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三千墨發驟然成白!【一更】
那夜,眼神像變了個人似的無念師兄被師父帶著去見到了那個妖女。
她的聲音輕軟好聽,可最終卻化成了哭聲,斷在了茫茫的夜雨里。
無念師兄舉著閃著寒芒的劍指著她,她的淚如雨下,混在雨水裡,根本就分不清是雨還是她的淚。
她說:『說好一個月在山下見面的,我等不到你,我不放心你,所以我上來找你。』
那時候,無心覺得這是一個愚蠢的妖女,雲夢山望雲觀是為誅妖而存在的地方,她到山上來,根本就是來送死。
可那時候只是他不明白而已,不明白有時候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忘卻生死,哪怕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就像師兄知道他不該愛上一個妖,可他偏偏還是丟了自己的心。
有時候,為了心中的那一個人,哪怕是赴湯蹈火,也是在所不辭義無反顧的。
無念師兄沒有說話,他只是冷眼看著明明流著淚卻偏偏要笑著的妖女,將他手中的劍朝她更指近一分。
吃下了忘情丹的他,已經沒有了情愛,已經忘了她。
哪怕她就站在他面前,他的眼裡也已經沒有她。
她卻是痴痴地看著他,哪怕雨水與淚水早已迷濛了眼,她卻不捨得將眼眨上一眨,生怕自己只要一眨眼便會再看不見他似的。
師父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大師兄無動於衷地在旁看著。
所有人都以為忘了一切的無念會一劍穿透那個妖女的心房,無心也是這麼認為。
因為那時候無念的劍,劍尖已經抵到了她的心口上,只要再往前一分,那鋒利的劍尖就會穿破她的皮肉,直穿她的心房。
便是連那個妖女自己,也都是這麼認為。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該發生這樣的一幕的那一瞬間,無念手中的劍卻轉了一個方向,竟是削斷了束縛這那一個妖女的帶著封印的鏈條!
「阿遇……」她面露驚喜之人,不可思議看著雙眼依舊冰冷如不識她的無念。
誰知無念的劍卻又再一次指向她。
師父與無道面上亦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只見無念握著劍的手開始顫抖,顫抖不已,他似是在極力剋制著什麼,可終是剋制不住,而將手中的劍穿進了妖女的心口。
但僅是半寸,他的劍便忽地停住。
她哭著看他,卻沒有逃走。
就在這一瞬,他忽地抽回劍。
無心以為他忽然想起了眼前的妖女是誰,可誰知他手腕一轉,竟是——
竟是將本該刺穿妖女心房的劍,刺進了他自己的心口!用力穿透!
腥紅的血沿著劍刃流過,被大雨沖刷到地。
他的嘴角亦淌出了血來。
師父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陡變的一切,一瞬間如丟了魂,忘了反應,只定定地看著無念那自己穿透了自己心房的劍,看著上邊流不盡的血。
無道雖然亦是震驚萬分,可他卻率先回過神,當即就要衝到了無念身旁來。
可就在這時,一股突然爆發而出的強大力量將他震開,讓他根本靠近不得。
無心則已被嚇傻了,躲在一塊山石后連呼吸都忘了。
那被他們口口聲聲稱為妖女的女子此時亦是睜大了眼定定看著無念。
卻見無念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女子的臉,睜著那雙冰冷沒有感情的眼睛,喃喃問道:「你……是誰?」
女子淚如雨下,只見她嚅了嚅唇,想要說什麼,卻終是什麼都沒有說,而是用力地搖了搖頭。
他忘了她,從他的眼睛她可以看得出,他把她忘了。
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他們說好了,待他從雲夢山下山之後,他們就成婚的。
可是他忘了。
「我不認識你,可為何我卻害怕傷你不捨得傷你?」無念依舊輕撫著女子的臉,艱難道,「我覺得要是我不這麼控制住自己的話,我會傷了你甚至殺了你的,可我對你卻下不了手,你……」
「究竟是誰?」
「我……」女子終於嚅了嚅唇,輕輕笑了,「我是妖,一條你曾救過的鯉魚。」
女子說完,忽地拔出了插在無念心房的劍,而後緊緊抱住了他,同時吻上他的唇!
淚水混著雨水流進嘴裡,咸到發苦。
就在這咸到發苦的味道里,無念覺到有什麼東西從女子口中渡到了他嘴裡來,與此同時,他覺得他心口的傷疼消失了。
然後,他看著這個忽然擁抱他的女子一點一點變成透明,最後在他眼前消失不見,只留下她一句幽幽縹緲的話。
「其實,忘了我,是最好的。」
人與妖,本就殊途。
「叮鈴——!」那本是掛在女子脖子上的銀掛墜掉落在地,撞出清脆的一聲響。
無念低頭看向掉落在他腳尖前的鯉魚銀掛墜,他不由得躬下身,將那個綴著一個木刻「遇」字的鯉魚銀掛墜給撿了起來。
可就在他才將那銀掛墜拿到手裡時,那銀掛墜卻化成了齏粉。
她就這麼消失了,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什麼都沒有留下,她把她能給的,都給了無念。
給了她的阿遇。
那個說過要娶她為妻可卻又把她忘了的阿遇。
她甚至什麼都不問,就寧願這樣讓自己消失在天地間。
大雨沖刷而下,淋透了無念。
他像丟了魂一般站在鎖妖崖上,眼眶裡卻不斷有淚水流出,流個不止。
不是雨,而是淚,因為雨水是冰冷的,而淚是滾燙的。
他的心,也彷彿在撕裂在灼燒,疼得好像缺失是生命一般。
他在哭什麼?
她明明是一個妖,一個妖死了,他為何要哭?
她明明是一個妖,他卻又為何不捨得傷她?
她……叫什麼名字?
她,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無念的淚也流了整整一夜。
明明被洗去了所有的記憶,可他的內心深處,卻深埋著一個她,哪怕忘了她,卻依舊記得要保護她別傷她。
那一夜之後,他的三千墨發驟然成白。
*
元祁聽得動容,以致他的心久久都不能平復。
誰道妖類都是大奸大惡?
在他看來,妖比人要有情有義得多。
「那無念師伯他可還記得鎖妖崖上發生的那一切?」他可還記得他為了不讓自己傷她而選擇終結自己的性命?他可還記得他心愛的女子為了救他而舍了她自己的妖元給他?
無心真人緩緩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元祁震驚,「為什麼!?」
無念師伯不應當忘記的才是啊!
「因為師父又強行餵了他一次忘情丹。」為了讓他徹底忘掉那個妖女。
元祁震驚得難以言喻,「太——」
元祁本想說什麼,可他才張嘴,卻又沒有往下說。
他險些就忘了師父還在他面前。
但無心就像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似的,淡漠地接了他的話道:「你想說太殘忍了,是不是?」
元祁趕緊道:「弟子不敢。」
「事實如此,有什麼敢不敢的。」無心淡淡道。
元祁詫異地看他。
因為便是無心自己,也都覺得這才殘忍了。
可身在這望雲觀的他們,根本就無法反抗。
沒等元祁再問什麼,無心便又接著道:「那之後,師父便將無念師兄關進了幽境之中,再後來,無念師兄便像變了個人似的,養成了一副瘋癲嬉鬧的性子,也不願意再在南雲夢呆著,非要去到終年寒冷的北雲夢去,師父原本不同意,可未兩年,師父過世了,掌門師兄拿無念師兄沒辦法,便讓他去了。」
後邊這些話,動容失神的元祁沒有再認真聽,只是想著他心中的問題,不由脫口問道:「若無念師伯當初能從雲夢山離開,他與他所愛的女子應該會成婚的吧?」
「嗯。」無心輕輕點頭。
用生命來愛的女子,又怎麼可能不成婚不廝守?
「他們若是膝下有子,是會像元晴師弟那般的吧。」所以,無念師伯在知道京城莫府有一個半妖的孩子之後並未將其誅殺,而是將他帶了回來,收做弟子,以免別的人發現了他半妖的身份而加害於他。
這個問題,無心沒有再回答,因為根本就不需要他再回答什麼。
「可無念師伯明明就已經忘了曾經的那些事情,又怎麼還會想要護著元晴?」這是元祁所不能理解的。
「你不曾愛過,有怎會知那些刻骨銘心的人與情是如何都忘不掉的?與其說忘了,不如說是被埋藏在了心底最深處更為準確。」因為埋得太深太深,深到只有時間才能將它一點點挖起來。
「弟子不懂。」元祁想不明白,便直言道。
似乎是嫌他愚鈍,是以無心真人微微側轉過身看了元祁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麼嫌棄的話,反是拿過了他放在手邊的茶盞,昂起頭來便要喝。
元祁瞧著有些著急道:「師父,這茶水已經涼了,弟子重新給你泡一杯。」
只聽無心真人淡漠道:「你被我扣著,你動得了嗎?」
元祁當即閉了嘴,不做聲。
當無心真人喝了茶將茶盞放回到桌案上時,他才又道:「這天下間的藥物,都講究一個時效,時間久了,葯的藥性便會缺失,哪怕已經被人服下,時間久了,也會缺失掉一些效用。」
元祁恍悟,「無念師伯被迫服下的忘情丹藥效有消減,所以師伯他是想起來些曾經的事情了嗎?自我記事以來,師父便每個月總要給無念師伯看一回診,是為了給無念師伯的忘情丹加強藥效?」
無心點點頭。
「是師祖臨終前叮囑師父要這麼做的嗎?」
「你師祖仙逝的時候我還沒有這本事。」
「那是……掌門師伯讓師父你這麼做的?」
「不是。」
「那是……?」元祁很不解。
「是無念師兄自己。」無心真人又是極為難得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元祁想不通,「為什麼!?」
「因為師兄害怕想起。」害怕想起自己曾傷了自己心愛之人,害怕想起那個女子為了救他而灰飛煙滅的那一幕,害怕想起她早已不在的事實,害怕自己把她忘了那麼久那麼久的事實。
所以,他選擇繼續忘記。
可是,無念師兄他是真的想要選擇繼續忘記嗎?
無心真人說著,又看向窗戶外邊的竹林,失神久久,元祁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師父可否將我松一松?我去給師父泡一杯熱茶。」元祁關切道。
卻見無心真人伸出手來在他頭上輕輕撫了撫,眉目溫和,忽然慈藹地問他道:「若是望雲觀傾覆,你當如何?」
元祁雖然驚於無心真人突然的溫柔,可他卻還是毫不猶豫道:「弟子會一直陪在師父左右,無論生死。」
無心真人笑了,哪怕笑容很輕很淺,哪怕不過轉瞬即逝,但元祁卻還是瞧見了,瞧得清楚,以致他怔愣失神。
因為他從小到大,從未見無心真人笑過。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無心真人又撫了撫元祁的臉,而後鬆開了扣在他手腕上的鐵銬,拿著他的劍走出了清心閣。
元祁怔愣了久久才回過神,然後有些傻傻地笑了,笑得開心,就像是得到了蜜糖的孩子。
*
京城,情花巷,醉吟樓。
青天白日,情花巷還未開市。
醉吟樓三樓的雅間里卻早已鬧騰開了。
雲有心找雲忘下棋,可是卻被衛風推翻了棋盤,使得雲忘惱了,非要他整理還棋盤不可,衛風偏不,於是這兩人說著說著險些就動起手來,若非雲有心在中間攔著的話。
「有心你別擋著我,讓我揍他一頓!」雲忘看著衛風,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衛風卻是笑眯眯的,挑釁似的看著雲忘,道:「就你那樣兒想揍我?還不夠我兩個手指頭捏的,別在這丟人現眼,啊。」
「你才丟人現眼!」雲忘氣得不行。
衛風將下巴抬了抬,笑著哼哼聲,完全不將雲忘放在眼裡的模樣。
就在這時,長情走過來,抬手朝衛風和雲忘臉上各推了一巴掌,不無嫌棄道:「行了,你倆都安靜點,不知道你倆很吵耳朵嗎?」
「哼!」衛風與雲忘異口同聲哼了一聲,然後雲忘笑得開心地用手肘撞撞長情,道:「喝酒啊。」
衛風白他一眼,「就你那點酒量,也好意思找人喝酒。」
長情也看了雲忘一眼,道:「怎麼,幾個月不見,酒量見長了?難不成經常和阿七拼酒?」
雲有心笑道:「算了吧,我可沒有時常飲酒的習慣。」
雲忘卻是笑著張開雙臂,同時扳上了長情和衛風的肩,道:「當然是因為開心才喝酒了,知不知道這三四個月我和有心有多擔心?知不知道見著你們回來,我和有心有多開心?要不是我和有心不能去拖後腿,我們肯定都一起找你去了!」
說到最後,雲忘用手臂勒了勒長情的脖子,笑得開心不已:「現在開心,所以必須要喝酒!」
「不對吧,你這麼開心的找我們喝酒,還有其他開心的事情不是?」衛風一拳伸出來,不輕不重但卻結結實實地打在雲忘的胸膛上,半眯著眼挑眉問道。
「呵呵呵呵……」雲忘喜滋滋地笑出了聲,「就是小溪姑娘答應嫁給我了,就差選個好日子了,我要選一個你們三人都能來的好日子。」
衛風呿了一聲,調侃道:「要是沒一個日子是我們仨都能去的,你要怎麼辦?」
「那我就等到你們三人都能來的那一天。」雲忘沒有惱亦沒有急,只是笑得肯定地回答道,「等多久我都等!」
「要是等到你的小溪姑娘不願意嫁給你了呢?」衛風又挑眉問。
「不會的。」雲忘又是道得很肯定,「小溪姑娘善解人意,不會不理解我的,而且我不能為了娶妻就不等兄弟。」
「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長情也抬起手,握成拳在雲忘的肩頭打了一拳,極為誠摯且認真道,「待這件事情做完,我一定帶著我全家去吃你的喜酒。」
「長情不會讓你的小溪姑娘等你太久的。」雲有心溫和淺笑的,「我們可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喝你這一杯喜酒呢。」
雲忘笑著用力點點頭,「我等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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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標題標著有一更那就表示有2更,哦呵呵~
2更在中午11點,有沒有3更看呼籲聲咯,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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