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雖然趙家勇不像祝成那樣深不可測,但蘇小飛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她打不過,所以,她跑了,管它會不會被說輕功怎麼樣,還是保命重要,她總不能真的被抓去帶路吧?

  跑的時候,她還不忘回頭看,她看到趙家勇目露震驚,反應過來后全力追她,連那少年都從馬車上跳了出來,一起來追。


  他們的速度都不慢,蘇小飛想,他們大概都會所謂的輕功。


  絕對不能被追上。


  蘇小飛往林子里鑽,她借力樹枝,彷彿蜻蜓點水一般,然後在半空中翻騰,速度極快,甚至看不清身形,沒過多久,就將身後的兩人甩了個沒影。


  等確信他們已經被自己甩了后,蘇小飛終於停下來,靠在樹枝上氣喘吁吁,真累啊!


  蘇老頭說過,她容易累是因為內力不足,蘇老頭給了她一本心經讓她練的,可惜蘇小飛不太看得懂,就一直耽擱了。經過這一回,蘇小飛決定,回去得找白秀才學學,多認幾個字,內力這東西還是蠻重要的。


  蘇小飛記性好,即便飛快地往往林子里鑽,她也沒忘了路,先是小心翼翼從林子里出來,看官道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才繼續往回走。


  而林子的另一頭,還回蕩著少年的咆哮聲:「趙家勇,你給我說說,為什麼在路上隨便碰到一個小叫花,她都會浮遊步!啊,為什麼!為——什——么——」


  ——*——*——


  一連下了七八天的雨,祝成覺得安橋鎮都冷清了不少。


  他坐在壚台後,看著大雨瓢潑下空蕩蕩的大街,對莫九道:「九爺,我覺得我們會變得很窮。」


  莫九翻了頁書,「真到了過不下去的時候,你可以去縣城雜耍,肯定能賺錢。」說著,咳了兩聲。


  祝成馬上進裡屋拿來裘衣給莫九披上,也顧不上莫九的揶揄,道:「一場秋雨一場寒,九爺您注意些,可別得了風寒。」


  莫九攏了攏領口,沒說什麼。


  祝成試探著道:「九爺,筋骨斷了……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莫九搖搖頭,「祝成,我恢復了不是什麼好事,要不是斷了筋骨,我根本沒法從汴京出來,懂嗎?」


  祝成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這個時候,街上傳來騰騰踏踏的腳步聲,祝成抬頭,就看到蘇小飛冒著雨跑過來。


  他蹭得站了起來,大吼:「蘇小飛!」


  莫九也抬起頭,看到蘇小飛被祝成的吼聲嚇了一跳,怔愣著站在那裡,「怎、怎麼了?」


  「你給我過來!」


  蘇小飛騰騰騰地過來了。


  孫嬸聽到聲音探出頭來,「是小飛?小飛你回來了?怎麼回事兒啊?二胖去縣城都沒找著你。」


  蘇小飛擺擺手,「沒什麼,債還清了,我出了城一趟。」


  「出縣城?你幹嘛去了呀?」


  蘇小飛笑:「沒幹嘛。」頓了頓,「找蘇老頭呢!」


  孫嬸一驚,「蘇老頭出城了?那你找著沒啊?」


  蘇小飛默了默,才道:「找著了,蘇老頭說他有了點一侄子的消息,去找找看。」


  「找著了就好,省得我們都擔心著,要是能找回侄子就更好了,你也好有個叔伯當依靠。」


  祝成推著蘇小飛去孫嬸那屋,道:「孫嬸,您給小飛擦擦吧,看她淋得。」


  蘇小飛無所謂,「沒事兒,爺都淋了七八天了。」


  祝成一震,上前就給了她一個爆栗子,「你有沒有腦子!淋了七八天雨?打一開始下你就淋著是吧?你還要不要命!」


  蘇小飛捂著腦袋跳腳,「你打我幹嘛!我身體好著!」


  孫嬸忙拉著她進屋,「女孩子怎麼能淋雨呢,會落下病根的!趕緊來擦乾!」


  祝成氣得厲害,回了屋還對莫九抱怨,「她怎麼回事兒啊?不知道躲雨?淋了七八天,虧她說得出來!她怎麼沒病死在外頭!」


  莫九皺了皺眉,放下書,「我們這兒沒有治傷寒的葯,先去抓副葯吧,看她臉色就不太好,恐怕在發熱。」


  祝成罵罵咧咧地撐起傘去朱老大夫那。


  蘇小飛很快就洗完澡,來了莫九他們屋,道:「剛才祝成不是叫我嗎?幹嘛呀?」


  她洗得乾乾淨淨的,也洗了頭髮,濕漉漉地披著,身上穿著孫嬸以前的衣服,這是莫九第一次看她穿得像個女孩子。


  之前她總扎著男娃的髮髻,而且扎得還不好,有點兒亂,因為總是上躥下跳,臉上也是灰撲撲的,莫九第一次看她的時候,只是覺得她眼睛大大的很有靈氣,但現在這麼仔細一瞧,卻發現其實她長得很漂亮。


  可能因為常年吃得不好,蘇小飛有點兒瘦,臉是瓜子臉,因為剛洗過澡,兩頰還是紅撲撲的,皮膚白皙,真沒想到她總是在外頭混居然沒被晒黑,她睫毛也長,撲閃撲閃地眨著,五官精緻,整張臉都沒有瑕疵的地方。


  莫九敢說,這張臉,就是放在皇城後宮里,都不會被比下去。


  蘇小飛見莫九盯著她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皺了皺眉,環顧一周,問:「祝成人呢?他去哪兒了?」


  莫九回神,別開眼,道:「去朱老大夫那兒抓藥了。」他走過去摸了摸蘇小飛的額頭,果然有點兒熱,「你發熱了,淋了七八天雨,能不病嗎?你真的沒分寸,要是病倒在外頭,你怎麼辦?」


  蘇小飛確實有點兒暈乎乎的,此時額上一涼,就覺得舒服得緊,但她覺得這並無大礙,不過既然莫九這麼說,她就沒反駁。


  莫九又取來汗巾,幫她擦頭髮。蘇小飛隨著他的動作晃著腦袋,臉上笑眯眯的。


  莫九問她:「蘇老頭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他一問完,就敏銳地發現,蘇小飛身子一僵,接著就聽她道:「沒呢,沒個準兒,誰知道他能不能找著侄子。」


  「債還清了?」莫九又問。


  「嗯,錢還有剩的呢!」蘇小飛道,說著摸兜里,摸了個空才想起她換了衣服,笑笑道,「在孫嬸屋裡。」


  「你看你這樣穿,多好看,為什麼非要穿得像個男孩子?」


  「打架方便啊!」蘇小飛理所當然道。


  莫九笑笑,接著道:「那總得把臉洗乾淨,女孩子灰著一張臉,不好看。」


  其實這兒跟蘇小飛差不多大的小伙兒,都是總灰著一張臉的,他們上躥下跳,哪能一直乾乾淨淨,而蘇小飛也很少想起自己是個女孩子。但她想了想,還是應道:「哦。」


  等蘇小飛的頭髮擦得沒再滴水時,祝成拎著葯回來了,看到這個樣子的蘇小飛,也是呆了一下,隨後就哈哈地笑:「小飛啊,原來你這麼漂亮啊,回頭我給你去縣城買點好看的裙子和首飾,女孩子就該打扮打扮嘛,這樣才嫁得出去!」


  蘇小飛一口拒絕,「我不要。」


  「哎你這孩子,等你穿了就捨不得脫了!」祝成笑笑道,然後把葯給莫九,道:「九爺,您看看這葯,行不行啊?我是真不放心那朱老大夫,他家裡總共都沒多少藥材,我看他每次給別人抓藥都一樣。」


  蘇小飛接道:「你才發現吶?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不管是跌傷還是傷寒,他都給一樣的葯。」


  莫九拆開藥包,撥弄了兩下,道:「清熱的,可以用。」


  祝成便拿著葯去煎了。


  蘇小飛坐在板凳上晃著腿,看著祝成在炕頭忙活,忽然對蘇老頭的不辭而別沒那麼煩了。他走就走唄,鎮上還來了很好的人呢,總照顧她,比蘇老頭好多了。


  莫九換了塊乾的汗巾,繼續給蘇小飛擦頭髮,蘇小飛有些過意不去,道:「不用了,讓它自己干吧。」


  莫九卻堅持,「一直下雨,這麼潮,不容易干,要是枕著濕頭髮睡覺,容易頭痛。」又將她拉到坑頭,「坐這兒,一邊烘一邊擦。」


  「那我自己來吧。」


  莫九就把汗巾給她,笑道:「別扯掉自己頭髮。」


  蘇小飛撇撇嘴,有點兒不高興,「別把爺當小孩子,爺打跑土匪名揚全鎮,名聲甚至傳到縣城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祝成聞言哈哈大笑,都笑得直不起腰來,「我說你這小娃,井底之蛙這詞你知道嗎?說的就是你。」


  莫九笑著搖搖頭,看她因為坐在了坑頭的小板凳上,頭髮都快掉地上了,還是拿了方凳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幫她拿起了頭髮擦。


  蘇小飛知道祝成在笑話她,雖不懂井底之蛙是什麼意思,但肯定不是什麼好詞兒,她沖祝成翻了個白眼,見莫九又過來幫她擦頭髮,因為她自己確實有點兒手忙腳亂的,就沒再攔著,索性往後一仰,靠在莫九膝上,任他烘著頭髮,笑眯眯地看著他問:「莫九,井底之蛙是什麼意思啊?」


  莫九被她靠上來的動作弄得一時發僵,但看她的笑臉,只當是個孩子,沒趕她,答道:「井底之蛙出自《莊子.秋水》,坎井之蛙謂東海之鱉曰……」


  「聽不懂。」蘇小飛打斷他。


  祝成接話道:「就是說一淺井裡住了只青蛙,對海鱉說它住得非常舒服,海鱉跟青蛙講大海之大,青蛙自慚形穢,知道了自己的渺小。」


  蘇小飛一向聰明,聽這話就明白祝成是什麼意思了,她也意識到剛才自己那話有多可笑,像莫九這樣,從大世族裡邊出來的,怎麼可能會覺得一個打土匪的混混了不起。


  她跑了四五天,都還沒跑到臨安,更別說金陵、汴京,她第一次開始疑惑,中原到底有多大。


  蘇小飛覺得,自己真的應該讀點兒書了,不然會被莫九和祝成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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