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屬於他們的默契
張舟靠在校門外的街角,枕著雙臂,凝望著被晚霞染紅的天空,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籠罩著校門口,等待著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內。
李艾整了整書包的帶子,緩步走下被黑暗籠罩的樓梯的時候,狀似不經意的抬起眸子,順著牆壁上壘砌的牆洞往外望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黃的世界。她默默頓下了步子,移眸望向某個方向,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某個人的身影。
她默默收回目光,凝望著腳下被通過牆洞射進來的霞光照出斑駁的影子的階梯,一步步下行。昏暗的光影中,她的嘴角似微微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在光與暗的輪廓中變得模糊不清。
學校里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被漫天的晚霞染成金黃色的廣場很是寂寥。她在這寂寥的廣場中漫步,緩緩接近那同樣被鍍上一層金光的鐵質大門。
在邁出大門之前,她的腳步頓了頓。抬眸向那個人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之後,她方才邁過鐵門投在地上的陰影,順著回家的道途,慢慢遠去。
與此同時,隱身在街角之後的張舟收回凝望向天空的目光,鬆開枕在頸后的雙臂,偏頭望了她背影一眼之後,他屈膝在同樣被染成一片金色的牆壁上一蹬,站直了身體。
凝視了她一眼之後,他收回了目光,提起放在腳邊的提包,幾步之間,脫離了被金色霞光照耀著的地方,進入了它所照射不到的陰影之中。這一瞬,她行走在光明的道途,而他卻從光明之下離去,陷身於陰暗之間。
他的眸子在一片陰暗中顯得很是黯淡,這讓他更好的隱身在了黑暗之中,似乎他本就屬於這片黑暗。唯有在遙望她的時候,他的眸子會變得很是明亮,唯有在遙望她的時候,他才會立身於光明之中。
他在陰影中疾步前行,最後奔跑起來,劉海掩蓋下的眉心處突然一亮,卻是他陡然張開了六芒星結界,將自己的身形完全遮蓋了起來,從世人的視野中消失。同時,他的左臂微微一顫,一柄黑色的長刀從中穿刺而出,然後落到了他有些顫抖的左手之中,刃鋒斜指地面,隨他疾行,劃破寒風。
她突然停步,轉過頭凝望了一眼他曾停留的那個方向,旋即垂下眸子,腳下一拐,進入了路旁一家藥店之中,在耀白的燈光之下,穿過一排又一排貨架,輕車熟路的站到一排貨架面前,伸手取下一大卷繃帶。白嫩的指尖輕輕在有些粗糙的繃帶表面摩挲了幾下,旋即不滿意的將它放回了原處。轉而拿起另一卷繃帶,再次摩挲……
她在挑選,想要從那裡面挑選出較為細膩地一卷。花費了好一會兒從中挑出一卷繃帶之後,她轉過眸子,又望向了另外一排貨架。那上面,一排一排的擺著裝在透明瓶子里的紅藥水。
她走上前去,抓住這些小瓶子的瓶頸,將它們斜斜地舉起,將沒有被標籤覆蓋的那一面正對著頭頂射下來的耀白燈光,凝神觀察著裝盛在其中的藥水的狀態。她輕輕晃了晃那隻瓶子,然後凝望著其中波動著的液體。沒有看到任何雜質這一點讓她很是滿意,將它和選出來的那捲繃帶放在了一起……
她在挑選給他處理傷口要用到的東西。他每次去她那裡,都是一副傷痕纍纍的樣子。給他處理一次身上的傷口,往往會耗費掉一大卷繃帶和大量的消毒用藥品。
她明知他可以用那種力量恢復他身上的傷勢,他也知道她了解他其實並不需要這樣的處理。但他不提,她也不揭穿。他們很有默契的選擇性遺忘了這件事情。
半年的時間裡,她為他處理了數十次傷口。光是選買這些包紮傷口的物品,每個月就會花費她上千元。可她頗有些樂此不疲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樣是一種浪費。
花了進十分鐘仔細的挑選出一堆處理傷口用的物品之後,李艾抱起它們,將它們一併放到了櫃檯之上。付錢裝袋之後,她拎著袋子,跨出了藥店大門,站立在相比進來時,要黯淡一些的街道之上,抬眸望了一眼逐漸亮起的霓虹之後,她垂下眸子,快步向著她所居住的公寓的方向走去。
而在她走出藥店門口的時候,張舟已然突入了那條曾發生劇烈波動的窄巷裂隙之中,合身撞到了一頭漆黑色的如同遠古暴龍的邪物身上。惹得它一聲嘶吼,吐出一口帶著腐蝕性的吐息,轉過頭悍然向著剛剛從衝撞的反震之中平定下來的張舟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
張舟冷哼一聲,抬腳將腳邊的提包踢開。他本以為放在這邊不會被波及,結果卻還是低估了這頭邪物的力量。他垂下刃鋒,疾步前沖,再次和漆黑邪物撞到了一起。
刀鋒與利爪撞到了一起,迸出了一團火花。這一記硬碰硬的衝撞讓張舟再次吃了個悶虧。他眼神更冷,接力跳開之後,反手抓出一團漆黑的火焰,在刀刃上一抹,將它覆蓋在了刀身之上。
在這團火焰出現的那一瞬間,那頭邪物逼向張舟的腳步驟然一頓,那雙猩紅色的,只有暴虐的破壞慾望的眸子里,竟然多出了幾分忌憚之色,讓它生生停下了步伐,暫時克制住了破壞的慾望。可這樣的剋制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在它暴虐的嘶吼中被破壞殆盡。
張舟橫過刀刃,將他從腰肋之間取出來的那塊菱形晶石拍進刀柄的凹陷之中,旋即怒嘯一聲,再次迎著那頭邪物沖了上去,一派以命搏命的打法……
數十分鐘之後,張舟帶著一身鮮血淋漓的傷口走出了這條窄巷。在他身後,那頭邪物已然崩碎成一地漆黑的殘燼,混雜著他滴落的鮮血,在狹窄的小巷裡靜默的橫陳著。旋即在他轉身消失在這條巷子之外的時候,全數沉入了石質的地面之中。
寄宿在張舟右眼眸里的修眼神有些冷冽,他沒有去感知巷子里發生的事情,而是默默的垂著頭,思考著什麼。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張舟剛剛殺死的那個傢伙和今天早上觸碰禁錮符文的並不是同一個存在。雖然他力量大跌,對其它十二種力量的影響力也只剩下很少一點,但將那些通過禁錮符文傳過來的氣息和這頭邪物比對之後,完全不符合。
而且,這頭邪物並沒有如早上那般帶給他那種強烈的悸動感。除此之外,他還在那一縷氣息中感受到了些許熟悉的意味。似乎他在很久以前也曾接觸過這樣的氣息。
那是在什麼時候呢?修有些迷茫。那通過禁錮符文傳過來的氣息太過微弱,記憶也有些模糊了。他想不太起來,於是他搖了搖頭,不再回憶,閉上眼睛,轉而思考起其它的方法來。
時間很是緊迫。他要在有限的時間裡找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拯救這個少年……
張舟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這隻邪物實力並不足以對禁錮符文造成那樣劇烈的撼動。可這樣的疑惑只持續了一會兒,就莫名的淡化了下去。在他身體里,一顆晶瑩的珠子微微一亮,旋即沉寂了下去。
他眼眸里的神采黯淡了下來,恍若失神一般,近乎無意識的移動著步伐。一會兒后,他突然抬起頭,注視向離他不遠的一座公寓。卻是陡然失笑,「還真是……」
「只是走神了一會兒,居然就走到這裡來了。」他輕聲笑著,垂眸看了看身上的傷口,「看來,這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呢。算起來,今天也確實該去她那裡看看了。」他搖了搖頭,抬步向著那棟公寓走去。卻是將剛剛莫名的失神拋在了腦後,全然當做了走神處理。
公寓之中,李艾的住處之內。
圍著亞麻色圍裙的李艾關掉灶台上的火,小心將用濕帕裹著的陶煲里的湯倒進了一旁的大碗里,放進了一旁的暖櫃里,和另外幾道菜品放到了一起。
她解下圍裙,掛在一旁的掛鉤之上,將一雙手在溫水裡洗了洗,扯過圍裙擦乾。然後施施然的走出廚房,卻是去到了擺在玄關附近的沙發之上。她脫掉拖鞋,把那雙穿著灰色襪子的小腳擱在沙發邊緣,抱膝陷在柔軟的抱枕之中,注視著那扇門扉,等待著它被敲響。
算起來,今天,他應該也會過來。
沒有等多久,她身側的門扉就被敲響了。她站起身來,然後緩緩打開了房門。
門裡,她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有輕微的顫抖;門外,他竭力平淡下來的呼吸突然有些紊亂。
當門完全打開,他們看見了彼此的時候,卻是同時移開了目光。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之後,李艾默然退步,讓出了一條路來。「進來吧,你渾身是血,一直呆在站在外面可能會引起誤會。」
「嗯。」張舟應了一聲,有些僵硬的抬腳,走進了那個有些熟悉的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