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惡角(八)
空靈寂靜的街道中,不住的迴響著女子哽咽悲戚的話語,那淚水似千鈞沉重,壓得夜色都更沉了些。
銀狼獃滯的鬆了握著劍的手,一雙眸子盯著女子黑洞洞的雙眼裡滑出的淚水,呆愣的難以言語,夜三人也是頓了身子,望著女子,雙眸顫動。
女子將頭艱難的揚起,望著男子的腰間,身上都是被劍刺穿的口子,隨著淚水一同滑下暗紅的血液,染紅了一身衣衫。銀狼同夜回過神,順著女子的視線看向了一旁站得筆直沉默不語的男子,眸子一眯,心下暗沉。
銀狼叫瀟辰同瀟音希兩人掌了女子的雙肩,一方面控了女子,一方面也是扶著了她。隨後她便望向男子,眉一皺,問道:「小哥,我見,這女子好似一直瞧著你?」
幾人隨著銀狼的話,都望向了男子,他卻仍是閉口不言。
正當銀狼瞧著那女子哭聲低了,氣息漸漸弱得不行了時,男子終於動了。
只見他抬起右手取了腰間系著的黑色小囊,左手伸進懷裡取出一張兩指寬的白紙,夾在了指間。隨後便見著他朝著女子邁了幾步,右手抬起伸到女子的面前,五指張開,露出了掌中的黑色小囊來。
女子本就因著生命流逝,哭聲都變得輕若無聞了,然當她看到了男子手中的小囊時,身子猛地開始劇烈顫抖,雙手掙扎著,就想要掙脫瀟辰同瀟音希的束縛,夜瞧了,眉梢一顫,看向瀟辰二人,沖著她們微微頷首,瀟辰便明了的放了手退到了一旁,瀟音希瞧了,也是默許的鬆了手。
而瀟音希剛是鬆開手,女子全然脫離了束縛后,便是抬起手抓走了男子手中的小囊,一張滑滿血淚的臉上,滿是悲喜。只見她雙手捧著那小囊放在了心口,小心翼翼的捂著,嘴中呢喃著「我的兒」,眼角流著淚。
下一瞬,男子收回右手伸進了斗笠里,咬破了食指,鮮血滴下,只見他抬起滴血的食指在那白紙上不知是寫了什麼還是畫了什麼怪異的圖像后,右手便拿著那張泛著血腥氣息的紙,伸向了女子的額頭,還未待他將那東西貼上去,夜同瀟辰竟是同時抬手抓了男子的手腕,止了他的動作。
男子好似全然不在意二人的阻攔,掩在黑色斗笠下的面上看不清神情,卻是隱約的發出了一聲嘆息。銀狼瞧著他全然未作掙扎的動作,心下疑惑,開口道:「你這是何意?你是術士?」
瀟辰同瀟音希聽著了「術士」這二字,均是雙眉一挑,眸子一沉,夜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一邊兒抬手抓著男子,一邊兒卻是垂頭一直覷著那捂著懷中小囊,哭得瘋癲的女子,不發一言。
男子又是一聲嘆息,也不掙扎,終是開了口,聲音干啞低沉,一絲莫名的怪異,只聽得他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是術士,那囊中是那惡角女子的兒,也是惡角。」
男子偏了偏頭,好似看向了瀟辰同瀟音希,卻又似只是活動了下脖頸一般,接著道:「這女子已經不行了,我當將她驅了,同她小兒一起,收入這囊中,也算團圓。」
四人均是看了眼雙眸已經快要睜不開的女子,未作言語。夜同瀟辰相視一眼,略作沉吟,便是鬆了扣著男子的手,退到了一旁。銀狼也是攔著瀟音希退開了些,男子看向四人,輕聲道了謝,隨後便見著他拿著符紙的右手手腕一個翻轉,將那不知畫著什麼的白紙貼上了女子的額頭,嘴中念了幾個符咒一般的字眼,手指捏決。
不時,四人便只聽得男子輕喝一聲,那女子竟是就這麼漸漸的化作了一抹霧氣般,插|在女子心口的劍落下,被銀狼抬手收了回去,那被她小心翼翼放在心口的黑色小囊失了支撐,卻並未掉落在地,而是奇異的被那霧氣裹著,在半空中漂浮著。
——「塵歸塵兮,功過無抵。」
男子低沉的聲音緩慢的帶起幾字,循著那女子散作的霧氣,一縷縷的收緊了去,引著她朝著不知為何已經被拉開了口子的小囊跑了去。四人沉默的瞧著那霧氣漸漸的全然入了那黑囊后,黑囊自己束了口,下方卻仍時而鼓起一處,活似裡邊兒的女子還在掙扎一般,隨後便只見著男子一個揚手,握了那黑囊,唇啟,輕聲又是說道:「你也是可憐人,莫要怨恨了,我許你團圓,許你安葬。」
隨著他話語聲落,黑囊竟是平靜了下來,不再鼓動,男子收了囊,掛在了腰間,銀狼見事了,剛想詢問那男子幾句,心下卻突的一顫,手下意識的捏緊了劍,身子轉向一側,面色一沉,心情不悅的開口喊道:「什麼東西裝神弄鬼,何不現身?」
夜三人也是覺察出了,均提了武器,凝眸打量著四周,然而周遭仍是只聽得腳步聲響在耳側,卻不見人影。
正當銀狼心下惱怒,啟唇又是打算開口時,虛無中忽的傳來尖細的男子聲音,只聽得那聲音笑得陰冷,說著:「你管我們是什麼東西,即便多了一個術士,也照樣取你幾人性命。」
「哦?口氣不小,那你倒是來取試試?」瀟辰英氣的眉一挑,輕嗤出聲,銀狼勾了勾唇,同夜相視一眼后,便是緩緩的闔上了眸子,那男子在瀟辰出聲后便不再言語,正當幾人凝神以待時,銀狼忽的一個抬腿,閃身到了左側一處,提劍用力一揮,鏗鏘聲起,虛無中一個無色的模糊身影隨著聲落倒飛而出,撞上了身後的圍牆,發出「砰」的巨響。
黑衣男子瞧了,忽的負了手,一副怡然觀戰的模樣。
在銀狼行動之後,夜三人隨後也是動了。
夜闔了眸,頭微側,猛地身子躍起,沖著另一側的圍牆上方提劍劈了下去,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那處黑暗中被劈出,撞到地面,灰塵四起。
瀟辰並未闔眸,只見她皺眉側耳細聽,下一瞬便閃身跑了出去,沖著身後十尺之外的地方提劍一個刺入的動作,又是一個模糊身影隨著鏗鏘之聲倒飛而出,滑過地面,發出了靴子同砂石摩|擦而過的聲音。
瀟音希也是沒有閉眼,也並未移動,只見她似是隨意般的一個甩袖,幾根銀針便沖著男子身後的一處黑暗中飛了去,不時,一聲男子的慘叫和著身子撞到牆上的聲音響起。
被甩出的身影並未再次隱入夜色,而是沖著各自面前的人沖了去,一片晃眼的光芒閃過,撞上了夜三人的劍刃和瀟音希的銀針,鏗鏘聲不斷響起,四人均是遊刃有餘的模樣同那莫名的東西打鬥著,男子仍是那副負手觀戰的模樣,身子都未移動分毫。
銀狼揮劍擊退那東西,心下啐了一聲,几絲惱怒。
這什麼鬼東西,皮硬得跟銅鐵一般,根本砍不動。雖說它們殺不了她們幾人,自己卻也不知如何除掉它們。
莫非要同這身子模樣都看不清的鬼東西斗到天昏地暗么?
銀狼又是一個揮劍,步子一閃,後退了幾步,同身後的夜站到了一起,她瞥了一眼作壁上觀的男子,抬劍擋住那東西的攻擊,仰頭沖著男子喊道:「誒,術士兄,你可有法子收了這鬼東西?」
男子聽著喊聲,收回看向瀟辰的視線,瞥了眼銀狼,看向夜,緩聲道:「你身旁的那位姑娘應當知道如何做。」
餘下三人均是一愣,望向了身子筆直,抬手揮劍,隨意的抵擋著那東西的攻擊的夜,夜卻仍是那副冰涼的神情,她偏頭看了一眼男子,眉梢微顫,眯了眯眸子,不語。
銀狼卻是心下一驚,湊近夜低聲說道:「可是真的?」
「嗯。」夜又是抬手手腕一個翻轉揮退了攻過來的那東西,瞥了一眼周身各自為戰的三人,斂了眉,黝黑的眸中竟是隱約有著一絲無奈。
隨後便見她突然手腕一彎,劍刃滑過自己左手的手掌,鮮血猛地流出,染紅了亮白劍刃,只見她提著被染紅的楓華沖著再次撲過來的那東西刺去,鏗鏘之聲並未響起,這次,響起的是那東西的慘叫和劍刃沒入血肉的聲音。
而隨著聲音響起,那總是模糊身影的東西終於散了表面的遮掩,露出了本來面目。
一個裹著夜行黑衣的,普通男子。
只是,那唯一露出來的雙目,也是黑洞洞的一片。
還未待銀狼三人反應,夜忽的便是抬起被割破的手,沖著三人揮出的劍刃和銀針甩出幾滴嫣紅的血水,沾上了她的鮮血的劍刃和銀針先後沒入那東西的體內,餘下的三「只」就這麼先後的顯出了本身。
夜做完這些,面上晃過一抹蒼白,她抿了抿唇,拔出了插|入了攻擊自己的惡角肩上的楓華,抬手甩掉了劍上的血液,瞥了瞥銀狼,白皙的面上的眼角竟是妖異地泛紅。
就如同,浴血一般的,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