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今天中午為了這雞蛋那事,張河夫妻倆吵了一架,說是吵呢,大多時候是張河媳婦在發牢騷。其實這樣的牢騷,自打陳國華借走雞蛋后,張河媳婦每次看到家裡的蛋,都會忍不住拿出來念叨。早也念,晚也念,撿雞蛋也要說,藏雞蛋更要說。按理說張河應該聽習慣了,要生氣早就生氣了,不至於把火憋到今天。


  也許是張河媳婦雞蛋長雞蛋短的,聽多了,他們家的兩個娃惦記上了,吵著鬧著要吃雞蛋。張河覺得雞蛋雖然精貴,可又不是天天吃,見兒子閨女實在想吃,不忍心地讓媳婦去煮上兩個。


  可就是這句話,也不知觸到了張河媳婦的哪根筋,只見她筷子一扔,沉著臉,「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以為你家有金山銀山的,由著你敗啊。也沒見著你讓我吃口蛋,還窮大方地把家裡的蛋給你那個好媽送去了,哪還有?真想吃,你就去問陳國華討回那兩個蛋。」


  聽了這話,張河憋紅著臉頂了句,「國華家的蛋早還了,你甭老念著。」飯也不吃了,甩著胳膊走了。


  張河媳婦不信,她覺得這是她男人的推辭,要知道她男人當初可是說了不讓陳國華還,現在這樣說,就是不想讓自己去要,再說了,還了,那雞蛋呢?她每天數著家裡的蛋,多一個少一個的,心裡門清。


  然後她沖著男人的背影喊問還回來的雞蛋哪去了,但張河鳥都沒鳥她,出了個門就不見人影了,張河媳婦又是一陣氣。不過男人的話,她到底上心了,於是一個下午跑了好幾趟蘇秀芳這裡,不過去得都不巧,蘇秀芳兩口子都不在家。


  跑了三次,她懶得再來回折騰,不嫌冷地搬了張凳子坐門口等。這不看到蘇秀芳大包小包地射門口經過,她放下正剝著的蒜,追著蘇秀芳後頭上門來了。


  張河媳婦直白地討要雞蛋,一來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雞蛋也是錢,兩個能賣一毛多呢,二來則是想帶著兩個雞蛋回去,戳破男人的話,至於她男人說的是真話,這個念頭剛冒出頭就被她在心底挖了個坑埋了。


  雞蛋?蘇秀芳愣了一下,不是早還了嗎?她家攏共就吃了兩回的蛋,可一回是用白面換來的,這不算是借,至於借來的那兩個蛋,她男人早在去買磚的時候順帶買了,在去請張河過來幫忙盤炕的時候,便把雞蛋捎上還了回去。


  這下輪到張河媳婦傻了,她心底最不願承認的卻是事實。她到沒懷疑蘇秀芳說假話,畢竟什麼時候還的,在哪還的,蘇秀芳說得一清二楚,再來就是她想起蘇秀芳說的那天,自己的確不在家。


  怪不得,怪不得好幾次她想著來要雞蛋,男人都給攔下了,虧她以為是男人念情,窮大方來著呢。現在看來,他這是怕漏了餡。


  漏了餡?張河媳婦一下子激動起來,好你個張河,她就說那天怎麼不伸手問自己要雞蛋給老太婆送去呢,感情這是把陳國華還的給送那邊去了。


  想到這,張河媳婦是再也待不下去,招呼也不打一個,掉頭就跑,因為她想起這幾天家裡的雞下的蛋總少上一個,她男人還說這是雞老了下不動。現在想想,全都是他、媽的放屁,肯定是搶在她撿雞蛋之前偷拿走了一個。


  不行,她得趕緊回去數數。


  見張河媳婦先是臉色陣青陣白,而後又莫名其妙地跑了,蘇秀芳就猜出一兩分,不過到底她就不是個好奇心重的,去把張河媳婦拉開沒關嚴的門掩上,她掛好新買的窗帘后,脫了鞋上了炕,拿過男人睡的枕頭,從枕頭裡掏出錢,又把兜里沒花完的錢拿出來放一塊,看著這疊錢,相比男人交到自己手裡的,要少了大半。


  這錢可真不經花。


  不過想想也是,僅僅下午她就用了差不多七八十塊,更不用說這幾天的大頭,又是買磚又是各種刷,這錢難免也就花得多了點。


  蘇秀芳趴在炕上數錢,有一百九十三塊兩毛四分,對這個年代的物價有了一定的了解,這筆錢說不上多,雖然還有兩萬元的巨款在箱子里鎖著,但也不能就這麼地坐吃山空,咋也有個進項,要不那兩萬元,遲早有一日會花光的。


  咋來錢呢?


  她盤著腿,板著指頭,現在無非就是城裡上班農村種地。進工廠,呵呵,原主好歹讀完小學的,人家工廠也不收,就她會認幾個字的,想都不用想了。至於種地,你讓她拿鋤頭,還不如拿刀順手呢。


  拿刀?蘇秀芳眼前一亮,她想到前幾天交給男人花的兩塊錢,不就是她拿刀掙來的。兩塊錢是少了點,但那時她只殺了一頭豬,要是兩頭三頭的……蘇秀芳算了算,一天下來也頗為可觀。這位光顧著樂,卻沒想過她被人請去殺豬,那是張屠夫沒空,再說了,一個村也就那麼多的豬,哪能讓她天天殺,甚至她連一把屬於自己的殺豬刀都沒。


  沒想那麼遠的蘇秀芳樂了會,自覺想出一個賺錢的好法子,心情好地把錢塞回枕頭裡后,又將枕頭擺回原來的位置。


  瞅著天色不早了,男人又沒回來,她便打算自己先做飯。拿著菜刀剁菜的時候,她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用的殺豬刀還是張屠夫借的,這以後要跟張屠夫搶飯碗的,恐怕不願意再借她了吧?想了想,沒想起下午在百貨商行看到哪有賣殺豬刀的,蘇秀芳決定等男人回來問問他。


  誰知這一等,就等了很久。


  做好了飯,又等了會,蘇秀芳起身決定去找男人。


  一出門,就聽到前頭張河家那個方向吵得厲害,蘇秀芳忙往那邊急步走去,不是要看熱鬧,而是她剛剛聽到「國華」兩個字。


  雖然不知道這個村有多少個「國華」,但萬一是她男人咋辦?


  好巧不巧地,蘇秀芳趕到的時候,正看到張河媳婦撲過去抓她男人,而一旁的張河捂著脖子大聲喊叫,「馬大妮,你夠了沒?」


  四周站了五六個聽到動靜從家裡出來看熱鬧的人,有的手裡還端著碗飯,邊看邊吃著呢。


  陳國華皺著眉頭側身閃了,沒打到人的張河媳婦一邊叫著一邊再次撲了過。陳國華不是個不打女人的主,原本看在兄弟張河的份上忍著,這會兒見這女人沒完沒了的,沒了耐性,伸著手就要推,不想媳婦來了。


  見男人被打,雖然還沒有,但蘇秀芳當下黑了臉,直接衝過去「啪」地一下打掉張河媳婦的手,趁著對方吃痛的瞬間,一把將人推開,張河媳婦四仰八叉地坐到在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在張河媳婦沒反應過來之前,蘇秀芳一下子將男人拉過來護著身後,站在自個男人跟張河媳婦中間,剜了眼矮了半個身的張河媳婦,「幹什麼呢?打誰男人?要打回家打自個男人去。」


  這一聲厲喝,張河媳婦醒過神來,怒視蘇秀芳叫著,「好你個蘇秀芳,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說著話就要爬去來。


  陳國華正想學媳婦剛才的樣子,將媳婦拉到身後,卻不想媳婦速度更快,只見蘇秀芳上前一步,抓住張河媳婦的頭髮,揪著頭髮提起她,把那張臉拽到面前,一手掐住她的下巴,「你倒是拼啊?」


  張河媳婦的臉痛得變形,哪還有那個膽,她覺得下一秒這個蘇秀芳就敢捏碎自個的下巴,嚇得臉色發白,嘴裡發出唔唔聲。


  張河見狀,脖子也不捂了,忙走過來,勸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呢,蘇秀芳淡淡地瞥了眼他,「管好自個的婆娘,別再指望下回我放過她。」鬆開手,幾縷頭髮飄落,她也不看,拉著男人轉身就走。


  見蘇秀芳這個煞星走遠了,張河媳婦沖著他們走的方向呸了一聲,張河眼疾手快地捂著她的嘴,喝道:「行了,消停點吧,你還沒被打夠啊?」剛剛國華媳婦一身的煞氣,他差點腿都軟了。


  他生氣嗎?哪個男人被人當面打了婆娘會不氣的?可這事說起來也是他們理虧,畢竟是自己媳婦先動的手。再說了,他還真能還手?當陳國華是死的,其實心裡也不大敢確定,動手的話能不能打得過陳國華媳婦?


  張河媳婦打了個哆嗦,到現在她頭皮還發麻發痛呢。在丈夫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擰著張河腰間的肉,狠狠地說:「要不是你偷家裡的雞蛋,會有這樣的事嗎?」


  原來張河媳婦從蘇秀芳家離開后,回家就鑽雞窩熟雞蛋,別說這雞剛下的蛋,還熱乎著呢,一數,這雞蛋的數目就不多了,比昨天多了一個,比前天多了兩個,心說好啊,家裡除了個賊。她胸口各種火,先去婆婆那鬧了一場,心情不爽地回來,正聽到門外丈夫的聲音,二話不說就撲過去撓。


  這一抓,張河脖子上多了記到抓痕,同行的陳國華才說了一句勸人的話,張河媳婦不管不顧地就沖他過來。


  蘇秀芳當時過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張河連連討饒,四周發出不厚道的笑聲,張河媳婦一一瞪了過去,「看啥看呢?有啥好看的?」她怵蘇秀芳,可她不怕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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