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希珀笑了起來, 可能是想起了少年時代的情景。


  外面的天氣仍然很惡劣, 狂風卷著沙石攻擊著法師塔,裡面甚至還混著土之子,但都被升騰的風結界捲走吹上半空。維吉爾嘆了口氣,朝著門邊露出半個棉墊的提烏斯吹了個口哨, 提烏斯歡快地跑了過來。


  「走不了啊,幸好有提烏斯陪我, 對嗎老夥計?」


  希珀也嘆了口氣, 顯然塞隆很懼怕維吉爾,於是提議:「不如你從魔法陣離開?」


  沒想到維吉爾拒絕了:「不, 我要去沙漠另一邊, 從法陣離開實在太遠了。天吶你為了一個小野獸竟然要趕我走,我簡直無法相信我們的友誼竟然如此脆弱……」


  「好了、好了,維吉爾。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現在我們來想想辦法好嗎?」


  維吉爾停止了假裝的啜泣,為難地說:「可我沒養過孩子, 我這樣的浪子可是本能地怕這個東西。」


  希珀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 「你真是了解自己。」


  維吉爾是個浪子, 全大陸各地只怕都有被他傷了心的少女, 少女們總想用孩子套住他, 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麼地步。


  「不過, 維吉爾。我們換個思路,如果是野獸呢?譬如你要養一隻新的魔狼,應當怎麼對待它?」


  「當然首先是給它吃的……很顯然已經吃過了。嗯, 之後要讓它熟悉你。」


  「怎麼熟悉?」


  維吉爾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和它一起睡覺?」


  希珀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法師們總是本能地抗拒著和人的接觸,「維吉爾,我覺得就算我自己生一個孩子,我也不會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個男人睡覺,才生得出孩子。好嗎,老朋友?」


  「不不,別提這個。」希珀嚴肅地驅趕了這個議題,「我是說,海克特拉陪她怎麼樣?」


  湛藍色的紳士把針線收進手腕上的金色護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維吉爾先生說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並且……您才是她的同類,不管是同為人類這一點,還是都對元素有天生的親近這一點。」


  希珀感到懷裡的孩子動了動,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見了維吉爾,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希珀趕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掙扎,希珀只好說:「維吉爾,我有個不情之請……」


  維吉爾站起身來說:「我去喂馬。」


  塞隆掙扎得更厲害了,甚至推開了希珀。


  希珀沒有試圖上前阻止她——畢竟對法師來說遠程攻擊比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書著複雜的咒語,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於空書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個房間里難言地沉默著。塞隆大喊大叫,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她想推門跑去露台上,卻發現自己浮了起來,元素在她身邊環繞,像海里好奇的游魚,可是再一次地,它們並沒有聽從她的呼喚。


  希珀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把她攬在懷裡。


  聲音逐漸出現,窸窸窣窣,越來越大,暗淡的火領主從樓下飄上來,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後回到了壁爐里。


  聲音完全恢復了正常,外面狂風呼嘯、沙石擊打風結界的聲音終於恢復了正常的音量。


  圍繞她的是老舊羊皮紙的味道,被人的體溫微微加熱,**師的聲音因為沉穩而溫柔,「我不會傷害你,對嗎?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夠,但我沒有。」


  小傢伙的身軀緊繃,迅速扭過頭來尋找著維吉爾。


  「你在找維吉爾嗎?」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我讓他離開了。」


  她感覺到塞隆稍稍有所放鬆,於是坐在沙發上,取消了浮空咒語,接著問道:「你怎麼了?為什麼不睡了?不困嗎?」


  塞隆用手抓著她的黑色法袍,「我聽見了『風』,『風』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希珀稍稍來了興趣,「它們……怎麼叫你?」


  塞隆忽然舉起雙手,說:「它們說『ho!』『ho!』」


  希珀微微眯起眼睛,『ho』是古塞悌語系法術中關於法術啟動的一個詞根。


  在塞隆說這個詞的時候,空中有一顆水珠憑空出現,朝她飄了過去,海克特拉急忙把這顆因為界面之間的潮汐力來到現實世界的水之子嬰兒抓了回來。


  「它們叫你過去,所以你想出去?」


  塞隆欣然點頭。


  希珀卻搖頭說:「不行,天氣太差了,你不能出去,改天吧。」


  塞隆撅起嘴來,顯得很不高興。希珀沒有辦法,只得先讓火領主艾爾維斯做飯。在等飯的空隙之中,希珀在塞隆面前召喚出一顆水珠。


  「『水』『來』。」一顆湛藍的水珠在塞隆的注視下出現,希珀小心地觀察著孩子的舉動,然後把水珠推向塞隆。


  塞隆小心翼翼地接過去,表情變得興奮,看得出她得到了新的玩具,十分高興,甚至咯咯地笑出聲來。


  水球在她手中懸浮著,但不一會兒就躁動地開始旋轉,忽然「啪」地一聲炸開了。希珀早有防備似地,面前浮現出一張冰盾,炸開的水滴噴濺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而湛藍色的紳士忽然變大變薄,把四下噴濺的水滴全部接了下來。


  他恢復原狀,打了個哆嗦,小聲對希珀抱怨說:「真疼啊我的女士……我覺得,在這位小女士的手中,任何元素都是危險的武器,您能不要給她玩這些嗎……」他觀察著希珀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改口說,「我是說,您是不是能晚一些給她玩這些?」


  「可她好像只喜歡元素,這是孩子的天性,不是嗎?」看來這位大元素使者是打算縱容這個危險的小小元素使者了。


  海克特拉閉口不言,在心中可沒少提意見:我怎麼可能在我的主人試圖詭辯的時候獲勝呢?


  想到這裡,她站起身來,對正在棋盤上廝殺的塞隆和管家說:「我稍稍出去一下,大概五分鐘之後回來。」在**師來看,不論是讓塞隆不因為找不到她而恐慌或者是讓水領主管家在災難發生之後有個拖延時間都是很必要的,但她拿著工作日記從圖書館上來時候發現一切都還是那麼平和,塞隆似乎醉心於新的遊戲而暫時忘了和元素玩耍。當然沒出亂子也可能是因為,細心的**師發現,水領主牢牢地掌握了所有棋子的控制權:塞隆把棋子推出去的一瞬間,水珠就被海克特拉掌握了。


  希珀進來的時候,棋盤兩側的人都對她笑了笑,**師坐在沙發上,提烏斯討好地甩了甩身後的流蘇,希珀脫掉了鞋子,露出白皙的雙腳,踩在了提烏斯背上。


  這樣她的膝蓋又墊高了一點,一本裝裱十分精細的硬皮筆記本攤在她膝頭,旁邊懸浮著一瓶墨水,她手上的羽毛筆在瓶子里沾了沾,又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


  希珀本打算把這兩天耽誤的工作平分進剩下的幾天里,然而她又抬頭看了看正高興的塞隆,想了想,還是把時間往後推了。


  也許該聽從維吉爾的建議,賣掉這隻去買幾隻不同屬性的魔獸……不,不行,讓它們和平相處將是一道難題,指揮它們則是另一道難題,也許花的時間將是陪伴塞隆的兩倍甚至更多。


  而且能把她賣給誰呢?**師其實有點懷疑自己腦中那個關於塞隆身世的小故事的合理性:大家為什麼要爭相去抓一個孩子呢?除了做實驗,**師根本想不到誰還會需要一個小麻煩。


  她大概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去做她的時間表。樓下的模擬星象儀會周期性的擾動一個持續性的空間法術,這使得時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來一次。


  悶悶的鐘聲傳遍了整個法師塔,她收起了工作日誌,對棋盤前的兩個人說:「我五分鐘后回來。」


  但明顯這兩個生物十分投入,塞隆聽見她的聲音,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後飛快地扭過頭去盯著棋盤。希珀嘆了口氣,把筆記本放回圖書館后回到了起居室。


  比起黑暗陰涼的圖書館,起居室里溫暖而明亮,**師坐在沙發上,腳踩著提烏斯溫暖的棉墊,一本書飛到她面前攤開,還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頁。


  這是一本龍族戰爭編年史,約莫從兩千年前第一個死靈法師講起,到龍族議會聯手毀掉最後一代巫皇的命匣為止,和市面上那些淺顯易懂的娛樂編年史故事或者英雄史詩不同(雖然它們總能流傳得更廣),**師還是喜歡看一些大部頭的史學家巨著,作為工作之餘的消遣。


  這出自一位十分長壽的精靈長老,希珀恰好是這位長老的書迷,精靈總是有更多的時間去雕琢他們的作品,書里甚至有許多精美的插圖,是長老親自畫的。正是如此,本書讓希珀十分著迷,甚至一口氣又看到了時鐘響了兩輪。


  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元素騷動迅速把她喚回了人間界,她想也沒想就伸手張開了一顆水泡,護住了她的書,然後才有空扭頭去看騷動的源頭:塞隆捂著嘴巴,十分抱歉地看著她。而海克特拉正從一張薄膜狀回復過來。提烏斯則因為「屁股」被水珠打疼了,發出「汪嗚汪嗚」的抗議,可它又不能回頭,因為它的主人正踩著它的背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天貼錯的到底是哪一段我自己都忘了……


  好了不要忘記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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