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塞隆拆開了另一封信,「親愛的希珀,你的論文我大致地讀過了,我預感這預示著一個更廣闊的前景,同時也使我有了幾個新的想法。但考慮到你可能受到的攻訐,我認為我應當立刻對你表明我的看法以聲援你,而不是耐心等待自己完善新想法,請你保持對這方面的關注,我和薩沙拉都認為你的研究方向大致是正確的,在這一點上,我相信艾默生老師會和我們保持同樣的認知。知名不具。」
希珀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然而塞隆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異常——曾經的生死經歷讓她對人的面部表情識別非常敏銳——*師半眯著眼睛,眼眶微微發紅,無色的火焰在她眼中躍動,穿過上面一層薄薄的霧,燒灼在塞隆身上。
喜悅。
*師無意識地握住桌上圓形的銀色鎮紙,「這……這封信是誰寫的?」
塞隆看了看信封,「貝阿……貝阿特利斯·喚風者,這是您的朋友嗎?」
希珀凝視著她碧綠的眼睛,溫和地說:「是的,貝阿特利斯是我的師姐。」
「師姐?師姐是什麼意思?」
希珀笑著說:「是啊,你不會有師姐了。我的老師艾默生也是一位元素法師,他有七個學生,我是最小的一個,貝阿特利斯和薩沙拉則是第五個和第六個,她們都是女性,因此是我的師姐。」
「原來如此,」塞隆得到了答案,「因此我也會成為師姐嗎?」
希珀搖了搖頭,「不,我並不打算再收弟子了,你會是唯一一個。別擔心這種問題,你還有更值得擔心的。」
桌上的信封堆里飛出一個還沒打開過的信封,塞隆拆開了,信紙有三張,上面寫的字都十分的漂亮,塞隆念了第一張簡訊,詞句十分簡單,但對她來說非常新鮮。
「你的來信寫得十分蹊蹺,因此未經你同意,我私下詢問了一下維吉爾,請代我向塞隆問好!我有一個八歲的女兒,和兩個兒子,分別是十歲和五歲,因此這件事你來問我,再合適不過了,隨信附上一張啟蒙讀物清單。我的妻子麗蓮聽說此事以後,十分熱情地寫下了差不多一千字的育兒注意事項,為了不掃她的興,我把她寫的東西也一併郵寄給你,很抱歉路途遙遠,我無法給你寄包裹。孩子是上天送給我們的禮物,養女也是一樣,祝你的育兒生涯順利。」
塞隆讀完之後,腦袋上多了無數個問號,希珀從寫字檯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拿起剩下的兩張紙,一邊看一遍解釋說:「這是迭戈寫來的,迭戈是我的大師兄,艾默生老師的第一個弟子,他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結婚並有孩子的人。我向他諮詢了一些怎麼和這麼大的孩子相處的問題,這是他給我的回復。」
希珀是認真想留下她。塞隆對此事的認知稍微清晰了一些,然而她仍然拿不準會不會因為某件事再次讓希珀遺棄她。
她大著膽子去握希珀的手,希珀低頭問她:「怎麼了,你有新的發現嗎?」
塞隆搖搖頭,說:「沒有,但我想貝阿特利斯女士的來信佐證了我的觀點。」希珀笑了笑,摸摸她的頭然後坐回了座位上,示意她繼續念信。
然而塞隆發現在她再次安慰希珀的時候,她眼中喜悅的輝光並沒有出現。貝阿特利斯,她記住了這個名字,同時也很想知道為什麼這位女士的簡短來信會讓希珀的眼睛看起來如此的美麗。
這麼多的來信大致可以分成兩類,讚揚的與鄙夷的,支持者少得可憐,大概都來自希珀的同門,而反對者數不勝數,水領主一封信也沒回復,特地寫來辱罵她的信件被希珀送去給了火領主艾爾維斯疊燃燒的紙飛機,而她自己親自回復了所有的支持者,因此塞隆無從得知她寫了什麼。
這樣的來信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大概三個月的時間,塞隆總是替她念那些信,看希珀刻薄的嘴唇里吐出一兩句諷刺的話,元素君王的心情並不是太好,她身旁拱衛她的風元素最先感受到她的心情,看著她露出消極厭煩的表情,低聲地竊竊私語著。
但誰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包括塞隆。她有一些曾經用來討母親喜歡的手段,然而對希珀來講並沒有什麼用處,漸漸地,塞隆發現拼寫課和文法課上她表現良好才能讓希珀發自真心地笑一下。
對於教學,幾乎是在希珀衝動地邀請塞隆做自己學生之後,就一下子產生了新的靈感和思路,她在塞隆的注視下,用一個全新的筆記本,寫下了她對這個新的、或許也將是唯一一個學生的期許,並不太高:成為一個合格的魔法學徒。
包括熟練掌握通用語、熟練掌握邏輯修辭學、熟練控制法力、熟練書寫低級法術、學會鑒定各類魔法物品、熟悉古塞悌語和古斯尼亞語等等學徒必須了解的技能。
海克特拉飄在希珀身邊,一邊小聲地說:「這會不會……會不會太難了?」
希珀是同齡人里最先召喚水領主的人,所以海克特拉是學生中的唯一一個藍色大水球,在一群黑色法師長袍的小不點裡面特別的顯眼,直到希珀從初級學校畢業進入艾默生法師的法師塔學習,它身邊的水領主才漸漸多起來。希珀毫無疑問是個天才,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有權用天才的標準去要求別人。
「這……這難嗎?」希珀十分不解地眨眨眼睛。
海克特拉偶爾會和別的水領主聊一聊,比如說當年希珀在初級學校的班主任的水領主,孩童的天性是玩樂,這意味著他們沒有辦法很專註地去學習修辭、邏輯或者語法這一類枯燥又難以獲得樂趣的門類,大多數孩子要等到十二歲、也就是從初級學校畢業之後才能漸漸在家長的督促下自覺學習這些枯燥的、但是十分基礎的學科。
但更多的人在這個過程中永遠地放棄了,因為他們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在其中找到任何樂趣。
思考的樂趣獨屬於少數人,可塞隆這麼愛玩,湛藍色的紳士對她的專註程度表示十分的懷疑。許多天才的夭折在一開始就可以預見:毅力和自制力才是能獲得成就的根本,天賦沒有努力的澆灌終究會枯死在半路上,正如希珀的成就是日復一日刻苦學習而開出的天賦之花。
水領主的擔心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師正在興頭上,誰給她潑冷水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她肯定會固執己見,直到自己意識到錯誤。
「我想您給她定的周期會不會太短了,邏輯修辭學一般要一直延續到高級學校的最後一年呢。」
「我可沒有辦法忍受別人的愚蠢,她應該在十二歲之前學會如何嚴謹又不失分寸地交談。」
水領主只好說:「那您可得做萬全的準備,畢竟這是一件不那麼容易的事情。」
元素*師希珀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精緻的面容,高挑瘦削的身材,專註的灰色眼睛可以點燃任何人心中的火焰,然而她大部分時間裡都表現得十分冷淡。
在塞隆剛成為學徒的這段時間裡,她寄住在元素*師希珀的法師塔里,希珀為了她的一篇論文而買了一隻強大的魔獸,完成論文之後她本該把「魔獸」轉手賣掉,可是她把「魔獸」留了下來,「魔獸」寄住在法師塔里,成了她的學徒。
通常情況下,家世良好,家境優渥的人家才有錢把孩子送到有名望的法師那裡當一個學徒,這樣的人家才能支付起高昂的學費。塞隆什麼也沒有,但學費必須要支付,所以她只能靠每天打掃法師塔來沖抵學費。
法師塔里只有魔法掃帚——一種討厭人類觸摸的魔法物品,絕對不能用手去摸,否則它們會生氣而枯萎,想要讓它們乖乖掃地則必須念誦正確的咒語,然後試著控制這種由風元素維持的魔法聯結,就像用絲線控制手上吊著的玩偶。
風元素是塞隆最早呼喚的一種元素,但她只能使它們亂成一團,然後爆炸,面對法師塔里每天的騷亂,冷淡的希珀通常只有一句話:
「塞隆,全部掃乾淨才能上床。」
曾有過的溫情似乎只是錯覺,哪怕她知道對塞隆來說從早到晚都掃不完一座法師塔,還經常在深夜裡因為引起元素□□而炸斷樓梯或者炸碎房間。
曠野中的元素生物也經常趁這個時候溜進塔遊盪,塞隆不得不想辦法把它們趕出去。
當然,幾乎從未學過法術的她頂多只能做到把所有風元素抽空,升騰成龍捲趕出去,第二天希珀就得為了她闖的禍而動用石巨人修補法師塔破損的外牆。
曠野中的風颳了一個晚上,晨光從破損的牆壁上照進來,塞隆自不算熟的昏睡中醒來,迷濛地睜開眼睛,看見她的老師從樓梯的頂端慢慢地走下來。
皮鞋聲噠噠地在空曠而寒冷的空間里迴響著。
「塞隆,又爆炸了?」通向樓上階梯被炸斷了,希珀召喚出幾個石頭人,搭接在破損的地方,抬腳走了過去。
塞隆剛站起來,就被她拉住了手,急急解釋到:「老師,我……」
「你昨晚上不去嗎?」
「是的……」
「那就是沒睡覺,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