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就在這個時候希珀轉過身,走到塞隆面前並領著她來到沙發附近,「維吉爾叔叔其實是個很好的人,他知道你怕他,總是想辦法躲開你,生怕嚇壞了你。」
塞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仍然說:「維吉爾,買。」她做了射箭的姿勢,「買。」又做了劈砍的姿勢。
希珀深深地皺著眉頭。毫無疑問,塞隆不長的人生里發生了一些難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於她對「買」這個詞都有十分荒謬的曲解,希珀試圖解釋:「不……那並不是買的意思。買的定義是:用錢或者物去交換,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輕輕摸了摸塞隆的面頰,鄭重地讓塞隆坐在她對面,意外顯得略略局促,對塞隆說:「塞隆,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幫你一個忙?關於,什麼的?」
很好,希珀心裡說,至少她能聽懂這句。「呃……我有一個簡單的實驗,需要你……呼喚元素。」她一直注視著塞隆翡翠色的眼睛,發現她一直迷惑地看著自己,忽然放棄了後面的說辭,自暴自棄地說:「大概,每天有一段時間,你想怎麼和元素玩都可以,我會看著你,還有保護你。我需要你這樣,但在這段時間外,我需要你盡量保持平靜,好嗎?」
小女孩雖然點頭了,然而眼中的疑惑與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裡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親死後,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經被類似的友善欺騙過。她只好保證:「我也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單獨的房間給你,也會讓你吃飽,也會陪你玩。」
可能最後一句話才是塞隆的重點,她聽到「陪你玩」這三個字之後就笑了,然後用力地點點頭。
希珀鬆了口氣,「你答應了?這很好……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
這只是她平常和人說話的習慣,她預料塞隆會搖頭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說:「什麼是,魔獸?」
希珀心裡跳了一下,臉上一陣發熱,她覺得有點可恥。她本以為塞隆不怎麼會聽得懂維吉爾和她的談話,所以無所顧忌地在她面前交談。
原來她聽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實意地道歉,然而作為一個學者,她又嚴謹地思考著措辭:「魔獸……是會魔法的一類野獸的通稱。」
這時候,沒人玩的提烏斯湊到了女孩身邊,塞隆向它做了個張開懷抱的姿勢,提烏斯前腳搭在沙發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終於費勁地爬上了沙發,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後背,專心看著希珀灰色的眼睛,提烏斯則在她的膝頭髮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魔獸,風……裂風者,提烏斯?」
希珀點點頭,「是的,裂風者和魔狼都是魔獸。」
「我?」她低著頭,不停撫摸著提烏斯,提烏斯舒服得不停發出呼嚕聲,屁股的位置一直輕微地扭動著。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樣。」
塞隆抬起頭來,扯開了自己的領子,露出還沒完全長好的烙印(那裡寫著「人型a級希珀),也指著棉墊上的一排字說:「提烏斯,和我,一樣。但你,沒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頭緊鎖,慎重地思考著措辭,「但你確實是人類,只不過和我有契約關係。」
「契約?」
「契約是說……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種雙方都認可的關係。在我們的契約里,是指從屬與被從屬的關係。」毫無疑問,看著孩子懵懂的雙眼,*師越說越覺得她沒有聽懂,只好改口說:「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須服從,否則就會受到懲罰。這是契約的一種。」她特彆強調了她們關係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產生誤解,同時維護了自己敘述中一貫的嚴謹性。
在兩三次追問后,她已經習慣了孩子的提問,希珀在腦中篩查著她可能會提問的詞,比如說要怎麼解釋從屬關係,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沒有對此提問,反而輕易接受了這種必須聽話的不平等契約。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獸,契約。」
奇怪的語序讓希珀下意識地糾正:「契約魔獸,對,你和提烏斯都是契約魔獸……」
「契約魔獸。」小女孩突如其來地開心,「陪契約魔獸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剛才做了一系列的歸類活動,她把攻擊她的動作都歸為「買」,而把「客人」歸為危險的一種,把提烏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獸裡面,最後認為自己和提烏斯都應該享受契約魔獸的特殊待遇:被陪著玩。
希珀輕輕笑了一聲,說:「『風』。」金色的魔力從她指尖逸散出來,一個小型漩渦出現在她指尖,這個小小的旋風是風之子的嬰兒,輕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這些遊盪的、幾乎沒有意識的嬰兒從元素界面拉到現實世界。
「哇!」她的驚叫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震蕩,起居室周圍刻畫的一圈結界微微亮了起來,震蕩在頭頂的水晶亮了亮之後消於無形,沒有造成任何騷亂。
但塞隆幾乎毫無察覺,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樣的小型旋風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風調皮地在她附近打轉,然而由於受到風力擾動,她無論如何也抓不住這個旋風,急得叫了一聲。
旋風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召喚,朝她飛過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間又彈開了,她又叫了一聲,空氣突然震顫,擾動使得後面的物體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風繚繞。」
塞隆被嚇了一跳,緊接著在水泡中揮舞著手臂,希珀驅散了水泡,塞隆*地摔在了地上,而希珀一把拉起了她。
「希珀……希珀……」
「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我應當懲罰你對嗎?」
塞隆抿著嘴,而希珀依然嚴厲地說:「犯了錯誤就應當受到懲罰,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鑽石一般的眼淚撲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然而希珀不為所動,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話:「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幾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著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認錯誤並道歉!」
「我錯了!」
「錯在了什麼地方?」
「我……我……對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嗚……」
「好了,沒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頭,從法袍上的口袋裡掏出了手絹,替她擦掉了眼淚,輕聲說:「對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來該給你一個風盾法術。我們去歇一會兒,好嗎?」塞隆點著頭,眼淚又不小心掉下來幾顆,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樓上走,用手絹墊在肩頭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貴的長袍上。「別哭了……」
塞隆聽話地止住了哭聲,然而想哭的情緒卻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頭哽咽。
「……」*師拍了拍她的背,抱著她坐下來,「你還是哭出來吧。」
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沉,很早就起風了,配合著光線不足的房間和小女孩的哭聲,產生了一種十分低沉的情緒,希珀只好帶著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邊,希望外面的風景能稍稍安撫她的情緒。
看來是有點用,塞隆的哭聲漸漸止住,細小的聲音從希珀的肩頭傳進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脫俗』,我做得不像,嗚……」
*師有一瞬間不知道怎麼應付了。然而總歸還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講。
「塞隆……」希珀本來試圖和塞隆面對面,但在孩子的堅持下放棄了,「謝謝你對我的稱讚。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懷裡,拒絕把臉拿出來,希珀嘆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魔法是危險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謹慎的人才能最終駕馭它。你答應我了,以後就要記好,不要對自己施用傷害性法術,好嗎?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傷,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點頭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記住這句話。海克特拉悄無聲息地拿來一條新的手絹,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幫她擦乾臉上的淚痕,盡量放軟了聲音:「起風了,你想看嗎?」
元素之門常年有風,對希珀來說,起風是風暴的意思。風暴離她們還有一段距離,但塞隆已經被風暴中心鮮艷的橘紅色吸引,漸漸止住了哭聲。
「我們……我們出去看?雖然不能讓你隨便玩,但你願意出去嗎?」
「嗯。」
聽得出她仍然不太高興,但注意力毫無疑問地被那道天邊的奇景吸引了。
「『風』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雲,雲雖然看起來不大,但只是因為離我們很遙遠。一塊雲也許比陸地上最大的山脈還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