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我心裡,有愧【二更】
京城,莫府。
葉柏舟微微動了動沉重不已的眼瞼,才一睜眼,便覺日光刺目,不由又閉起了眼。
就在這時,只聽雲有心溫和且帶著愉悅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柏舟醒了。」
只見雲有心坐在葉柏舟床榻前的一張太師椅上,嘴角揚著微微笑意,他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能在葉柏舟微微睜開眼時便能知曉他醒來,這需要的不僅僅是耳力,還有內力。
葉柏舟這才重新睜開眼,抬起手輕輕揉揉自己的眼瞼,而後看清了坐在床榻前的雲有心,見著雲有心正在對他溫柔笑著,竟忽有一種許久沒有見過他的感覺。
本是倚靠在窗邊看著窗外晨霧的長情聽到雲有心的話,轉過頭來看向床榻上已經睜開眼的葉柏舟,而後走了過來,一臉冷漠道:「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睡著睡著都快要去見閻王爺了,我可不情願給你準備棺材。」
長情這冷漠的話讓雲有心笑得嘴角的弧度更揚一分,只聽他道:「柏舟從未習過武功,身子骨弱,能生生忍受沈姑娘那剝皮抽筋的痛就已是很好了,長情你就原諒他多睡了幾日吧。」
長情不作聲,只見他下巴微抬,雖是癱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但看著就是一臉*裸地嫌棄,並且絲毫不給面子道:「身為男人,生這麼弱,就該習武。」
長情嘴上說得嫌棄,他的人則是在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葉柏舟身旁坐下,坐在床沿上,同時抬手湊向葉柏舟的頭,用力搓了搓又摸了摸,整得葉柏舟一臉懵,才聽得他又是冷漠道:「沒生高熱,沒死,也死不了。」
「呵呵……」雲有心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長情你就別逗柏舟了,他這會兒還愣著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呢。」
雲有心說完,「看向」葉柏舟,溫柔關切地問道:「柏舟可有覺得有哪兒不適?」
葉柏舟默了默,而後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有機會出聲道:「我很好。」
雲有心笑得更溫柔,「那便好,如此我們便放心了。」
只聽葉柏舟有些困惑地問道:「怎麼長情與有心你們都在這兒?我……睡了很久?」
「不算太久,三日而已。」雲有心溫和道。
葉柏舟眉心微擰,「我睡了三日?我發生了什——」
葉柏舟本是想問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竟睡了三日之久,然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見他瞳眸驟然大睜,同時著急地抬起自己雙手來看,顯然是想起了他昏睡前所發生的事情。
當他看到自己的右手手心時,他眼眶睜得更大一分,像是看到了什麼震驚不已的東西似的。
他右手掌中那本只差不到半寸距離便蔓延到他掌心的血線竟是……消失了!
他似是還不能相信,只見他匆匆忙忙將自己右手衣袖往上捋,他的手臂上也是如此,白皙細嫩,哪裡還有那連心草之毒凝成的血線影子?
葉柏舟的捋起衣袖的手抖了一抖,緊著他又急急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裳,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他的胸膛上,唯見心口朝左邊肩膀及手臂延伸而去的血線還如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血肉里,他的右邊胸膛及手臂,則是再不見這血線的存在!
葉柏舟忍不住抬起自己手,顫抖地摸向自己的右邊胸膛及手臂,震驚激動得一時無話。
這都是真的。
那日沈家小姐與他說能解他身上連心草之毒的話都是真的,她生生將他的皮肉剖開給他抽筋伐髓替他解毒的事情,都是真的……而非他夢中發生的事情,這便是說……
他再也不用受衛驍的控制,他……自由了?
真的自由了?
葉柏舟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膛,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葉柏舟因震驚而導致的良久失神與沉默讓雲有心輕輕喚了他一聲,「柏舟?」
葉柏舟正抬眸時,長情的拳頭突然不輕不重地捶到他的胸膛上,不緊不慢道:「行了,鍾情於你的女人不在這兒,你不需要一直坦著胸膛,我和有心對你沒興趣。」
雲有心被長情的話逗笑了,只聽他接著長情的話道:「柏舟,你身上的連心草之毒,沈姑娘已經為你解了一半,你如今,可以說是沒事了。」
「剩下的一半,待螢兒精氣恢復,再來為你解剩下的一半毒。」長情補充道,這回不再是玩笑的話,「你,再不受任何人控制。」
葉柏舟怔怔看著長情與雲有心許久,才點了點頭,他在笑,笑得亦喜亦悲。
卻聽長情語氣沉沉道:「我曾說過縱是尋遍天下任何辦法,都要幫你解了你身上的連心草之毒,卻是讓你等了七年之久,我心裡,有愧。」
他們都曾見過柏舟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他們誰都沒有忘記柏舟被衛驍蹂躪得恐懼一切的可憐模樣,他們曾立誓保護他解救他,卻是試盡各種辦法都無法解他身上這奇毒,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忍受骯髒無比的苦。
於這個兄弟,他們心中,皆有愧。
誰知葉柏舟卻是如長情方才在他心口捶了一拳一般,握起拳頭也在長情肩上捶了很是用力的拳。
長情看著他,只見他在笑,道:「如今,也不晚,我還活著,又或許我也該感謝這個毒,讓我遇見了你、有心還有阿風。」
若非衛驍在他身上下得這個毒,或許他永遠都不會與他們三人相識,便永遠也不會有這份情義。
長情默了默,而後抬手指指葉柏舟還停在他肩上的拳頭,面無表情地嫌棄道:「太弱了。」
雲有心則是笑得愈發愉悅也愈發溫柔道:「柏舟醒來便好,不然長情可是要把沈姑娘鬧得煩了。」
葉柏舟沉睡的這三天,長情每一天都死皮賴臉地把沈流螢「請」過來診脈,總擔心他有個什麼萬一,即便沈流螢說了他睡上個五六日都是正常,長情還是沒「放過」她。
葉柏舟想到方才長情說的話,當即問他道:「方才長情你說沈姑娘精氣不足,可是因為救我?可有大礙?」
「螢兒沒事,歇息半月余便好,半個月之後,再為你解另一半的毒。」長情道。
「我需當面登門道謝才是。」
「你先完全恢復了再說。」長情從床沿上站起身,「我去找螢兒了。」
長情說完便要走,葉柏舟當即喚住他,「長情。」
長情頓下腳步,只見葉柏舟神色倏然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陰冷,聲音更是低沉,「衛驍,如何?」
那日他未有進宮,她……又如何了?
*
入了秋,沈流螢不再坐在映園的大樹下悠哉悠哉地喝梅子湯消暑,一是因為天氣轉涼,再來就是因為沈望舒和方雨靈大婚在即,她忙得不可開交,根本就沒有多少空暇時間來悠哉消遣。
沈望舒和方雨靈大婚日子就在後日,這是沈流螢選的日子,說的什麼擇最近的好日子更喜慶,一向古板的沈斯年竟破天荒地同意了,於是這些日子,沈府上上下下是忙透了,人人都為沈望舒的婚事而高興得不得了。
不過沈望舒是難得發了話,道是就府上的人熱鬧熱鬧便好,莫往外邊發什麼帖子了,沈流螢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模樣會嚇到旁人,但為了不讓那些個七嘴八舌的人非議她溫柔的三哥,她還是答應了,沈斯年自然是這些個弟妹說什麼便是什麼。
沈流螢這幾日高興得就像是她自己要成婚了似的,她這會兒陪沈望舒說完話,正又要到布莊去看看,看看喜服做好了沒有,綠草看著她樂呵呵的模樣,忍不住問她道:「三公子成婚,小姐這麼高興,那小姐什麼時候和姑爺成婚哪?」
沈流螢這幾日聽著綠草稱長情為姑爺不再如之前那般跳腳,她只是瞪綠草道:「我還沒過門呢,別亂叫。」
綠草嘿嘿笑,「這都是早晚的事嘛,綠草現在叫也沒有錯啊。」
沈流螢白她一眼。
綠草又道:「不對,姑爺都還沒有來下聘呢,姑爺也真是的,怎麼還不來下聘啊?」
沈流螢一記爆栗賞到了綠草腦門上,「你就這麼盼著小姐我嫁出去啊?」
「人家就是想看看小姐穿上喜服的樣子嘛。」綠草抬手捂著自己腦門。
沈流螢又白她一眼,「你沒看見大哥還對那呆貨有意見得很?這幾天那呆貨過來找過,都被大哥堵在了門外,他就算再怎麼想娶我回家,也要先過了大哥那一關,還有,二哥還沒回來呢!」
「對哦!二公子還沒有回來呢,我怎麼就把這事給忘了呢?」綠草皺巴起臉,「三公子要成親,小姐要嫁人,二公子應當要回來的呀,二公子那麼疼愛三公子和小姐的。」
「對了綠草,我二哥……是個怎樣的人啊?」說到沈家老二,沈流螢這才想起來向綠草打聽打聽,她這些日子可都是忙得忘了問,別到時候見到了二哥她都不認識,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小姐把二公子也忘了啊?」綠草問。
沈流螢點點頭,她是壓根就不認識好不好。
「那小姐記不記得二公子叫什麼名字哪?」綠草又問。
沈流螢真想糊綠草一巴掌,你大爺的綠草,現在是本小姐問你,不是你問本小姐!不過,為了不露餡,她也只能裝到底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就讓綠草我來告訴小姐吧!」綠草一臉得意。
沈流螢還是想糊她一巴掌,「趕緊說。」
「二公子叫瀾清,波瀾的瀾,清水的清,二公子和三公子一樣,從小就喜愛看書,不過聽清幽姐說,三公子看的都是些詩集啊什麼的,二公子看的全都是些打打殺殺的什麼江湖話本子,還有什麼武功秘籍絕世寶典江湖兵器什麼亂七八糟的書,小時候還總是領著小姐出去不是追這個就是打那個的,夫人和老爺還在的時候,可沒少挨老爺的打,後來夫人老爺不在了,大公子忙著照顧兩位公子和小姐,還要顧著家裡的生意,加上三公子身子不好,大公子便沒多少時間管著二公子,然後六年前,二公子不知道從哪兒整來一柄破銅爛鐵一樣的劍,把衣裳一撿包袱一挑,到江湖上闖蕩去了,道是要到江湖上給三公子找治病的方子,但二公子每次找回來的方子,大公子都沒敢往三公子身上用,就怕把三公子給治壞了。」綠草不緊不慢地用自己的話把沈瀾清給沈流螢介紹完了。
沈流螢聽罷,眼角有些跳,大哥是老古董屬性,三哥是溫柔屬性,她這二哥……是逗比屬性!?
居然還闖蕩江湖……怎麼聽著這麼靠不住?
「這麼說來,我二哥這是離家已經六年了?」
「對啊,二公子離開家已經六年了,綠草記得,那天還是小姐和三公子生辰的第二日呢,然後每一年小姐和三公子的生辰那天,都會收到二公子讓人給捎回來的治病方子。」
「聽你這麼說,二哥這些年都沒回來過?」
綠草搖搖頭,「沒有,二公子這些年都沒有回來過,頭一年還一封信都沒往家裡捎,可把大公子急壞了,到了小姐和三公子生辰那日,才收到二公子的信的,以後的每一年,也都是收到二公子的一封信而已。」
「那大哥說等二哥回來……這是等到猴年馬月了?」
綠草嘿嘿笑,「小姐這是等不及要嫁給姑爺了啊?」
沈流螢抬起手,又一記爆栗要賞給綠草,綠草這回溜得快,邊跑邊笑道:「小姐小姐,姑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