
她如今跟謝鈺的狀態，比之往昔，有何區別？
真心是真心，卻不敢將真實完全向對方袒露，明明知道對方有所隱瞞，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這樣下去，真的不會重蹈覆轍嗎？
當年雖有她疏忽，沒有察覺雷淵也對魔帝動心，才落得那般下場的緣故，但何嘗不是因為她隱瞞了自己身份，讓雷淵有機可乘……
現在，雷淵還在暗中盯著，這次她卻失去了引以為傲的最強實力……
姬曼狠狠閉上眼，心中煩悶不已。
『叩叩』聲音突然響起，姬曼回過神，瞥向窗外，一襲黑衣的女人站在窗外。
「燼棠？」姬曼疑惑的看著窗外的女子，垂下眼瞼，語氣平淡，「你來做什麼？」
被稱作燼棠的女子無聲無息的進入屋內，看著面無表情的姬曼，「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有什麼可說的？」
見姬曼情緒毫無波動的樣子，燼棠心中燃燒著怒火，但想到一件事，怒火又驟然平息下去，她神情複雜的看著姬曼，「你既然將我們封印在次元空間，又何必解開？你該知道，就算你這麼做，彧蠻、黎澤他們都不會原諒你。」
「我從不在意你們是否願意原諒我。」姬曼冷淡的道。
燼棠聞言哼笑一聲，冷冷的道，「是，你是不在意我們的意願，那麼，陛下呢？」
姬曼神情微變，終是沒有開口。
「炎帝啊炎帝，堂堂神族之王，怎麼落得個如今這般下場？神力被封印？哈哈哈……多可笑，你不是這世間最強的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對於燼棠故意的嘲弄，姬曼神情沒有變化，但語氣中的不耐卻能讓燼棠感覺到。
燼棠收了笑，神情複雜的嘆了口氣，「你叫梟滄配合你演戲，就沒想過事實暴露的下場？當年之事，你還沒吸取教訓嗎？」
「教訓？」姬曼冷笑一聲，「什麼是教訓？」
「你真是死不悔改！」燼棠憤怒的甩袖離去。
姬曼嗤笑，她從未做錯過，何談悔改？
因為她最後選擇鎮壓了七曜，所以就做錯了嗎？
不，在封印七曜這件事上，不論是身為神族之王九鳳的她，還是如今身為國師姬曼的她，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七曜野心勃勃，妄圖以毀滅這個世界來稱霸終生。
付出的愛和得到的愛從來都沒有正比，可她從未有過怨言，追求七曜整整三千年，她雖然目的是感化七曜，但一旦她身份曝光，她這個神族之王也逃不過被推下王位的下場。
神魔大戰之前，她私下找到七曜，言明若七曜願意放棄帝位，她便放棄王位，她們一起離開，拋開這些紛紛擾擾，但七曜卻選擇了戰。
神魔大戰生靈塗炭，她身為神，只能選擇蒼生，只能選擇鎮壓她，便是鎮壓她，她也放走了七曜的元神。
她做的還不夠嗎？
她為她已經做了太多違背法則意願的事，七曜卻猶嫌不夠。
自始至終，九鳳都可以坦然無畏的說一句，自己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七曜的事情。
七曜選擇與她對立，她不知道有沒有雷淵從中作梗，但當七曜選擇與她對立的時候，擺在她這個神族之王面前的選擇，就只剩下了鎮壓她。
世界逼迫她，眾神逼迫她，到了最後，連七曜也逼迫她。
她還能做什麼？
除了一戰別無選擇。
魔族稱神靈偽善，道貌岸然。
對，沒錯，神靈的善確實大部分都是偽裝的，確實大部分神靈都是道貌岸然，披著光明皮囊的惡魔。
可姬曼卻不得不為眾神辯解一句，眾神再虛偽，再道貌岸然，卻從未對不起天下蒼生。
給蒼生帶來毀滅的是魔族，破壞世界生機的也是魔族。
他們是善？他們想要自己應該得到的？
他們應該得到的東西，合該就要用毀滅整個世界來換？
那其他生靈又憑什麼犧牲自己，來給魔族『應該』得到的一切？
這世間從未有什麼東西是天生就該屬於誰的！
天地有法則，神靈的職責就是守護這個世界，一旦失責便會神魂俱滅，不得永生。
魔族說神靈守護世界全是礙於法則脅迫，是，沒錯，有些神靈確實是迫於法則脅迫而守護這個世界，可那又如何？再道貌岸然的神靈，都為了這個世界犧牲了自己。
便如火神朱炎。
魔族稱他們一直被神族打壓，被欺負的很慘，他們身帶黑暗之力也不是自願的，憑什麼就合該被神靈欺負。
九鳳從未歧視過魔族，只希望他們守在自己的地盤窩著，不要殘害蒼生，這就是被欺負？
如果九鳳真的對魔族不喜，在魔帝七曜還沒誕生之前，整個魔族就已經被九鳳帶著眾神滅族了，哪裡還能一直囂張的等到七曜誕生，為魔族立下新秩序？
魔族心靈是善良的，所以他們不該落得個被封印的下場？
對，這對他們是不公平，可這世間又何曾有過公平二字？
魔族再善良，他們願意為了蒼生散去一身的黑暗之力嗎？
他們不敢，也不願。
說得再好聽，他們都是打著所謂真善美的旗號肆意傷害她人的魔而已。
所以《封魔法典》記載的魔族，全是狡詐，卑鄙，骯髒的化身。
寫錯了嗎？當然沒有，在他們眼中的魔族就是這樣的。
神靈從不高尚，但魔族也從未善良。
七曜固然沒有傷害天下蒼生的目的，但她想成為世間最強者，就間接的毀滅了世界。
毀滅與守護從來都是對立的。
選擇權從不在九鳳的手中，而在七曜手中。
但凡她選擇呆在自己的地盤，而不妄想稱霸世界，也就沒了後來的腥風血雨。
九鳳也做不到為了自己的小愛犧牲整個世界。
她對七曜是不公平，可她別無選擇。
她能為誒七曜做的只不過是在最後關頭，放走了七曜的元神。
即便如此，依舊被一直盯著她的雷淵發現了。
雷淵帶領眾神比她退下王位，道出她化名玄九追求魔帝，私放魔帝元神之事。
她並不貪戀王位，但她不能讓雷淵登上王位，神族也沒有比她更適合的神靈可以做這個王，雷淵的嫉妒心作祟，憤怒之下告訴她，是她假扮了她去刺殺七曜，結果原本就不堅定的七曜最終選擇了一戰。
她憤怒之下屠戮眾神，風神水神重傷掉落其他世界位面不知所蹤，眾神隕落，雷神趁她不備偷襲她，未免雷神在她受傷的時候奪走她神位，她封印自己轉生為人。
——最後的贏家，不是她，也不是七曜，更不是神族，只成就了雷淵。
至於那些魔族。
以為她解開了次元空間是在示弱妥協？你們這群魔太看得起自己了！
能入她眼的魔族，從來只有身為魔帝的七曜。
解開次元空間封印的時候，她還未恢復記憶，在知道師傅修鍊的功法有問題的時候，她不可避免的對神靈產生了怨恨，趁著遊歷的時候，便去了大雪山，解開了次元空間的封印。
她那時並不知道，大雪山的封印是神族之王炎帝親自締結的，便是皇室的血都不能使其失效。
她當時只是下意識的用了解封咒文，封印解開之後，也從未想過，連眾神都解開不了的封印，為何她能解開。
之後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令她措手不及。
然後，謝鈺來了，她們下江南，驅除魔氣。
直到在雷神塔下鎮魔石前，她恢復了記憶，就在鎮魔石閃著金光，逼退雷淵元神分/身的時候。
恢復記憶后，她曾後悔解開次元空間的封印，因為魔族雖然不全是陰險狡詐之徒，但他們天生的力量就帶著黑暗與毀滅。
哪怕他們不願毀滅這個世界，身上的黑暗之力也不會同意。
而神族，雖然他們多有心機狡詐之輩，可他們身上的力量卻代表著光明與創造。
神族與魔族天生就是對立的，而這世間劃分善惡，又豈是用心靈可以分辨的？
魔族雖有一二心懷善意者，但他們是魔，體內的黑暗之力會自主的破壞這個充滿生機的世界。
他們願意為了這個世界散去一身的黑暗之力嗎？
當然不可能，魔族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若沒有實力，只能任人宰割，他們心懷善意又如何？
再心懷善意，也不會為了世界犧牲自己。
神族也有陰狠險惡之輩，但他們是神，註定不能破壞這個世界，否則法則會自主的毀滅神靈，神靈的職責就是守護這個世界，哪怕犧牲自己，再險惡的神靈，也會為了世界犧牲自己。
因為他們不守護世界，就會被法則判決為失責，失責的神靈就會被毀滅。
說神靈哪怕跟法則魚死網破也要為自己而活？
不不不，神靈哪怕再心思險惡，也是要臉的，他們就算死，也會讓自己死的偉大，而不是背負一身罵名的去死。
那些說魔族不是存心破壞這個世界的人，這些魔是無辜的，為什麼要傷害這些魔，這些人真是不知所謂。
殺了人，因為他心裡是愧疚的，所以就無罪了嗎？
就連如今的姬曼，恢復了記憶，也沒有底氣說七曜是無辜的。
如今的謝鈺溫柔善良，可她如果恢復了記憶呢？
一旦她恢復了記憶，這個世界會不會再度面臨毀滅的危機？
其實她現在就在想，要不要為了杜絕以後的危機而殺了謝鈺，但她下不了手。
當年她還不是放過了七曜？如今的謝鈺可沒有不死之身，她是人，她會死，徹底的消失。
哪怕她們之間阻礙重重，她是不是也給多給她一點信任？
已經不一樣了，她已經不是神王，她也不再是魔帝。
拋卻了過往的身份，她們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你叫梟滄配合你演戲，就沒想過事實暴露的下場？當年之事，你還沒吸取教訓嗎？
燼棠的話在腦海里迴響，姬曼垂下眼瞼。
她真的沒想過嗎？她是想過的。
若是謝鈺恢復記憶而恨她，想要她的命，為了這個世界，她只能拉著謝鈺同歸於盡。
姬曼閉了閉眼，苦笑連連。
輾轉幾千年，到了最後，選擇權依舊不在她的手中。
她終究是對她狠不下心。
梟滄、燼棠都出來了，那麼其他人定然也從次元空間回來了。
西北魔氣如此濃郁，是他們掩藏身份的最佳之所。
魔族九尊，除了她之外，剩下的八名魔尊，都已經集聚在西北深處了吧？
為了救他們的陛下不惜一切代價嗎？
她的愛人總是這樣受到追捧，但是她受到的永遠只有挑釁。
除了守護天下蒼生這一點，神靈們確實沒有魔族閃光點多。
哪怕那些魔自私，但對他們認可的人，卻從來不吝嗇犧牲。
……
燼棠離開姬曼的住處之後，就被另一個穿著玄袍的女子攔下了。
「燼棠，你還去找她做什麼？別以為她把我們放出來，就是良心發現了，她對陛下，對我們做過的一切，我們可都一筆一筆的記著呢。」
燼棠神情複雜的看著面前的女子，「彧蠻？就算她對不起我們，也從未對不起陛下。」
——何況，其實她也沒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九鳳本就是神族之王，神族與魔族對立自兩族誕生以來就是如此，何必做出這副她辜負我們的信任這幅姿態？
——她從來就不是玄九，而是九鳳啊。
彧蠻臉色難看的瞪了燼棠一眼，「你該不會是心軟了吧？別忘了我們的計劃，我定要她死在這西北！」
聽著彧蠻咬牙切齒言語帶著滿腔恨意的聲音，燼棠半響無言。
「不是心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陛下恢復記憶，知道她死了，會做出什麼事來？」
彧蠻聽了臉色更加難看，「她不是玄九，不是陛下的愛人，她是九鳳，她是陛下的仇人，她是將陛下分屍封印的生死大敵九鳳，陛下不會怪我的！」
「你這樣聲色內荏，一看就沒底氣保證。」燼棠嗤笑道。
「沒有底氣又如何？便是陛下怪我們，我們也要殺了她，杜絕她對陛下的威脅。」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燼棠表情微冷，「你不過是為你的私慾找借口罷了，誰不知道你傾慕陛下，但陛下卻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彧蠻惱怒的呵斥道，「燼棠，黎澤，這都什麼時候了？是你們爭吵的時機嗎？不管怎麼樣，計劃已經實施，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只等她踏入死亡之地了。」
燼棠張張嘴，欲言又止。
她又能說什麼呢？
被封印在次元世界，他們的日子並沒有多難熬，畢竟沒有『玄九』沒有陛下，他們就是魔族最強者，誰敢在他們面前放肆呢？因此，低等魔族會很難熬，但對他們來說，與曾經沒什麼區別。
可，日子不難熬也改變不了他們被封印幾千年的事實。
就連陛下……他們也是回歸之後才知道，陛下被分屍封印在大陸各地。
彧蠻是陛下的腦殘粉，陛下被如此對待，她這個往日跟『玄九』關係最好的，反倒現在變成最想弄死『玄九』的人了。
而已經轉世的九鳳。
燼棠內心嘆氣。
若是進入雷神塔之前，姬曼並沒有什麼對不起謝鈺的，畢竟她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
但出雷神塔之後，她已經恢復記憶，卻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以陛下的性子，恢復記憶之後，怕還是魚死網破的下場吧？
只要想想，她就覺得頭疼。
也難怪彧蠻計劃著弄死姬曼，因為一旦去了大雪山，姬曼也會完全恢復實力，到時候，即便沒有神族眾神協助，單單姬曼一人也能單挑魔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