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母親!?
是夜。
沈流螢抱著小若源,身上裹著厚斗篷,握在長情懷裡,取他身上的暖意,一邊抱怨道:「這天闕山還真是個鬼地方,沒有鳥獸蟲鳴也就算了,這裡的草木居然也沒有榮枯!想刨些乾草來睡都沒有,就找些枯枝來生火也沒有!簡直太過分了!啊嘁——!」
沈流螢天生是個畏熱又畏寒的人,「這天闕山的夜晚也太冷了!」
簡直就像是進入了冬日一樣!
「不過好在有你們大小兩個暖爐給我暖著,也還成,嘿嘿嘿。」沈流螢笑著說完話,將小若源抱得更緊的同時朝長情懷裡窩得更近。
長情將自己身上的斗篷也裹到了沈流螢身上,將她朝自己懷裡摟緊一分,把自己能給的溫度盡量都給她,小若源則是被憋得慌,從斗篷下鑽出腦袋,嫌棄沈流螢道:「小壞壞,哪裡有這麼冷啦?你要是去到我們妖界,豈不是要凍壞啦?」
沈流螢其實很喜歡聽小若源說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說妖界的事情,是以扯扯小若源的臉,笑著問他道:「幹嘛,我覺得冷,你個小傢伙還不讓了啊?不過,你們妖界很冷么?」
「是啊,很冷。」小若源點點頭,「陰陰冷冷的,而且越來越冷,像現在這樣的天,在現在的妖界來說,都算是暖和的了。」
「那豈不是很多地方都在下雪?」沈流螢又問。
「雪?」小若源搖搖頭,「就是你們人世天冷的時候天上飄飛下的那種白白綿綿的東西對不對?我們妖界就算再冷,也從來不會下雪的,春夏秋冬,雷電雨雪,都是你們人世才擁有的,妖界從來沒有這些,至少我沒有見過,哦,聽說上古妖帝時候是有過下雨下雪的,但是後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若源說這些時候,抬頭看向漆黑的天,小小的臉上滿是悲傷,難過道:「我們只有白日和黑夜,但是夜晚愈來愈長,白日愈來愈短,我們都知道,不久的某一天,妖界便會連白日都沒有了,只有黑夜,只有陰冷。」
「從妖界出來這麼久,你可有想回去?」沈流螢摸摸小若源的腦袋,輕聲著問。
「想,也不想。」小若源朝沈流螢懷裡縮了縮,「想我們那裡的大家,大家都很溫柔很好,不想是因為人世好溫暖,有甜甜的雨水和暖暖的陽光,我不需要用主人來養著我也能活著,可人世的人不好,心都是黑的,總覺得不管去到哪兒都是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燉成湯。」
小若源最後的話逗笑了沈流螢,只見她用手用力搓揉著小傢伙的小臉,而後重新將它抱住,笑得溫柔道:「遇到我們,從今往後,你都不用再擔心有人將你燉成湯了,要是誰敢欺負你,我們就幫你十倍百倍地揍回去!」
「小壞壞……」小若源轉了個身,面對著沈流螢,然後一把抱住她的脖子,感動得哭兮兮道,「嗚嗚嗚——你和大壞壞,你們都對我這麼好這麼好!要是我能早一點遇到你們,主人是不是就不會丟了?」
「現在遇到也不遲啊,我們會幫你找到你的主人的,我們會讓你再見到你的主人的。」沈流螢拍拍小若源的背,而後仰頭看向長情,笑問著他道,「你說是不是,呆貨?」
「嗯。」長情應聲。
小若源哭得更厲害了,好一會兒才停。
待小若源重新在沈流螢懷裡窩好時,只聽沈流螢又對他道:「小葯葯,再跟我說說你們妖界的事情如何?」
小若源眨巴眨巴眼,「小壞壞你想知道我們妖界的事情?你對我們妖界有興緻?」
「對啊。」沈流螢笑著點點頭,「怎麼,不可以啊?」
「當然不是不可以,只是從來都沒有人想要知道妖界的事情的。」小若源先是扁扁嘴,然後笑了起來,「小壞壞你想知道的話,葯葯當然告訴你啊,這可是葯葯第一次遇到第一次聽到有人想要知道妖界的事情哦!我給你說啊,我們妖界的大家可好可好了!」
說到太久未能回去的家鄉,小若源很激動,聲色並茂地給沈流螢說著妖界的事情,沈流螢聽得認真,不時問一些她覺得不能理解卻又覺有意思的事情,小若源都一一給她說了。
沈流螢在認真聽,長情也在認真聽,沈流螢不了解妖界,他也亦然。
他身體里流著一半的妖血,但他卻對這一半知之甚少,就像對母親一樣,他什麼都不了解。
小若源說了許久,說到他累了倦了,靠在沈流螢懷裡漸漸睡了過去,睡著前他在喃喃:「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
小傢伙喃喃這句話的時候,他眼角有淚。
夜很黑沉,沒有火光,沈流螢看不見小若源的臉,但她能感覺得到小傢伙很傷心。
處處是溫情的家鄉,誰人不想念?
若非不得已,誰人又會選擇離開家鄉,哪怕家鄉再貧苦再寒冷,也依然是最美最好的家鄉。
沈流螢也覺睏倦了,她將頭靠在長情肩上,溫聲道:「呆貨,我會與你一起找到你母親的。」
「好。」長情微低下頭,在沈流螢眉間親了一口。
沈流螢笑了,在他肩上蹭蹭腦袋,閉起了眼,入了眠。
長情背靠著高拔的大樹,懷裡抱著沈流螢,一動不動,盡量讓她睡得舒服。
沈流螢的鼻息很均勻,她已經完全進入了睡眠。
長情本是環在沈流螢肩上的手順著她的胳膊慢慢往下移,移到她的左手上,將她的左手輕輕握住,確定她沒有反應,長情將她的左手從斗篷下慢慢拿了出來。
然,長情將沈流螢的左手從斗篷下拿出來許久都沒有什麼動作,就只是握著她的手而已,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他將自己的手移至嘴邊,咬破食指指尖,將沁出指尖的血珠滴按到沈流螢左手心裡的暗紅色流紋上。
長情做這一動作時,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他的手有些微輕顫,是以在他將食指指尖上的血珠按到沈流螢左手心裡后,他驀地握緊她的手,同時將她摟緊。
沈流螢沒有醒來,亦沒有像白日里那般因為被長情的血觸碰到手心的流紋而突然失控,她只是往長情的頸窩裡蹭蹭臉。
只見黑暗之中,沈流螢左手心裡的暗紅流紋漸漸亮了起來,赤紅的光,繼而化做墨衣,出現在了長情面前。
長情在看到沈流螢掌心流紋因他的血而有反應的一剎那,他的眼神冷冷沉沉。
果然。
墨衣面對著長情以及睡著了的沈流螢,既不驚也不詫,似乎他已想得到今番喚他出來的人是長情而非沈流螢,可明明沈流螢才是他與墨裳的主人,這天下間,只有她才能喚出他們二人才是。
卻為何長情也能令他們現形?
這個問題,亦是長情想要知道的。
從今日見到墨衣的那一剎那起,長情心中便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為何能傳召得了墨衣?
而墨衣,像是知道長情心中想什麼似的,還未等他問,他便先冷漠道:「汝的問題,吾不會回答,汝欲知,汝當自尋答案。」
長情沉默,果真沒有問這個問題,而是將懷裡的幽藍雕花晶玉拿了出來,托在手心,低聲問道:「前輩可否相告關於這塊晶玉的事情?」
「吾說過,吾的存在,並非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此物,吾不曾見過,並不知曉。」墨衣的態度依舊冷漠。
長情卻沒有收回手,而是肯定道:「還請前輩相告。」
長情心中,肯定墨衣定知曉與這塊晶玉有關的事情,哪怕分毫,也是知曉。
隔著臉上的面具,墨衣冷冷看了長情許久,才淡漠道:「原來吾的話這般不可信,汝信也罷不信也罷,吾無話可說。」
「是晚輩無禮了。」長情沒有再執意,而是將晶玉收回,重新收進自己的衣襟里,才又問墨衣道,「那不知前輩可否告知今日發生在螢兒身上的情況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在這黃毛小姑娘發生狀況之前,汝今日觸碰過這天闕山上何物?」墨衣冷聲問道。
長情稍加思忖,才道:「常筧,為解螢兒所中常筧之毒,晚輩嚼下了常筧。」
「妖界之花,汝……竟是服食了妖界之花。」墨衣的語氣里有詫異,有不可相信,終又不得不接受,喃喃自語道,「或許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那汝服下常筧之後,可覺自己有何異常之處?」墨衣又問。
「晚輩本覺察不到妖氣,但服下常筧之後,不僅能感覺到妖氣,甚至雙目能視妖霧。」長情如實道。
「汝若不食妖界之物,以汝目前的情況,汝將一直是『人』,而一旦汝服食了妖界之物,汝體內被第二道封印所壓制的妖血之力便會自行覺醒,汝若不動用妖力則已,若動用妖力,汝體內的第二道封印便會完全崩毀,屆時汝將會是一個真正的『半妖』,汝之所以能覺妖氣,甚至汝之血能讓黃毛小姑娘出現今日那般突然之況,皆因汝體內妖血之力已然覺醒,妖帝後人的妖血之力,並非人類所能承受的,就算黃毛小姑娘乃詭醫,有著吾與墨裳給她的力量,她依舊是一個人類。」這是墨衣第一次說這般多的話,若是讓沈流螢聽到,一定會跳腳。
因為他從未與她說過這般多的話,他對她,能少說一個字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吾倒是想不到,這天闕山上竟開出了妖界常筧。」墨衣似嘆息一般道,「汝還有何問題要問?」
長情沒有再問什麼,而是客氣道:「多謝前輩相告。」
墨衣亦未再說什麼,只見他身形漸漸變為透明,就在他就要完全消失前,只聽他又淡淡道了一句:「汝之身份,生來既定,逃之不掉,避之不了。」
墨衣說完,消失不見,歸於沈流螢掌心之中。
夜很靜,死寂的靜。
長情摟著沈流螢,將下巴輕擱在她額上,閉起了眼,心中反覆想著墨衣方才的話。
妖血之力覺醒,這就意味著,師父施在他身上的封印,終有被他妖力衝破崩毀的一天,那一天,便將是他做出抉擇的時候。
為人,還是為妖。
*
召南國某處。
一條蜿蜒的石道,彎彎拐拐朝向地下。
然,本當是陰暗潮濕的地底,卻奇異的溫暖又乾燥,石道雖然漆黑,但沿著石道下到地底,卻是一片寬敞一片明亮。
這是一處深埋在地下的山洞,洞內沒有點燈,可沒有點燈沒有火光,卻又是從何處來的光亮?
沒有燈火,卻有繁花,開滿了整個山洞的繁花,哪怕是洞壁上,也都長滿了繁花,並且花開極好!
不僅如此,每一朵花的花瓣花蕊都在散發出幽藍的光,是以將整個山洞映得明亮。
只見每一朵花兒都有成人的巴掌大小,花瓣堆疊,是人世所沒有的花,而這花兒,今兒白日的天闕山上,沈流螢曾摘起過。
是妖花常筧!
常筧是妖界常見之花,由妖氣孕育而生,而這山洞裡開滿了常筧,可見這洞中必有妖!且是妖力不低的妖!
只見這山洞正中央,滿地的幽藍常筧之中,睡著一名年輕的女子。
女子身穿一件素白雅靜的裙裳,長發烏黑亮澤,眉如細柳面如畫,雙目閉合,睫長如羽扇,修頸秀項,雙手交疊著輕放在身上,安安靜靜的躺在幽藍的常筧中,如睡著了一般。
一名男子此時正沿著彎彎折折的石道走進這地下山洞來,走到女子身旁,屈膝跪坐了下來,靜靜看著沉睡的她,看著看著,只見男子慢慢抬起手,撫向女子的臉頰。
然,就當他的手只差半寸就要碰到女子的臉頰時,他的心口像是被什麼一柄利劍穿透了似的,竟令他驀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當此之時,只見女子身上驟然張開一道幽藍色的菱形屏障,在阻止男子觸碰到她的同時亦將男子重傷。
男子用手背擦拭掉自己嘴角及唇下的血,既不氣也不惱,但是微微笑了起來,有些自嘲道:「你還是這麼固執,碰都不讓我碰碰你。」
女子依舊安安靜靜地睡著,就像她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似的。
「你也還是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你這般安安靜靜地睡著,真像是再也不會睜開眼了似的,可你若真的不會再睜開眼,這道屏障又怎還會存在著,說到底,你是不想見我。」男子自言自語般道。
「我知你不想見我,所以我已有半年之久未有來打擾你,我今回來,是要告訴你一些關於莫凜的事。」
男子話音才落,本是安靜睡著的女子竟驀地睜開了眼!
男子瞧著終是有反應了的女子,面上有明顯的哀傷,愈發自嘲道:「也只有在提到『莫凜』這兩個字的時候,你才會有反應。」
女子死死盯著男子,那雙如畫一般的美眸中只有寒意,朱唇微啟,聲音冷冷道:「你們把凜哥哥怎麼樣了?」
「不是我們把他怎麼樣,是他自己想要怎麼樣。」男子見著女子反應這般強烈,語氣微冷,「不知他從何處得到你在天樞宮的消息,只帶了一個手下,徑直往天樞宮去了。」
「凜哥哥去了天樞宮!?」女子美眸中充滿了焦急不安,只見她緊張急切地想要坐起身,可無論她如何動,她都坐不起身!
她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地上一般,動彈不得!便是她交疊著放在身上的雙手也無法動彈!
除了能睜眼能張嘴說話,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地上,躺在幽藍的常筧之中!
也就在她努力著想要坐起身時,她周身的常筧驟開驟謝,突然,她開了滿地的常筧之下突然亮起無數道銀白的光,這些銀白的光組合成的……竟是一道符印!
這道符印滿布整個山洞地面,就在女子身下,不僅如此,地面上符印亮起的同時,山洞四壁及頂上也亮出同樣的白光,將這個山洞映得亮如白晝!
這整個山洞,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符印,女子身上更是有數道銀白符印將她捆綁,如同枷鎖一般將她生生束縛在這永不見天日的地下!
就在這山洞亮如白晝的同時,只聽女子如受了什麼酷刑一般喊叫出聲,「啊——!」
坐在一旁的男子擰起了眉,嘆息道:「沒用的,你已經試過了無數次,試了十九年,你是掙不開你身上封印的,你這般動用你的妖力,只會讓這些封印將你折磨得痛苦而已。」
女子卻像聽不到男子說話似的,只見她周身的常筧開謝得愈發厲害,那束縛著她的封印也就亮得愈刺眼,束縛折磨得她竟噗地吐出了一口血來,末了她大喊出聲:「啊啊啊啊啊——!凜哥哥——!」
撕心裂肺,如心在泣血。
激動過後,山洞裡歸於平靜,女子雙目如死灰,看著洞頂上的幽藍常筧,悲傷道:「沒有人知曉天樞宮位於何處,哪怕找得到天樞宮,也從沒有人外人能活著從天樞宮出來,凜哥哥,你這又是何苦……就當我已經死了不好嗎……」
女子說完,痛苦地閉起了眼,兩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落入她的鬢髮中。
「若有他的死訊,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男子目光鎖在女子的淚水上,不緊不慢道。
女子沉默著,不做聲。
「再告訴你一件讓你開心的事情如何?」男子又道。
女子卻冷冷笑了,「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情是能讓我開心的?即便有,你又豈會告訴我?」
「我當然會告訴你,不過不管我告訴你什麼,你都只會覺得我別有用心而已。」男子苦澀道。
「難道不是么?」女子嘲諷。
男子未再就著女子的反問多說什麼,而是道:「莫長情成婚了。」
女子眼瞼一抖,又驀地睜開了眼,又是死死盯著男子,震驚著問:「你說什麼?你說……我的長情……成婚了!?」
「如何?我說了是一件能讓你開心的事情,你可覺開心?」男子溫柔著問。
女子喜極而泣,「我的長情,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了,已經……成婚了……」
「我的孩子……」
不要怪娘沒有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
*
天樞宮。
天樞宮乃地宮,莫說世上沒有多少人知曉它位於何處,便是「天樞宮」這三個字,世人根本就沒有多少人聽聞。
更沒有人知曉天樞宮究竟是何種勢力,因何而存在。
因為,天樞宮從不入世,就像真正地埋在地底一般。
莫凜此時就身處天樞宮中,身處一間六面鐵壁的屋子中,只見屋子四面的鐵牆上,正有無數白芒閃動。
是鋒利的箭簇!
倘這些利箭同時射出,再這逃無可逃的鐵屋中的人,必將被射成刺蝟!
而莫凜面上,只有寒意,而無絲毫畏懼之色!
*
召南國,北溪郡,北剎第二樓。
官無憂正笑吟吟地挖下一人的雙目,忽然一隻花斑鳥兒飛落到他肩上來,他邊笑著抬手勾勾花斑小鳥的下巴,邊將手中鋒利的匕首揮向正因失去雙目而撕心喊叫的男人的嘴,再將他的舌頭也生生削了下來,讓男人就算想喊也再喊不出聲音。
只見他將髒了血的匕首扔到地上,笑著對停到他肩上的花斑鳥兒道:「來來來,讓我看看是什麼要緊事,居然把花斑鴿都用上了。」
待官無憂看罷系在花斑鴿腿上的小信時,他笑著的眼快眯成了一條縫兒,語氣冷冷對身後的人道:「傳我命令,召南境內各樓樓主十五個時辰務必趕到東溪郡十五樓。」
「是,二樓主!」
官無憂捻碎手中的小信,兩眼眯眯,莫老爺要是在天樞宮出了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題外話------
難碼難碼難碼!卡文卡文卡文!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