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馬非馬2
「嗨!別提了,晌午里咱們說的那個鴛鴦,竟然死了!」宮梨披了件夾襖,沖她道。
鴛鴦竟然死了?!
初桃披衣起床,抓住宮梨的肩問道:「怎麼死的?」
窗外星月無光,宮梨茫然道:「我怎麼知道。」
也是,宮梨不過聽到聲響才堪堪起身,又怎的知道鴛鴦之死的緣由呢?
風吹窗響,獵獵的北風呼呼的刮著。初桃心中凄然,這鴛鴦一死,線索便全部斷了,又亦或是她的方向本就是錯的?鴛鴦,根本就不是重要主角兒么?
初桃起身換上棉布袍子,外面套上水紅色的蘭花比甲,草草攏了頭髮,推開了屋門。
迎面而來的寒風直教人瑟瑟發抖,宮梨在她身後打了個清涕道:「這半夜三更的,你幹嘛去?」
初桃扭頭一瞥:「我去瞧瞧那鴛鴦。」
鴛鴦是被人從井裡撈出來的,身上的妃色襦襖盡被濕透,荊釵散亂、披頭散髮掩了面容,叫人看不真切容貌。
初桃的舊靴子上染了雪泥,此刻正擠在人群里,探著腦袋往裡看。
鴛鴦一死,整個皎霖館的人來了大半,其中瞧熱鬧的有半,瞧莘蕊出醜的又半。
莘蕊是新晉的花魁,腳跟子還未站穩,就橫出死了丫頭的事,無端惹了晦氣。此下定成了整個花街的笑柄。
莘蕊站在人群前面,穿著松花色狐狸皮小襖,腳上蹬著鹿皮小靴,臉色忽明忽暗。
她秀麗的面容白了又白,舉手攏了雲鬢后,莘蕊嬌聲欲泣,她忽的對花瑤子道:「媽媽,您可得為莘蕊做主,這丫頭可是昨兒才得的,我也是瞧她機靈,手腳麻利,誰想到她想不開,竟然投了井!」
幾個龜\公上前,把鴛鴦的身子擺正,鴛鴦那張蒼白的面登時露了出來。
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四周頓時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莘蕊被駭地退了一步,十指削蔥,她指著鴛鴦道:「這,這不是我那丫頭!鴛鴦不長這樣!」
鴛鴦的臉儘是刀割的痕迹,皮肉翻出來,因被水泡過,血色全無,泛著發白的光。
不少姑娘扭了臉,顯然被這景象駭到。
「莘蕊,你瞧清楚,這就是鴛鴦。昨日我還與她一起取了點心,西街張爺送你那盒桂苑的點心,我記得清清楚楚。」宓秋身邊的丫頭春蓮指著地上鴛鴦的臉道。
宓秋扥了她的袖子,示意她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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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蕊的屋子向來關著門,初桃一直想瞧瞧莘蕊到底生的什麼樣兒,如今有了這機會她得抓緊這機會才是!
但初桃長得矮,站在後面也看不真切,她暗戳戳地自後面扒拉著人群好容易才探到前面,便聽花瑤子道:「唉,真晦氣,都散了吧!」
初桃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矮個子深深的惡意。她欲哭無淚的環顧四周,人群舉袂成幕,方才聚的快,現下散的也快。
她被推搡著擠來擠去,不一會便被擠到了地上。不知道那個天殺的踩到她的手,她吃痛地把手一縮,整個人又被不知是誰推倒在地上……
初桃頓時覺得膽裂魂飛,她的面現在貼著那鴛鴦的面,鴛鴦那雙抱恨終天的眼睛圓睜著,此刻正直勾勾的瞅著她。
她好怕,覺得自個兒三魂一下去了七魄!
鴛鴦的身子又濕又滑,她單手撐地,兩次都撐到鴛鴦的身子上。摔!個子小了胳膊也短,幹什麼都不順。
失敗了兩次后,初桃再次和鴛鴦來了個親密接觸。她心下一橫,決定就這樣貼著鴛鴦,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再走。
初桃抿唇,使勁閉上眼睛,內心安慰自己道:不過是個死人,以前電視里也見過,動漫里也見過,比這恐怖的見的多了,有什麼好怕的!
她又轉念一想:不對!電視里動漫里都是假的,哪有這麼真實的觸感!鴛鴦臉上翻出的血好像還在流淌,黏膩膩的沾到了她的臉上!
初桃越想越怕,絲毫沒有往日橫掃整個年級「滅絕師太」的威風。
身旁好像有冷風吹過,人應該散的差不多了。她方緩緩睜開眼,便被一股蠻力拉扯了起來。
一個龜\公像掂小雞子似的把她揪起來對著宓秋笑道:「秋娘,俺把她拉起來了!」
宓秋身邊的春蓮臉上堆了笑,自懷中摳出一粒碎銀子扣到他手裡:「多謝阿亮哥。」
叫阿亮的龜\公摩挲著那銀粒子,嘿嘿笑道:「不用這麼客氣,不用這麼客氣。」
「哎~給你你便接著。」春蓮挑眉:「你不是前幾日嚷嚷著娶媳婦兒么?攢夠了銀子,自然就可以娶媳婦兒啦。」
「你說的對,嘿嘿嘿嘿。」阿亮憨笑道。
阿亮上前,將鴛鴦的屍身用草席蓋了,捲起來便扛著向院門走去。
初桃抿唇嘆息,人命如草芥,怕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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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阿亮走遠,春蓮上前拉了初桃起來,她笑問道:「你這丫頭,是粗使的么?怎得這麼面生?」
春蓮有一張稚嫩的臉龐,和著彎彎的眉眼,看讓去頗為討喜。
初桃拿手拍了拍衣上的灰:「我是前些日子才來館子里的,和宮梨一起來的。」
「宮梨?」宓秋在一旁含了笑道:「我知道她,昨日她掂著一個食盒,興沖沖的,差點兒撞到我身上。」
宓秋笑起來時帶著溫柔的氣息,唯一遺憾的是她已青春不在,又缺乏保養。眼邊的魚尾紋經她一笑,便顯現出來。
初桃看著她,努力按捺住了內心想為她調配眼霜的心思。
初桃盯著宓秋身上的煙色對襟小襖,咧開一個甜甜的笑:「宮梨性格爽朗,但性格喜人,若是能升去服侍姑娘們,定有大出息。」
「哦?」宓秋奇道:「那你自己呢?你就不想著去服侍姑娘么?」
初桃想:我不過是個穿越來完任務的,雖不知這任務是什麼,但任務完成我就跑路走人!還服侍什麼姑娘?我想讓姑娘來服侍我!
她傻裡傻氣的摸著頭笑道:「我個子小,腦子又笨,很多事情都辦不好的。」
春蓮頗為憐憫的瞧了她一眼:「也是,你這個子太小了,腰又有些粗,即便是在一旁端茶送水,客人們也不喜歡你這樣的。」
初桃頗有自知之明的乾笑了兩聲:「春蓮姐姐說的是。」
「我看你這衣裳有些舊,且剛才趴到了死人身上,有些晦氣。你要不嫌棄,我房裡還有幾件舊衣裳,那衣裳雖上不了前廳,卻也足夠你在這後院的冬日裡禦寒的了。」宓秋摸摸初桃的頭,手指劃過她頭上的絹花絲帶,微微笑道。
初桃抬起圓圓的杏眼兒,笑眯眯道:「宓秋姐姐真好!我不嫌棄,我要穿您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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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透過後院的竹影,又透過磲香閣的小窗映到宓秋的身上。她彎腰打開自個兒的桃木衣櫃,拿出一摞捆好的衣服來。
衣服看起來並不似宓秋所言上不了前廳,有些看著還是簇新的,特別最上面的一件緗色上襖,瞧起來真是新嶄嶄的。
她笑著遞給初桃:「這衣服本是要給小廚房幫工的劉媽媽的,但你比她需要,就送給你了。」
初桃抱著那摞衣服不好意思道:「可我白白收了您的衣服,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宓秋笑:「這衣服我也穿不著,給誰都一樣。」
宓秋的床上鋪的是紅底綠花的床單,被罩是大紅牡丹花兒的圖樣。打眼一看,有些俗不可耐。
初桃大致略過一眼,便抱了那摞衣服坐在宓秋的床沿上,她覺得有些局促,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春蓮為她倒了杯熱茶,茶杯是彩瓷,瓷質有些粗,仔細瞧來並不高檔。
初桃再次局促地接了那杯茶往嘴邊送。
茶是剛泡的,初桃喝的心不在焉,頃刻便被燙了一下。熱水濺出來,初桃忙把杯子放回桌上。她微微抬眼,見宓秋仍慈善的望著她,絲毫沒有怒意。
宓秋自懷中抽了帕子上前替她擦了手,溫柔道:「你沒事吧?」
這宓秋實在是太溫柔了!她長這麼大委實沒見過這麼脾氣好的人。
初桃是個慢熱的人,一下子還有些接受不了,她不自覺地縮了一下道:「嗯,我沒事。宓秋姐姐,天快亮了,我同房的宮梨姐姐還等著我一起去挑水,我得回去了。」
宓秋攏了袖子替她整理了髮髻,而後溫和道:「好,那你便快些回去吧。」
初桃走後,春蓮撂了暖簾,又往火盆中添了新碳,碳也不是頂好的碳,一遇火就冒起了黑煙。
春蓮那帕子捂了鼻子,撥拉著那碳露出了愁苦之色,她邊咳邊道:「這館子最近怎麼了?進的碳一次不如一次!」
「不是進的碳一次不如一次,是好碳都給了別人了。」宓秋拿了初桃喝過的差,潑到了恭桶里。
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新茶,茶葉在茶湯上打著捲兒,宓秋抿了一口茶,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便窩在了床上。
她枕著那紅綠相間的枕頭雲淡風輕地問道:「之前說好的張太傅家的小公子,明日確定帶著他的小青梅來過班兒么?」
春蓮撇嘴,有些義憤填膺道:「過班兒這下流的事兒也就那小公子好這口,可這畢竟是個肥差,我昨兒卻聽說花掌柜將這活指派給莘蕊了!」
「給便給了,有什麼可難過的?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宓秋笑意仍溫柔,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