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345:如果我求你留下來,用我的一生彌補你,你還想走嗎?
細雨連綿的山頭,樂盈哽咽的感謝每一個來送她兒子的最後一程。
她生平最恨、兒子為其去死的女人來了,白衣慘然,一跪一個深凸處的挪向她兒子的棺材。
「賤人!我讓你不要來!你他媽耳聾了?還是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樂盈瞬間失控的咆哮沖向她。
「阿盈,冷靜點。」紅腫著雙眼的朗新戎使勁拉住妻子,「小堯在天之靈,也希望看她最後一眼。事情走到這一個地步,都是兒子的選擇.……」
狠狠瞪著跪地流淚的青瑚,面容美麗依舊,卻不復光彩的樂盈突然停止掙扎,她猶如失去全部力氣的鬆開扭打青瑚的雙手,腦海里浮現兩天前冷凍室的凄美一幕.……
這個沈青瑚,被全霏予扛走,都出了醫院,她掙脫得跌倒在地上,一身是傷,也不顧一切的跑回去,跪在雙眼睜得大大的,辭世多時的可憐小兒子償。
「阿堯.……下輩子在一起吧……」她輕飄飄的聲音,幾乎所有人都聽不見,但是奇迹的,死不瞑目的朗堯像是真的聽到了這句話,閉上了眼……
突然間她就明白了,什麼是愛.……
可是小堯……你何其狠心,什麼都不交代,就把爸爸媽媽丟下,一個人去那麼遙遠,那麼冰冷的地方.……
你脾氣這麼傲慢,什麼都不會,沒有親人在身邊,你一個人怎麼照顧得好自己?
狂風暴雨,彷彿是樂盈此刻的悲傷,漫無邊際的狠狠打在所有人的身上,冷徹入骨,終身難忘。
風再大,也吹不開釘緊的棺材里,上身帶傷的冰冷軀體。
那些觸目驚心的傷,並不是槍打的,而是他劇烈掙扎,磨出上身流出大堆血,才得以從朗家後院的雜物房逃出。
全霏予大婚那天早上,朗堯喝得醉醺醺的回來,說要一槍去嘣了姓全的,把自己丟失多年的女人搶回來。
朗新戎覺得丟不起這個人,就不顧家裡所有人的反對。把意氣用事的小兒子,用鐵鏈鎖在雜物房,還不準其他人探視求情。
他打算等全霏予的婚禮無驚無險的過了,再放兒子出來。
豈知他天還沒亮,就等不及去瞧固執不進食的朗堯,卻發現人去樓空,血跡斑斑的地面,是一部自朗堯身上丟下的手機,同樣沾滿了鮮血。
朗家霎時人仰馬翻,五小時后,等知道兒子所在處趕去離家一里的市中心大街上,他們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還有昏迷不醒的沈青瑚。
從聞訊趕來的警局局長口中,他們知道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兒子被囚禁的那段時間,有個陌生號碼打給他,裡邊呼吸艱難的男人自稱叫越明欽。
有人重傷了越明欽,還請了國際通緝的頭號殺手在街上取沈青瑚的命。
–與其逼我每天生不如死的看著她跟別的男人幸福恩愛,還不如讓她徹底記住我–
朗堯的簡訊編輯器里,警方看到了這條信息,時間正是他逃出朗家,前往市中心的那段時間……
愛而不得,何其悲哀的倔強男人,竟然用這種決絕凜冽的方式,讓那個女人將他記住一輩子……
與此同時,市郊一角的破舊民屋裡,重傷初愈的越明欽坐在板凳上,面色凝重的呆視朗堯葬禮的現場直播。
「我傻,你也傻.……」湛藍的瞳眸沒有一絲亮彩,男人同病相憐的低嘆。
熙悅山,他路過這邊的村莊,看到一個他以為此生都不會出現在中國的男人,中日韓聯合通緝抓捕二十年的黑道領袖黎修。
這個至今未入獄的惡魔,喪心病狂的程度僅次於元韻塵,他才是指使盛渺渺去害寧楓的人。
因為寧楓讓言靜常救走了當年奄奄一息的勁敵閩朝宇,那兩人的女兒,居然嫁給了寧楓的兒子,那麼幸福,他絕不容許,他要讓那小賤人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才有了青瑚街頭遭到槍擊的那一幕。
那時江哲已經陪史煙回瓊樓玉嶼,他也在附近的田野等部下開車來。
無意間在樹林外,越明欽聽到黎修打電話交代殺手什麼時候槍殺青瑚,他憤怒了,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拿著無聲小型槍支就衝進去阻止。
兩個心狠手辣槍法狠決的男人搏擊,下場是黎修死了,他重傷起不來。
而黎修的手機也在打鬥中跌下不遠處的池塘,他沒法聯絡殺手取消槍殺行動。
青瑚的新號碼打不通,全霏予的手機更是忘了開機,尋著記憶,他給朗新戎打電話求助。
沒想到接聽的是偷了父親手機的朗堯,這男人知道整個事件經過,狂笑著跑出去,卻是以身相許,換那個女人的一生愧疚。
「至於嗎?無法得到回應的愛.……」越明欽於心不忍的喃喃自語,關掉了電視。
一屋寂靜,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一個叫喬安的義大利女人的清冷氣息。
「彼揚!」男人揉著微疼的眉心呼喊。
「什麼事?島主?」一個俄羅斯男孩笑眯眯的跑進來,用著生硬的中文回答他。
「喬安她,是不是來過這裡?」有種錯覺他每天都感應到那女人的存在,所以不確定的問。
「呃?」彼揚眼神躲閃,支支吾吾的低聲道,「沒、沒有啊。跟島主一樣,我也一個多月不見喬主事了。」
「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身上傷口還沒痊癒,越明欽大力抓住彼揚一下子牽動傷處,他眉心皺了皺。
「吱嘎!」門外突然有什麼東西被踩到的聲音,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喬安,還不願意出來嗎?」越明欽輕描淡寫的看向門外。
彼揚心虛得臉色慘白,一聲不吭,外邊也絲毫動靜都沒有。
「是不是我再把自己傷得幾乎救不過來,你才會每天照顧我?」越明欽沉下眉眼,從褲袋裡抓起兩根火紅色的髮絲。
完全不看黑髮板寸頭的彼揚,他擰眉繼續開口,「這頭髮上面有你用過的夏士蓮味道,義大利沒幾個人知道中國的這個洗髮水牌子。」
門外毫無聲息的走進素麵朝天的蒼白女人,她的長相是深邃異域的神秘美,一雙大眼睛卻遺傳了中國母親的漆黑濃郁,黑得像是下著大雨的夜空,看不出一絲朝氣。
一身潔白簡潔的收腰連衣裙,襯得她前凸后翹的動人曲線,多了一絲歲月靜好的良家婦女韻味。
越明欽看著這樣的她,卻覺得很陌生。
已經忘了多少年,沒見過這個女人的素顏。清清靜靜,恬恬淡淡,素雅得讓人只想憐惜。
俯視著雙手絞緊,瑟縮垂頭有如鄰家女孩的喬安,恍惚間,越明欽覺得她與胡青的面容重疊在了一起。
那麼的渺小,那麼的無助,無限惹人憐。
他突然一陣迷惘,究竟是什麼時候,那個膽小如鼠卻對他一見鍾情,哭著喊著要跟他回中國的八歲小女孩,變得那麼冷血*?
不!她一點也不*!她自甘墮落,心狠手辣,什麼男人都肯陪,都是為了扶持他上位,不受任何人欺負。
可是飽受欺負的.……一直是她自己呵……
就連他,也無數次挖苦辱罵她,下賤淫/盪討人嫌……
每天跟父母打電話,她都是歡欣鼓舞的訴說在中國過得多麼開心,男朋友待她多好,每天工作養她,從來不讓她出去拋頭露面。
可是媽媽讓她帶交往十多年的男朋友回去,她聲音更加雀躍的說,男朋友忙,還沒空。
一轉眼,她掛斷電話獨自躲角落裡沉默。
「不是每天都對我死纏爛打的嗎?這兩個月跑哪兒去了?誰都找不到你?」說不出為什麼,對著這樣自卑沉默的她,越明欽突然就怒其不爭的發起火來。
他手勁粗魯的扳開她瘦瘦尖尖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一雙緊閉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美麗大眼。
「我不會再煩你,你去找那個女人吧,以後你的事,我不會再胡攪蠻纏。」這麼豁達大度的話,她說得很快,但是情緒敏感的越明欽,卻捕捉到了一絲絕望之意。
「你到底怎麼了?我的電話也不接,要不是我受傷,你根本不願意再出現,討厭我了?」昔日那張奪走他全部心智的清俏嫩容不再入他腦海。
他滿心滿眼只看得到眼前這個甚至沒有睜開眼,卻周身瀰漫著悲傷氣息的瘦削女人。
說不上是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仔細看過這個女人。
她對他千依百順,對他的所有喜好厭物了如指掌。
但是她喜歡什麼,她又害怕什麼,他完全一無所知.……
「你別管了,我不再干擾你的生活,你該如釋重負了。」終於睜開眼,喬安卻是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出大門。
難以言喻的絕望突然從腳底蔓延到全身,昏沉了越明欽的神智。他有種這次一別,再也找不到她的恐懼感。
「島主,下邊的人查到喬主事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北方的婦科醫院!」一個濃眉大眼的馬來西亞男孩大吼著跑進來,看到越明欽緊抓著喬安,他愣住了。
「婦科醫院?喬安……你去那裡幹什麼?」一臉的震驚,越明欽放開她,眉頭深鎖的輕聲問。
「一個人盡可夫的盪/婦,去醫院就跟吃家常便飯一樣,很正常不是嗎?」喬安扯著慘白的唇角,想會回給他一個笑容,露出的卻是在他看來生無可戀的絕望表情。
「別說這麼自暴自棄的喪氣話,我在關心你。」越明欽又重新拉她入懷中。
「關心我?呵呵!」女人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欣慰的想,就這麼死去,她也了無牽挂了。
聽在越明欽的耳中,卻以為是對他的不屑一顧,無盡嘲諷。
這樣消極悲戚的喬安,他從來沒見過。她應該是意氣風發,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所有男人都對她俯首稱臣才是……
「難道你不相信?」越明欽急了,像是一個要不到糖的小孩子,有些氣惱的瞪著她低吼。
「信,我當然相信。」臉上掛笑,心裡淌血的女人,聲音清軟如初遇到他,就對他一見鍾情時的暖甜,「欽,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對待。我走了,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髒了你的眼睛,我發誓。」
終於從彼揚的雙手中釋放自己的嘴,那個馬來西亞男人從自己的褲袋裡掏出一張白紙,急不可耐的大喊,「不能讓喬主事走啊島主!她去醫院查出終身不孕……」
「沈鶴你閉嘴!」喬安猛然一巴掌打斷他的話,卻已經為時已晚。
「終身不孕.……是因為我嗎?」腫脹著一雙溢出淚的藍眸,男人聲音顫抖得幾乎能被風吹散。
「不關你的事,是緬甸那個客人弄的。你那麼久沒碰過我,不用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喬安轉過身,語氣說得極其平常,但經不住一滴熱淚溢出眼眶。
她最心愛的男人,居然因為心疼她而哭,她不配呀……她那麼臟……
「不用對自己這麼詆毀,你不臟。」男人話剛落,已經扳過她微微顫抖的清軀,她來不及拭去的那滴淚水,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暴露在他心疼而自責的深情視線中。
「如果我求你留下來,用我的一生彌補你,你還想走嗎?小安.……我愛你.……」
迷失方向那麼多年,執著追尋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女人那麼多年,此刻面對在自己懷裡哭得驚天動地的可憐女人,他風雨飄零的寒冷心靈,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暖融融。
喬安抽抽噎噎,「我不值得呀!我這麼臟.……」
「那都是為了我,你比任何人都乾淨。」他柔笑凝視她。
喬安傷心欲絕的自戳心中的劇痛,「我還不能生孩子……」
「沒關係,咱們那麼有錢,可以收養一大堆。要是不信任外人,就讓小承料理我們的後事。」他搖頭輕語。
「我不要你只是一時同情,才跟我說這些……」喬安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裝滿蜜糖的巨大水塘,她如在夢中,完全不信幸福有天會垂青自己。
「同情人?我這人唯利是圖,會做那麼無聊的事嗎?」一把抱起她,一個個憐惜之吻印在她淚汪汪的小臉上,男人輕柔的聲音飽含無盡深情,「時間會證明我對你的愛,小安,我只會用行動來證明。」
彼揚和沈鶴欣慰的微微一笑,給這對終於認清對方心意的苦難情人一個溫馨獨處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