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言靈

  第八章:

  丑時,林中幽深,月色滑下的光,隱入了樹影。


  瀟辰看著夜比平時還要黑了幾分的臉,心中疑惑。正當她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隨著她一動,腹部那不算大的傷口便是一疼,她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被夜聽著了,臉更是黑了幾分。


  夜垂頭,一雙深幽的眸子覷著瀟辰,眉心有蹙起的前兆,銀狼在一旁看著這兩人,咧嘴笑得捧腹。


  夜這木頭,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模樣,可真是笑死我了,這小將軍還真能克她。


  夜眼角瞥到銀狼捧腹的模樣,臉一綳,唇蠕動,就這麼開了口:「銀,包紮。」


  聲音是同她如出一致的清冷,泉水叮咚。聽得銀狼保持捧著肚子的樣子就那麼愣住了,瀟辰看著她,星眸里也滿是驚訝。


  「什麼什麼!包紮什麼!」銀狼回過神,差些跳了起來,她轉過身子看著夜,滿心歡喜。


  然而夜卻又是不再言語,只是覷了她左腰已經癒合的傷口一眼,再垂眸望向瀟辰的腹部。表示,包紮的地方,是這裡。


  但銀狼那樣不可能正經的人怎會就這麼妥協,她看了一眼瀟辰的傷口,半個拳頭大小,不算很嚴重,只是謹慎一點還是包紮下止下血較好。她跳到夜身邊,因著夜比她高些,揚了揚頭,笑眯眯的看著她,說:「誒,我們出來誰都沒有帶藥箱,又不是那個大夫,哪裡有包紮用的布。」


  夜看了一眼銀狼,臉綳得更厲害了,瀟辰被夜抱著,這個姿勢讓她想笑又不方便,她拍了拍夜的手臂,說:「夜姑娘,可否放我下來,也不是傷了胳膊傷了腿,這點小傷,我可以自己包紮。」


  戰場上,受多大的傷都有時候,這點小傷,對她什麼都算不上。


  然而當她說完,夜眉梢猛地顫了顫,眸子一沉,臉色黑的都快與這黑夜融為一體了,銀狼見了,偏過頭笑得身子都在顫抖。


  哎呀我的娘喂,這小將軍真是耿直又天不怕地不怕,這句話一出,不就是在說夜你抱著她又叫別人包紮,簡直多此一舉嗎。


  看看,看看她這小臉,跟那小黑有的一拼了。


  那邊的小黑許是感覺到了什麼,鼻子聳動,瞥了一眼夜幾人的方向,哼了一聲,擺了擺屁股,進了冢,不一會兒,那片邊界晃動,紅土地消失,變作了一片林子的模樣,同這林子融合,沒了任何痕迹。


  瀟辰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惹惱了夜,還在望著她,等著她將自己放下來。夜垂頭,一雙幽深的眸子覷著她,眉心有著蹙起的痕迹,她就這麼看了瀟辰一會兒,忽的抬起頭,幽幽啟了唇:「好。」


  瀟辰正因著她答應了而心中一喜,忽的便覺著抱著自己的手臂一松,身子猛地就落到了地上,摔到踩實了的土地上,撞出砰的一聲,背上一疼,便是哼了出聲。她抬頭看向望著前方,面無表情的夜,心中憋著一口氣,堵得她心口疼。


  「哈哈哈哈哈哈······」銀狼看著這一幕,終於是憋不住聲,笑得開懷又放肆,捂著肚子指著兩人,說不出話。


  瀟辰把那口氣憋回去,自己爬了起來,眸子一滑,橫了一眼銀狼,眼中滿是惱意,而夜聽著銀狼那笑聲,臉色緩和了些許,但許是覺著她吵鬧得很,也是偏過頭,瞥了一眼銀狼。


  那一眼,看著毫無情緒,但銀狼一看就知道,她嫌棄自己了。銀狼急忙住嘴,然而還是止不住笑,捂著肚子憋得艱辛。


  瀟辰瞪了一眼夜,隨手撕下一塊衣角,幾下便包紮好了傷口,她看著夜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又是一口氣憋在胸口。


  怕是,受了內傷。


  「好了好了,回去了,時候不早了。那地方也不見了。」銀狼看了一眼小黑那邊,發現結界又是修復了,拍了拍兩人的肩,就擺著身子向著山下走去,夜不發一言跟了上去,瀟辰看了眼夜,也是邁開步子走了。


  路上瀟辰著實憋不下去這口氣。


  有仇必報,十年太晚。


  似是想到了什麼好點子,瀟辰挑眉一笑看向一旁的夜,剛想打趣,眼卻一下移不開了。


  她就隨意的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純色衣衫,普普通通,卻又身形傲然,墨色長發一兩縷散在耳旁,隨著步子時不時的晃過耳垂,那月色映照的側臉,白皙美麗。


  讓她一時,迷了眼。


  夜感覺到一旁的視線,腳步一頓偏過了頭,覷著瀟辰,眸子一顫。瀟辰回過神,掩飾的沖著夜勾了勾唇,說道:「夜姑娘,你這般不愛說話,若是哪天,你同銀姑娘暫時分開,比如說買東西的時候走散了,你要怎麼辦?」


  夜剛邁出去的步子因著這句話又收回來了,她覷了一眼又開始笑了起來的銀狼,看著瀟辰,心中從未有過的無力。


  她怎會遇到那種時候了,還不言語。


  「誒,夜姑娘,你莫要又不說話了。」瀟辰看著幾步便走到自己前面去了的夜,眯眼一笑,跟上去說:「我覺著,人生在世,總有些情況是身不由己,然而行走在這江湖上,最重要的就是消息,你若是不言語,怎能問到你想要的消息,你覺著我說的對么?」


  你說的太對了,小將軍。


  銀狼看著夜那跟被什麼噎住了一般的表情,笑得更歡了。


  夜偏過頭,眸子滑了一眼瀟辰,忽的抬身便躍上了一旁的高樹,再向前一躍,已經是跑動了起來,瀟辰看著夜那快速的身影,英氣的眉一挑,感受了下腹部的傷口,也是一躍跟了上去,不一會兒竟是追上了夜,她跑到她身邊,又是說道:「夜姑娘不回答便是覺著我說得對么?」


  「我想是的,對吧,夜?」銀狼也是跟了上來,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看著夜,幸災樂禍地說道:「誒,瀟將軍,我們都是鄉下人,肚裡沒多少東西,粗人一個,所以啊,夜是擔心自己出言不當,丟臉。」


  瀟辰忽的輕笑出聲,她看著夜猛地黑了三分的臉,在心中替銀狼一個默哀,唯恐那漂亮的臉還不夠黑一般,回到:「是嗎?」


  「是呀是呀。」


  夜終是忍不了兩人,停下了步子,一雙眸子看過兩人如出一致般眯眼笑著的模樣,覷著瀟辰,唇蠕動,開了口:「先生教訓的是。」她看著因著那句先生愣在當下的瀟辰,眉梢一挑,又是看向銀狼,眯了眯眼,說:「我兩人,都是粗人。」


  銀狼看著夜的表情,額角一絲冷汗,退了一步。夜瞥了一眼兩人,往前一躍,輕聲又是一句:「所以,不便,言語。」那聲清冷又正經,讓人聽了覺著,再說什麼,就很無禮。


  這是不是挖了個坑,給自己跳?

  瀟辰咬了咬牙,心中又是一口老血,上不來也下不去。


  然而,這般就放棄了,她便不是瀟辰。


  瀟辰跟上去,嘴角一挑,又是說道:「非也,正因不知,才要多學多練,你方才喚我一聲先生,我必定要擔起這個稱呼才行,不如,我來教夜姑娘,如何寫字,如何說話?」


  跟著兩人身後的銀狼聽著瀟辰的話,身子都是一抖,差些又從樹上摔下去,她瞪大著雙眼望著瀟辰那嘴角的笑意,滿目驚愣。


  然而,夜的回答讓她不只是差些,而是直接摔了下去。


  夜腳步都沒有一絲停頓,只是偏頭覷了一眼瀟辰,輕聲說了一個字,「好」。


  銀狼抓著一根樹枝,一個翻身上了去,跟上兩人,抹了抹額角的汗,心道:完了完了,天必有異相,何時夜被這麼逗弄居然能耐著性子說好,完了完了。


  然她哪裡知道,夜不過是被瀟辰念叨著有些煩了而已,便是奈何不了的答應了。反正到了長安幾人便也是分道揚鑣,哪裡還能有教書這檔子事。


  瀟辰見夜應了,心下一喜,又是說道:「那可好,那麼現下便開始吧,首先,我問你答可好?」


  夜眸子滑了她一眼,應了。


  瀟辰笑了笑,說道:「我早便想問了,先前那些黑糊糊的事物是什麼,為何夜姑娘的劍可以完全消除它們?」


  夜:「不知。」


  瀟辰:「······」


  銀狼:「哈哈哈哈哈!」


  瀟辰不理會身後笑得大聲的銀狼,被那兩字又是堵得心口一疼,她定是不依,再次問道:「真的不知?」


  夜被銀狼那笑聲吵的不行,摘下手邊的一片樹葉,向著身後的銀狼便是一擲,銀狼看著那帶著風聲的樹葉,抬手夾住,趕緊住了口。


  「我不知,那,黑糊···黑色的事物是何,我也不知為何我的劍可以消除。」夜本想順著瀟辰的那三個字說下去,然而說到之後發覺有些怪異,這才改了口。


  「瀟將軍,夜不說謊。」銀狼許是知道方才自己惹到了夜,現在一張小臉正經得很,「我也不知那是何物,我們都是第一次見著,而那劍能消除,應當也是她意外發現,便以此為對付了。」


  瀟辰聽著銀狼的解釋,皺了皺眉,也沒有再問下去。


  那種怪異的事物,沒有身子,只有一團黑色的氣體,莫非是靈么?


  人們把虛無的沒有實體的東西,統一喚作靈,代為稱呼。比如那些孤魂,也是叫做靈,不過有著比靈更具體的名字,全然跟著怎麼叫著方便,就怎麼稱呼。


  夜看了一眼前方亮起的一角紅色,心下知道,已經快到林子出口了。


  幾人快速的回到了鎮上,翻上客棧二樓,各自回了屋,瀟辰進去之前本還想著對夜說句晚安和多謝,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便進了屋,她抿了抿唇,也不在意,眉一挑,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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