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唯念他的名
她感覺到失去,她想要尋找,卻不知該尋找什麼。她的記憶之中只剩下一片模糊和空白,就算有什麼存留下來,也只是看不真切的碎片。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剩不下來。只有心頭那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生生撕裂掉的痛苦,在提醒著她,那些她沒有印象的遺忘。
是誰,闖入了我的世界?是誰,打開我封閉的心扉?那個時候的我,處在那個狀態下的我不是應該拒絕的嗎?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走進我的世界,甚至來到我的凈土?
等等,那個夢!她猛然睜大了眼睛,想起了那個讓她感覺有些異樣的夢境。只不過這一次,讓她注意的是那個夢境里發生的事情。她……得到了答案,得到了這些年來她一直想要得到的那個答案。
那只是個夢,她這般在心底言語著,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用這樣的言語說服自己。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夢境是什麼樣的存在呢?他們的死,不就在同樣的時刻顯現在她的夢境之中了嗎?而這,也正是她認為自己是害死他們的兇手的原因。她從不輕易做夢,每一個夢,都會變相的影射出某些東西。無論是他們,還是他……
他?等等……他,不,你……是誰?你是誰?腦海里有一個模糊的身影顯現,那張面容似身處在逆光之中,看不真切,只有那一頭有些飄逸的短髮在不知從何而來的風中飄搖著,卻又那般的熟悉。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迫切的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個身影,可剛剛伸出手的時候,那身影就如煙般消逝,只留下面前那個不屬於她的書包。那個身影消失的時候,她的瞳孔驟然一縮,心頭那撕裂般的痛苦更為濃郁,讓她伸出的手掌驟然一僵。
她用力的抿緊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然後將伸出的手掌落到了那個不屬於她的書包上面,將它緩緩打開。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手掌不自覺的顫抖著,這讓她的目光變得更為沉寂了。或許,這個書包本來的主人,於她的意義,要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重要。
她抽出那書包里的一本書,捧著它坐到了沙發之上。然後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翻開它的封皮,看向大多數人都會落下自己的名字的扉頁。
「張舟……」她呢喃著這個名字,一瞬間似有很多東西在腦海里閃爍,可凝神去看的時候,卻還是一片模糊。她眯著眼睛,努力的想要截留那些片段,最後卻只得到了殘破的言語。
「你還記得嗎?」陰暗的狹窄巷子里,按著她腦袋的人低聲詢問著,明明近在眼前,卻看不清他的面容,就連聲音也模糊不清,聽不真切。
「我不會死的。」熟悉的地方,他立身在她無比熟悉的場景里,用力地攥緊她的手掌,大聲的對她言語著,可她卻看不清他的模樣,聽不清他的聲音,就連他手心的溫度,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觸。只有那話語里的決心,讓她莫名的悸動。「我保證!」他說。可這三個字卻讓她心底的撕裂感更為濃郁。
她下意識的放開了緊攥著的書本,任由它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卻是用力的捂住了疼痛的胸口。明明知道越想要回憶那個人胸口就會越痛,她卻還是咬緊了下唇,努力的回憶著那些模糊的片段。
她能感覺到,她的腦海中存在著一種力量,試圖阻止她去回憶他,甚至想要消弭她腦海里留存著的模糊印象,讓她失去尋找那個身影的興趣。可對這種讓她詭異的覺得熟悉的力量,她卻能夠抵禦,甚至覺得有些輕車熟路,似乎她早就經歷過這種力量了一般……
良久,她放開捂住胸口的雙手,蒼白著臉色從沙發上起身,走到落地窗面前,望向窗外還飄零著細碎的雪花的天空,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藉此放空所有的思緒。「張舟……嗎?」她喃喃低語著,咀嚼著這個名字。
良久,她方才收回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的目光,就要轉身回到沙發那裡,接著翻看那個屬於張舟的書包的時候,眼角掃到的某個某些東西讓她的身體驟然凝滯。她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看向那個讓她的胸口莫名悸動的方向,那裡,有一條細細的白色痕迹,遠遠的,看不真切,但她卻在瞬間明了它的存在。
那是一條窄巷,一條堆滿了白雪的窄巷。莫名的,她回想起了剛才顯現在她腦海里的那些碎片。那條窄巷……就是那裡嗎?她這般思考著,想要到那個地方去看一看,可身體卻變得軟綿綿的,難以邁出步伐。那種感覺,就如同遇到了天敵的弱小生物一般,被發自內心的恐懼剝奪了所有的思考,只剩下本能的顫慄。
直到她用力的把目光從那個地方移開,被鎖定的身體方才恢復正常。她雙腿一軟,再也沒有支撐起身體的力量,不由得屈膝跪坐了下去。那雙眼睛卻是再不敢望向那個地方,視線默默移開,凝望著另一片天空下,沐浴在飄落的雪花之中的城市。
飽滿的胸口起伏著,用力的呼吸,想要恢復被抽空的力氣。一雙無神的眸子空洞的望著飄零的雪花,看著看著,瞳孔深處卻有一抹幽綠的熒光顯現,然後黯淡消失。在那熒光消失的那一刻,望著漫天飄零的雪花的她悄然落下淚來。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悲傷在她的心頭繚繞著,逐漸驅散了那些恐懼,連帶著去到那個地方看一看的想法一起……
不過,這並不代表著她放棄了追尋那個名字的努力。她把這間屋子裡所以可能與他有關的痕迹整理出來,一點一點的填充著這個名字的主人的形象。
那些明顯在近期內被誰穿過的男式衣物讓她輕易的推測出了他可能的身高和體型;那和她一模一樣的教科書,和上面各科老師要求記下的同樣內容的筆記,讓她確定了她和他很有可能在同一個班級的事情……
只是,她不知道,他到底和她有著什麼樣的關係。那個時候的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讓他踏足,乃至生活在這片只屬於自己的凈土之中的呢?
張舟,張舟,這個名字,像有一種無形的魔力,每念一次,都讓她的心中萌發著不一樣的悸動。難道說,他是她的戀人嗎?可是,她明明沒有愛上過任何人,也明明不可能愛上任何人。身為刺蝟的她,怎麼會傻傻的去擁抱另外一個刺蝟,讓彼此遍體鱗傷呢?
但是,但是為什麼,每每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的心中都會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呢?就好像,有什麼事情被曲解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樣……
她躺在有可能在近期一直呆著的沙發之上,眸光閃爍著,腦海里有無數的念頭旋轉著。只是,無論是什麼樣的疑問,都無法得到結果。被遺忘的東西太多了,一切都變得支離破碎,遺失了絕大部分,只剩下寥寥幾張的拼圖又哪裡看得出原本的模樣?
或許,能夠從其它人那裡獲得剩下的拼圖吧?自己遺忘了他的存在,其他人也不會遺忘吧?至少老師,至少同學,如果他真的如她所料,是她的同班同學的話……她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心底卻有莫名的不安在涌動著。她努力的壓下了那不安的感覺,在讓她莫名的感受到舒心的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的不安成為了現實。
「張舟?那是誰?」面前的女生目光有些躲閃,似乎不太適應她反常的主動出聲詢問的舉動,甚至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但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有些柔弱的眸子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神色,就好像事實就像她說的一樣,就好像這個班上真的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
李艾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有些激動的放大了聲音,「怎麼會?你再想想,是不是你記錯了?」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嚇到了這個有些柔弱的少女,她忙不迭的搖頭說到,「沒有,真的沒有,我記得很清楚,班上只有兩個姓張的男生,名字都不是張舟……」
「……是這樣嗎?」李艾垂下眸子,喃喃低語著,一時有些恐慌。她猜錯了嗎?還是說這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她的錯覺,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可是,可是那個名字,可是那些他存在過的痕迹,難道也是錯覺嗎?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難道是面前這個少女也失去了關於他的記憶嗎?
她蒼白著臉色,卻是對那個少女的言語充耳不聞,轉身回到教室里,另外找了個人詢問同樣的問題,可得到的卻是同樣的答案。她不信,可無論她詢問誰,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她終於頹然地放棄了詢問,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緊皺著眉頭,在教室里無數關於她的議論聲中掙扎著,思考著,想要確定那是現實還是自己的妄想。
她在痛苦中抬起眸子,有些無助的四下張望著,目光掃過那張明明擺滿了書本,卻沒有人坐著的課桌的時候,突然凝滯了下來。然後她發瘋似的衝上前去,拿過一本書翻開來,卻並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她卻猶自不放棄,乾脆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把所有的書本都翻了出來,一本本清查。
直到最後,她都沒有找到那個名字。但她卻輕笑開來,像抱著珍寶一樣把其中的某一本書抱在懷裡。「不是夢,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語無倫次的言語著,卻是落下了眼淚。
她雖然沒有沒有在這些書上找到他的名字,甚至沒有找到他寫過的字跡。但她卻發現,這些看上去嶄新的書本里,缺少了一些。莫名的,她可以確定,這裡缺少的那些書,現在就在她家的客廳里,被收在那個屬於張舟的書包里。而這個空著的座位,就是屬於他的!
她明明哭泣著,心底卻很是歡喜,這歡喜讓她在哭泣中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又哭又笑的,看上去就像是發瘋了一樣。不過,就在這樣看上去很是激動的,近乎發瘋一樣的表現之中,她已然冷靜了下來。雖然已經確定了他的存在,知道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妄想,但卻有更多的疑問充斥在她的心頭。
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存在過,卻沒有人記得?甚至,就連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也消磨開來。又為什麼,自己客廳里的那些書本上,還會殘留著他的痕迹呢?這些,都只是巧合嗎?
「張舟……」她抱著那些書本,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念誦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