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白髮妖女舒靜
天下人盡皆厭君,惡君,棄君,君又何苦為天下人拔劍荊棘鮮血中行?
她出生之時,滿城繁花盡謝。成長之中,肌膚若雪,白髮昭然。世人盡皆視諸她為異類,就算她是當朝最有權勢的寒山候舒伯然的女兒,也免不了因此產生的偏見。更何況,連她的父親也不待見她,從出生起就對她不聞不問。
這樣的姿態讓本就對她有偏見的人群再無顧忌,於是謠言四起,將她視諸為妖魔,人人避如蛇蠍。於是她……自幼而孤。
可無論世人如何非議,無論眾生如何厭惡,她始終保持著笑容,似從來不曾聽聞那些那些風言風語一般,笑如繁花的活著。她相信……只要她努力的表現出自己無害的本質,總有一天,她會被接納;總有一天,誤解會消除。
而他依舊陷身於自我放逐之中,不願去管身外任何的事情。他受夠了那種不斷掙扎,最終卻依舊無能為力的感覺。每一次掙扎都只會讓他痛苦,他已然放棄了掙扎。
別人的生死,與他何干?這座城池選擇的祭品,終究是要死去的,他又何苦徒增痛苦的試圖拯救他們?在這座城池面前,他的力量……微不足道!
在十三次徹底的打擊之後,他不再相信自己的努力會有結果。他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改變不了,於是他放棄了努力。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面對令人絕望的境況時,放棄了努力的人;和一個面對同樣令人絕望的境況時,仍堅持努力的人,在這個草長鶯飛的季節里相遇了。
那一年,柳絮紛飛滿天,落一地的白,白得如此的純粹,白得如此的悲傷,如此的……適合埋葬。
那一年,她十六歲,成為了他寄宿的第三十一任主人。
……
李艾坐在屬於她的座位上,在老師喋喋不休的講述聲中,靜默的注視著窗邊那個空著的座位。那是屬於張舟的位置,張舟今天……沒來上課。
來上第一節課的老師發現他位置上沒人的時候,火急火燎的跑出去給班主任打電話,在走廊上大聲對著班主任抱怨著張舟又沒來上課這件事情。下一刻,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讓坐在教室角落裡的李艾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重感冒?!張舟那小子居然會重感冒?!」掛了電話重新走回教室的任課老師一臉的不可思議。嘴裡喃喃自語著,一副怎麼也不敢相信的樣子。好一會兒才收拾好心情,重新開始上課。
可是,李艾卻是再也聽不進任何的課程內容了。她獃獃的注視著張舟的座位,任課老師驚疑不定的話語回蕩在她的心頭。
親眼見識過他能力的她自然知道,只要他願意,這世間的任何病痛都無法侵蝕他的身體。就算侵蝕進去,他只要動用那一對黑白單翼,就可以輕易將它們驅逐。
和他身上的那些接近致命的傷口以及不時沾染在傷口裡的毒素來說,重感冒這類病痛完全不堪一提。他患上重感冒這件事情……要麼是班主任刻意在為他隱瞞逃課的事實而撒的謊,要麼是他自己刻意壓制了自己的能力,讓自己患上了重感冒。
不管是哪一種,他最後都沒有來學校。他是在……躲著我嗎?李艾這樣想著,將下巴擱在了盤在桌面上的手臂之上,眼神一陣陣黯淡。
不,如果他要躲著我的話,為什麼會在公寓外守望那麼久?又為什麼會釋放出那樣的煙花?她閉上眼眸,用力搖了搖頭,把腦海中混亂駁雜的思緒全部拋離。
她猜不透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她不明白他為何會在她準備做出選擇的時候,消失在即將和她相見的地方?
張舟……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到底怎麼了?李艾轉過頭,遙望著窗外一片灰濛的天空,眼眸中儘是迷濛與無助。
誰來告訴我……我又該怎麼辦?
……
「侯爺府的白髮妖女終於顯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了!」寒山城內,一個青衫小廝在街道上高速奔跑著,高呼著令人費解的話語,而聽到這句話語的人群在一瞬間流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不過這種情緒針對的並不是這個狂奔急走的人,而是他口中的那個白髮妖女。
「葉家老二,怎麼了?」勾著籃子的胖大嬸一把抓住跑過來的青年,大聲詢問。
「給王嬸兒說說,你剛剛嚎的是啥玩意兒?沒頭沒腦的……」看見葉家老二被熟人給攔了下來,周圍的行人也都湊了過來,準備聽一聽他的解釋。畢竟他的言語中,提及到了這座城池最大的忌諱——寒山候府的大小姐,白髮妖女舒靜!
傳說她出生的那一刻,滿城繁花盡皆凋零,更生得一頭白髮,肌膚白如銀鐵!私下裡有這樣的傳言,據說城北的寒山觀主曾經斷言,「此子乃是不祥之人,克天克地,克一切可克之人。與之相熟者,必將痛苦一生。」
有這樣的傳說,還有誰敢接近她?就算她帶著無比美麗的笑容接近他們,他們也會避如蛇蠍,誰也不敢跟她說上一句話,誰都會害怕痛苦一生的詛咒!
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這些人總會有意無意的關注關於她的消息,害怕有一天一個不小心就讓災難降臨在自己身上了。
「王嬸兒。」被胖大嬸拉住的葉家老二險些沒被勒死,好一會兒才掰開王嬸兒揪住他后衣領的手,連連咳嗽了好幾聲,方才緩了過來,抱怨似的看了胖大嬸一眼。
胖大嬸訕訕的收回那隻大手,繼續問道,「葉家老二,說說唄,白……舒大小姐又怎麼了?」她本來也想像葉家老二那樣稱呼她為白髮妖女的,話到嘴邊,卻是硬生生改了回去。她瞟了一眼某個方向,卻是依舊對那人的身份有些忌憚。
「什麼舒大小姐,要我說,侯爺早就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了。她就是個妖女對她那麼客氣幹什麼?」聽到王嬸兒對那人的稱呼,葉家老二卻是一瞪眼兒,鼓噪起來。
「好好好,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快跟王嬸兒說說,又怎麼了?」王嬸兒敷衍了兩句,接著詢問起葉家老二來。
葉家老二有些不滿王嬸兒的態度,但動了動嘴唇,卻是沒有表露出自己的不滿。在他和王嬸兒爭執的這段時間裡,聚集起來的人已經夠多了。
「唉,王嬸兒,你是沒看見,我今天早上路過祖祠的時候,看見那妖女和擺的滿滿的祖宗牌位有說有笑的,而且,那些牌位一排一排的前後晃動……」葉家老二一臉驚恐,似乎又回到了撞見那一幕的凌晨。
「不會是有風吧?」他講到這裡,王嬸兒卻是插了一句,打斷了他的講述。
「不可能!」葉家老二卻是斷然否認了她的猜測!「有風的話,祖祠里點的香早就被吹散了!不可能是風!」
他這樣篤定著,見那些人還是將信將疑,卻是把心一橫,拿出了殺手鐧!「還有十幾個光球在她身邊繞來繞去,最後衝進了她的身體!我猜,那可能是她攝取的某些東西!」
「肯定有十幾個跟她關係比較近的人被她奪走了某些東西!」此話一出,人人自危。就在此時,一個有些雀躍的聲音傳了過來。
「呀,你們在幹什麼?我可以加入嗎?」聽到這個聲音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下一刻,整條街人去樓空。只留下穿著白色羅裙的白髮少女呆立在原地,臉上完美的笑容一點點垮了下來。
「不行,舒靜,不可以放棄,連祖宗都給你鼓勵了,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啊。一定會,一定能讓他們接受你的……所以,不可以放棄!」
她不知道,她低聲的言語並不只有她一個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