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仙與鬼才(三)
「今年冬天真冷啊!冷得我都不想出門了!」戲志才瞄了一眼棋盤上被逼至死角的白棋:「你執黑?」
這局棋,是早先芙蕖和郭嘉對弈的,結局自然是輸得不能再輸。
郭嘉當然地點點頭:「自然如此。不過既然知道冷,怎麼還跑到我這裡來?自從文若去了兗州,我這裡已經很久沒人過來了。」
也不知是抱怨還是感慨。
「你也不知道讓讓人家小姑娘,你看看你這副放蕩樣子,都這把年紀了還單著!」戲志才拾起一枚白子扔了過去。
郭嘉一把接住,又放回了原來的位置,這局棋還沒下完,小姑娘說要翻盤來著,可不能亂:「你還說我,你不還是一樣!」
「我這身體,又何苦帶累他人。」戲志才的身體細究起來,比之郭嘉還要弱上幾分,這也是他冬日不太出來的原因。
郭嘉聞言也是悵然,隨即又道:「不若讓芙蕖幫戲才看上一看?」
他也粗通醫理,自然看得出芙蕖的醫道精深,並且她的手法很奇特,不用金針他的身體里便會有暖流流過,這個冬日也沒有往日那般難熬。
「這怎麼好意思呢!」
……如果你的表情再逼真點兒,他興趣還能相信一番。
中飯自然是郭嘉做的,戲志才對這個味道熟悉得很,倒是旁邊的糕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竟不知奉孝還會做糕點!」
郭嘉一聽就是好友在調侃他,芙蕖卻不知,開口道:「這是我做的,先生老是嫌棄我熬的葯苦。」
怕苦有錯嗎!這是人之常情,他不過抱怨幾句而已,明明是小姑娘小題大做。
……然而收收你臉上的笑意他倒是可以昧著良心相信你一番,戲志才這樣想。
吃過飯,戲志才被打發去刷完,郭嘉和芙蕖說幫好友看看的事情。
芙蕖並不天真,她其實是個很有分寸的女孩子,一個病號她都照顧不來,再加一個先生的病人,她每天要挖多少藥材啊,給郭嘉熬的很多葯她都是御劍到山之巔上采來的:「可以,不過先說好,我只開藥方和調理。」
看小姑娘的臉色還以為要拒絕,沒想到竟是擔心藥材的問題,難道真的是他表現出來的貧窮嚇到她了:「這個必須的,平常大夫開方子從不提供藥材的。」
「你確定?」芙蕖癱了癱手,開始數:「你知道這些日子,我給你挖了多少藥材嗎?就說百年人蔘就用掉了足足三根,還有最近換的藥方,有一味藥材名喚波若花,是我費了老鼻子勁才從懸崖峭壁上摘下來的,旁邊還有條毒蛇,差點就被……」
小姑娘侃侃而談,卻沒有發現對面先生的眼神從先開始的笑意滿滿變成了滿滿的怔忪,他沒想到每天上山挖藥草是這樣挖的,明明只是一頓飯錢而已,為什麼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他原先以為芙蕖是因為看中他的皮相才跟著他的。
後來他發現,並不是這樣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很單純,不帶一絲風月,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小姑娘就是因為報答他的「慷慨之舉」才這麼費心給他看病的。
然而他不知道,竟是這樣的費心。自從兒時母親病逝,有多久沒有人這般在意自己了?郭嘉想了想,沒有。朋友摯友雖然關心他,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卻不是這種關心。
他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喉間癢得厲害。
而芙蕖已經開始收尾:「所以先生以後好好聽話吃藥,知道嗎?這樣,這樣我也可以早些離開了。」
其實這些事情做起來於她並不多困難,甚至她以前在天墉城幫長老摘仙草還和靈獸打過,爬點懸崖算什麼,她不過說出來嚇唬先生好讓他好好吃藥罷了。
至於離開,她確實好好想過了。師門是她的家,這裡即便沒有師門,她也該去崑崙,指不定哪天她就回去了呢!
「好。」郭嘉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以後,以後不用這麼拚命幫我摘葯。以後先生我多抄些書便是了。」
芙蕖一楞,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來著。
幸好,戲志才這個時候正好過來,芙蕖立刻跳過去,道:「戲先生,我給你把脈吧。」
芙蕖把脈不同凡間大夫,她學的是凝丹長老的靈氣貫徹之法,簡單來說就是將體內的一絲靈力凝於指間,透過指間的靈力感知知道病患的病灶,從而對症下藥。
戲志才比郭嘉年長几歲,同樣的思慮過多,先天體弱,不同的是:「先生是否在幾年前得過一場嚴重的風寒,並且還未好好調理?」
戲志才一楞,奇道:「姑娘竟連這個也看得出來!」
自然看得出來,芙蕖板著一張俏臉:「就你們讀書人不把自己的身體當身體看,一個個體弱地風一吹就跑了,喏,這是最開始的藥方,好好調養,吃過這個冬天再來我這兒換方子。」
戲志才結果,贊道:「這字秀麗頎長,變幻靈動,好字!」
郭嘉笑了笑,半點不提先前芙蕖寫的板正字體,這手隸書還是後來他說才改的。
芙蕖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等到戲志才離開,郭嘉想了想,開口問了戲志才的病情。
這個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芙蕖就開口了:「其實和我剛才說的差不多,不過如果不注意下去,不出五年……」
「那……」
「放心,有我芙蕖在,保他幾年還是不成問題的。」
郭嘉聞言,俯首行禮:「芙蕖姑娘,多謝!」
這是士子行大禮才有的姿勢,芙蕖連忙擺了擺手,先生竟然這麼客氣,搞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然後她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急忙竄進了房間,半響登登登抱出了一件衣服,郭嘉認得,這是他最近新作的春衫之一。
「先生,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冬日穿單衣也不冷嗎?」芙蕖將衣衫舉了過去:「先生試試!」
郭嘉將信將疑地換上衣服,竟然與穿著夾襖時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和暖,這明明還是寒冬臘月。
看到先生驚訝的神情,芙蕖開心道:「怎麼樣,不錯吧!這可是我花了半個月幫先生刻錄上去的。」
「為什麼幫我做這個?」郭嘉又換了一個問法:「普天之下,從未有過這種事情,芙蕖,你可知道,若我將你告發或者抓了你交給權貴,你便是……」
芙蕖卻搖了搖頭:「我相信先生不是壞人。」況且以她的能力,誰也傷不了她。
郭嘉一楞,對面小姑娘笑靨如花,他摸了摸袖口的布料,陡然覺得不止是身上,便是連心裡也開始和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