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嬌娜(柏拉圖)
白馬寺的事情告一段落,朱舉人成親日前,又還有些閑暇。張睿最不耐煩苦等,於是離開雲溪,往東面走。走了幾日,在渡口遇到一個來投奔摯友的書生。
那書生形容相貌皆是上品,尤其談吐不凡,言之有物,也不是迂腐古板之人。張睿好感頓生,和他交談,每每有新收穫。即便是張睿時不時就出來溜一圈的驚人言論,他也笑著聽完。若覺得合心意,就讚美。若覺得不能接受,也不會武斷地進行批判。
聊到盡興處,張睿問他來歷和來此的因由。書生自言姓孔,是孔子的五十八代傳人,名雪笠。來此是為了尋一位摯友。
張睿聽他說,那摯友如今在君山做縣令。於是很驚奇,忙問他摯友姓甚名誰?和他認識的縣令是不是同一人?可惜的是,他說出來的名字,張睿確實聽過,那人曾經也確實是縣令,只是如今卻不在了……
張睿不知該如何安慰孔生,孔雪笠卻只是為摯友猝然離世感到悲傷,為沒能見上他最後一面感到痛苦。
痛哭罷,他反倒過來寬慰張睿:「人固有一死。我看得看的。只是,從今往後,我卻要想法子安置自己了。」
「怎麼?」張睿問他,原先見他舉止典雅,似出生世家,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孔生道:「我本是落魄的世家,聽聞彭兄在這裡做官,就修書向他謀了個官職。沒想到時機這樣不巧。」他率性地攤攤手,道:「如今我可真是一貧如洗,兩袖清風了。」
「孔兄何必擔憂這個,你學識淵博,才智聰穎,哪裡擔憂沒有生計。」張睿並不以為這是個問題。「你若是不介意君山只是南方的一個小鎮,我就厚顏給你安排一番。我看你這一身的學問,若是不傳承下去,只怕就浪費了。不如找個地方坐館,教一兩個學生,可好?有了積蓄就能夠慢慢考學,不愁將來前程。」
孔雪笠畢竟是孔子的嫡系,即便家道中落,家風和學問都依舊讓人欽佩。現在的讀書人,不少都對孔聖人欽慕良久,能夠得到他的傳人來教導,只怕門檻都會叫人踏破了。
「能這樣就很好。」
張睿於是跟著孔生一起回到君山縣城,在家裡和白馬寺打個招呼,就直接進了城裡。
張睿家庭條件擺在那裡,他之前自己掙錢,還能夠肆意揮霍一番。如今稟筆書吏的差事沒了,朝廷雖然承認了他的城隍地位,卻並沒有給他發薪餉,導致如今他一窮二白,比之前在衙門上班時還不如。
於是他也只能講孔生安排在較偏僻的一處街巷,找了個還算乾淨的客棧,付了半個月租金,將飲食和交代好。
孔雪笠和張睿雖然萍水相逢,朝夕相處不過三五日,卻感情甚篤,對於張睿的安排,他都安心且自在地接受了,並且真心地感謝張睿。
張睿安排妥當,就去給他張羅坐館的事情。這事急不來,要想找個合心意的學生,就需要多多宣傳,拓寬生源,才能有選擇的餘地。
張睿在認識的達官貴人們中,給孔生打了個廣告;又約了曾經一起當班的同事們喝酒,也托他們幫忙尋摸尋摸。如此兩廂安排妥當,朱舉人的婚事就在眼前了。於是他只能先拜別孔生,馬不停蹄地去參加喜宴。
喜宴當然不能辦在君山,按照時人的觀點,朱舉人高堂俱在,因此將喜宴辦在白馬寺也十分不妥當。然而,芍藥和花妖們對外界都不熟悉,考慮到這一點,朱舉人懇求了父母親人,最終還是將喜宴辦在了白馬寺。
因而,白馬寺今日張燈結綵,鑼鼓喧天,爆竹之聲,不絕於耳。張睿和孟龍潭幫著招呼客人,拜了天地之後,還要給朱舉人擋酒。
也因為喜宴辦在白馬寺,除了朱家及其親密的親友,還有借宿在此的書生和張睿一家子,就沒有旁人了。因此,大家也都知曉內情,只是鬧一鬧新郎官,卻沒有想著鬧洞房,怕嚇著姑娘們。
第二日,張睿就接了張母和大嫂回家,畢竟二嫂的月份大了,眼看著就要生了。而且兩個哥哥的婚事也要開始張羅了。張母也捨不得小姑娘們,卻也不得不含淚揮別了。
「又不是生離死別,松溪家離這裡不遠,你們以後安頓下來,自己找過去不就完了。用得著這樣子嗎?」孟龍潭實在見不得這種煽情的場面,不留情地戳破她們。
張睿給她們看的資料,她們再張母和孟龍潭的幫助下,已經全部看完了。最後,考慮了她們的性別和年紀,決定由桃花和鳶尾出面,在縣城鼓樓東街上開一處綉樓。另外在對面開一處鮮花鋪子和點心鋪子。
這些都是有本事的人,姑娘們動動手指,就有嬌妍美麗的花朵;想要穿針引線,也不過是心念一動的事情。因為孟龍潭愛吃,曾經追著她們要鮮花餅,倒是磨練出另一個技藝,點心鋪子也是這麼個由來。
這開鋪子的錢,張睿和朱舉人自然都出不起。好在芍藥帶著鳶尾送給她的那柄玉如意,託了張睿找了個地方折成現銀,夠她們隨意折騰一段時間了。
因為有點心鋪子做引子,孟龍潭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被驅使著做了很多事情。這以後開店的事情,大部分還是要落在他身上。
如此一來一回,就是三天。張睿在家裡又待了兩天,直到衙門裡的同事給他送來口信,說有一個人想要找這麼一個坐館先生,他才收拾行囊進程。
敲了敲孔生的房屋,卻沒有應答。張睿問樓下的夥計,夥計們倒是看到孔雪笠出門了,說了個方向。
張睿本也不著急,於是沿著那個方向一邊看一邊找,也比較恣意。誰知道沒走幾步路,就看到他要找的人,從一個高門大院的院牆邊走出來。
那不是孔雪笠是誰?
張睿正要叫他,就見一個清秀俊美的男子,穿錦衣華服,頭戴珠寶玉石,腳踏鹿皮靴子,很是華貴。那個男子一直湊在孔生身邊,低聲和他說話。
孔生也一路笑著,顯然和他很聊得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去和太公說。」錦衣男子將孔生送到客棧門口,朝他揮了揮手,徑自去了。
張睿這才走上前去,問那是誰。
孔生說,那是住在這裡的單家的公子,前幾天在路上遇到,就聊了兩句。不想那個單家的公子很欽慕他的談吐,於是時常來找他。這樣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單家公子聽說了孔生的處境,十分同情。又想到自己正是進學的年紀,就想要請他去做坐館先生。只是暫時還沒有和家裡人說。
張睿見他對單家公子很是滿意,就將原先想介紹給他的那戶人家簡單說了兩句。本來就是找個合心意的學生,兩家又都是世家大戶,不拘哪一家都好。
孔生果然說要等單家公子那邊的消息。張睿也就陪他一起等了一日。第二天,單家公子果然如約而至,還帶了些珍貴的書籍和銀錢,用作束脩。他說他太公聽說他找了孔家的後生做先生,很是開心。只是年紀大了,不方便走動,希望能夠孔生能夠住到家中去。
孔生本就沒有住處,如今也不過是租賃房屋,用的還是張睿的銀子。於是和張睿稍微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收拾好東西以後,由張睿陪著,一起去到單家。
單家果然是世家大族,青磚黑瓦的大宅子坐落在鬧市區,周邊都是些繁華商鋪。單家公子敲開側邊的小門,就有漂亮的綵衣侍女過來開門。
「孔先生來了,快叫太公知道。」單家公子吩咐,立即就有另一個綵衣侍女來引路,原先那個綵衣侍女繞道正堂去傳話。
走過一處穿堂,又經過一處影壁,漸漸就聽見院子里的鶯歌燕舞不絕。走近一看,都是些珍奇的鳥雀。
張睿雖然一直跟著單家公子走路,卻也一心二用,在留心這裡的房舍和人物。這單家公子相貌如玉,侍女們也個個貌美。只是這一路,卻有些奇怪,張睿暫時還描述不出來這種奇怪感,只是一種直覺。
而他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
按下猜疑,張睿表現的如常。不一會,前去傳話的少女就回來了,且帶回來太公的話,說現在就有空,請孔先生稍作安頓。他即刻就來拜見。
張睿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尊師重道的老人。果然,他們剛剛在花廳坐定,就有一個小書童說,太公來了。張睿等人起身,果然就看到一個白衣白鬍子的老人大步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