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景初循聲望去，舒宸噙著淺淡的笑意走過來。
無論嗓音還是容顏，亦或是身姿，明明是另一個人，不知怎的，他依稀看見舒忘緩緩朝他走過來。
「舒師兄。」
舒宸站定，不禁笑出了聲，「小景，我倒是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是近視眼。」滿滿都是調侃的意味。
對於景初這種反應，他倒是可以記著，下次碰到舒忘了提一句，估計自家侄兒應該會很開心。
畢竟，他跟舒忘長得可沒幾處相似的地方。
景初略顯尷尬的輕咳了一聲，直接岔開了話題，「舒前輩，您的戲拍完了？」
「嗯。」
舒宸徑自坐了下來，微微抬頭仰視著他，隨意說道：「小景，你這樣站著會讓我很有壓力的。」
景初腦海里的思緒過於混亂，一時沒有察覺到舒宸過於親近的態度有什麼不對，順手從旁邊搬了個椅子坐下來，「舒前輩，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太聰明了可不好。」
舒宸笑了笑，重新打量著景初，儘管神色看上去並不好，但是這一刻，至少他是景初而不是袁溪，再好不過的時機。
夏謙和袁溪的戲份，情尚未到濃處，夏謙也沒有過世。若是繼續放任下去，等情濃時夏謙過世，袁溪將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只怕事態會更加嚴重。
「小景，你的狀態不對。」
非常直白的話，配上舒宸嚴肅而鄭重的神情，景初不得不重視起來，這句話到底想要說什麼。
擰眉思索了一會，「舒前輩，能不能告訴我哪裡不對？」
「小景，你為了這部戲，私底下應該做了很多功課吧？」舒宸停頓了一下，見他點頭，心裡暗道：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看來，他應該更直接一點。
「仔細想想你最近的狀態，然後憑本心告訴我，你現在是景初還是袁溪。」
聽上去根本沒有難度的問題，景初幾度想要脫口而出「當然是景初」，只是每一次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去，腦海里彷彿有另一個聲音在制止他回答。
甚至，他能夠聽到，那個聲音在說：「我不是景初，我是袁溪！」
腦海里，兩道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不斷掙扎著，怎麼也分不出個高低來。
原本不明白舒宸為何會問出這樣簡單的問題，瞬間就明白了，對上舒宸凝重的目光，景初無意識的搖了搖頭，漸漸鬆開了緊抿的唇瓣，吐出四個字來：「我不知道。」
話音落下，舒宸若有所思。
他的判斷和張導的想法完全一致，景初明顯已經徹底陷入到袁溪這個角色里了，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他此刻清醒過來，還記得自己是景初，這就是個好現象。
幸好他來了，不然哪裡能碰到這樣的機會！
舒宸鬆了口氣，「小景，你過於入戲了。現在的你，不僅僅是景初，還是袁溪。」
景初下意識搖頭否定，話未說出來就被打斷。
「不用急著否定。」舒宸搶先開口，面對景初疑惑不解的視線，他不急不緩的問道：「小景，接下來我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潛意識想要拒絕，然而在接觸到舒宸溫潤真誠的眸光，似乎能看見舒忘的影子，景初緩緩點了點頭，忍不住又懊惱起來。
舒宸斟酌了一下，決定從頭問起，「小景，接到這部戲，你的壓力是不是很大？」
景初眯著眼思索了片刻，鄭重的點了點頭，「是。」
「為什麼會產生巨大的壓力？」
這個問題，完全不需要思考，景初脫口而出：「擔任張導戲中的男主角，對手又是舒前輩您，劇組的演員都是圈中老戲骨和前輩，所以……」
舒宸心裡苦笑一聲，敢情還有他的原因在內，想了想，也是如此。
景初目前的作品不多，但是對於一個出道大半年的新人來說，一個廣告代言兩部電視劇一部網路劇一部電影，已經算是高產藝人了。
如今正值人氣上升期間，若是旁的藝人，或許早就接下一堆廣告代言去消磨自己的好名聲了，而他卻是踏踏實實在琢磨演技。
參演的第一部電影就拿下國際電影節的最佳新人獎，是肯定也是枷鎖。舒宸心裡很清楚，演技這種東西，不僅僅靠天賦，更多需要靠自己努力。
天生的演員，不是沒有。在演藝圈中，甚至可以說是大把抓，但是能一直堅定不移走下去的少之又少。人總是容易被名利蒙了眼，看不清自己的初心。
圈中這麼多年，舒宸對自己的眼力非常有信心。縱然接觸景初的時間很短，卻也能看出來，他沒有走捷徑也沒有走歪路，堅守著本心。
演藝生涯的第二部電影就是國內第一導演的戲，難免會有很大的壓力。剛進劇組的時候，景初還會吃ng，最近一直都是一條過，可以想象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演技成長的太快，有時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至少，現在的情況就很糟糕。
看著景初現在的模樣，舒宸彷彿能看見自己當年的影子，緩緩回過神來，繼續問道：「進劇組之前，你都做了什麼準備工作？」
景初如實回答：「研究張導的電影和您的作品，琢磨劇本。」
「研究了多少？」
「時間不夠，張導的電影都研究過了，您的作品只研究了電影部分。」大抵覺得自己功課做的不夠好，說完，景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
進劇組之前的時間不多，便是舒宸自己，在保證充足的時間下，也只是研究了在劇中對手戲較多的演員作品，僅僅只有景初和沈思思，兩位又都是後起之秀，加起來還不如他一人多。
同樣的時間，景初卻研究了張導的電影和他的電影，只怕是不眠不休了。
越想，眉心擰得越緊。
之前想不通的問題瞬間全部明白了。
張導執拍的電影，大部分都是拿過國際獎項的，少數沒有走出國門的作品，也包攬了國內電影節的獎項。至於他自己，說句自大的話，同期男演員中，演技無人能及。
景初的天賦非常好，越是這樣，他從影視資料中能看到的東西也就越多。站在一個好演員的角度上，他若是沒有什麼壓力，估計張導就該憂心換角的事了。
瞧著舒宸擰眉深思，似乎沒有繼續問話的意思，景初忍不住開口問道：「舒前輩，莫非有什麼問題嗎？」
被外界的聲音扯回思緒，舒宸重新審視著景初，溫和中又帶著一點兒疏離的目光，寫滿了疑問。
舒宸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問題。小景，好演員不僅要磨練演技還要磨練心理素質。」
「你現在的狀態，就是因為一心想要演好袁溪這個角色，自我施加的壓力太大，也就使得你只顧著演好袁溪，以至於無意識將袁溪這個角色帶入現實生活中，從而越陷越深。換而言之，袁溪這個角色的性格、為人處事已經影響到現實中的你了。」
一番話下來，景初怔了片刻，投過去一個費解的眼神。
舒宸凝視著他，神色越發嚴肅，一字一句點明：「可是，現實生活中，沒有袁溪這個人，你也不是袁溪，而是景初！」
舒宸的話充斥在腦海里，一時之間難以消化，尤其是腦海中思緒本就混亂，這下子越發混亂了。
唯一的感覺就是腦海里攪和在一起的思緒似乎要爆炸一般，難受得要命。
景初抬手輕輕揉著額頭，直到劇組的工作人員過來分發盒飯，也沒能捋清繞在一起的思緒。
看著景初雙眼無神，機械的重複著吃飯的動作，舒宸輕嘆了一口氣，就多給他一點兒時間來思考好了。
這般想著，舒宸便動手拆開了盒飯，一片青翠的芹菜，濃烈的氣味撲鼻而來，立即將飯盒蓋上，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從來不沾芹菜的，劇組的工作人員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環顧四周，剛剛送盒飯的工作人員早已看不見人影，忍不住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送盒飯的員工刻意壓低了鴨舌帽，戴著口罩，完全看不清面容。
在圈中混了太久，舒宸不得不往陰謀論上去想，刻意為之？
有人針對他還是其他？
眼皮跟著跳了一下，藉機帶景初出去走走，接觸外面的事物也不錯。
這樣一想，舒宸直接擱下盒飯，輕輕拍了拍景初的肩膀，「小景，有沒時間陪前輩我出去買點東西？」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景初，突然被拍一下，瞬間驚醒，手一抖，筷子就掉在了地上。
「舒前輩，讓助理去買就好了，您何必親自跑一趟。」
舒宸攤手，「我沒助理。」
景初盯著他看了一會，在劇組的這段時間，好像舒宸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從未見過他的經紀人和助理露面，確實挺不容易的。
這陣子，他對自己多有照顧，拒絕這事似乎不太好。抱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想法，景初將飯盒擱在一邊，「舒前輩，走吧。」
影視城周邊蹲點的媒體記者和狗仔太多，景初和舒宸做好了偽裝才偷偷出去，景初才知道，舒宸出來是為了買吃的。
雖然張導不允許演員無故離開劇組，但是劇組生活艱苦，對於演員偶爾偷偷溜出去偷食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有看到，約束太嚴也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