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在一所魔法學校里遇到一個認識自己的陌生人好像也不是那麼奇怪的事……


  才怪。


  「我假設……你認識我?」莉塞特不動聲色地提問,一邊悄悄觀察周邊環境,以便不得已衝突時佔據優勢。


  重逢的喜悅在起初的外露后稍稍收斂,但是笑容依舊沒有消失,斯卡曼德溫聲道:「是的,你是莉塞特·萊恩。」


  ……如果是心靈感應類魔法,獲得名字也不難,或者乾脆就是讀心類的能力。


  「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莉塞特狐疑地問。


  「啊,是1926的紐約。」


  「那時候我多大?」


  「你沒有透露……但是應該和我差不多。」


  「我們是什麼關係?」


  「你是我的朋友。」


  一連串對暗號一樣的問答結束,莉塞特微微眯起眼,並不覺得有多少如釋重負。


  越來越多的疑惑在心底發酵。


  考慮到她的記憶斷層,假如在她丟失的百年裡她來過這個宇宙……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但是……


  「……奇怪嗎?」她問。


  「抱歉,什麼?」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斯卡曼德有些不解。


  莉塞特看了他一眼。


  她看過太多例子,從一個人身上尋找他人的影子,那種看往過去的懷念眼神——但是斯卡曼德並不是這樣的。


  他在看的是她,而不是某個過去的幽靈,她很確定。


  瑣碎思緒一閃而逝,莉塞特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奇怪嗎?如果我們真的認識,你已經……我卻從未老去。」


  聽到她的話,斯卡曼德先是愣了愣,可隨即,他慢慢抿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純粹而溫柔,剋制卻又真誠,包含的感情全無雜質。


  「我不感到奇怪,」他用柔和的口吻說,灰藍色的眼睛注視著莉塞特,「我們分離之前你告訴過我,下次再見時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還是你。」


  凝望著眼前的老人,莉塞特的眼底慢慢浮上困惑,唇微不可查地抿了抿。


  理智上,她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特別的,但是她右手的顫抖漸漸平息,肩膀也逐漸放鬆——儘管無法分辨的話的真偽,但是她的肢體語言還是放鬆下來了,完全本能地。


  她的身體先大腦一步選擇信任眼前的人。


  然而這對她……對莉塞特來說是……不應該的。


  噩夢模式下,莉塞特從來沒有選擇信任過誰,因為她無從得知他們對於她這樣的「外來者」的看法,她也沒有勇氣去賭一把新認識的朋友會在至尊法師面前為她挺身而出,對於琴他們的信任,也是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他們和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上。


  她深知如果她想要活下去,那麼她必須比任何人都要謹慎,細心,封閉,不讓任何人接近她的內心。


  「……好吧,但是你要知道,我不記得了。」過了會,莉塞特慢慢說。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順從自己的本能,彎出一抹笑,「紐特。」


  用名字直接稱呼一個年齡遠遠超過自己的人的感覺有點怪,雖然理論上自己比他更大……在說出這個名字的瞬間,莉塞特還有閑暇這樣想。


  她的警惕鳴金收兵的速度顯然不止讓莉塞特一個人驚訝。


  紐特的眼睛睜大了少許,目光在莉塞特的笑容上掃過,迅速收回視線,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是的,我知道。」他垂下眼睛,解釋道。


  ……好像並不是主動的類型。


  莉塞特想了想,一手抓住因為烘乾魔法變得蓬鬆的白髮,走到紐特身邊,「所以我對這個世界完全不熟悉,恐怕需要你的幫助……順便問一句,你有繩子手絹之類的嗎?」


  想要套話態度要自然點……她想。


  出乎意料,紐特習以為常地抽出魔杖,對著莉塞特的頭髮點了下。


  他有念魔咒嗎?莉塞特沒聽見,但是隨著紐特的魔杖一點,她的白髮像是有生命一樣自動編成髮辮,交織盤成盤發髮式,留下些許髮絲柔順地垂下來。


  莉塞特:「……」


  總感覺他認識的那個自己很習慣壓榨勞動力。


  雖然現在這個過於淑女的髮型和她的牛仔外套牛仔褲不太搭,莉塞特也只能無視:「好吧,謝謝,我大概能理解我為什麼是你的朋友了。不介意的話,能講講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雖然有「朋友」這一層身份在,但是紐特顯然不習慣成為談話主導方,莉塞特只能直接地詢問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事。


  ……下一刻,莉塞特就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接下來她聽到了一個「如何在紐約追捕神奇動物並且大戰格林德沃拯救默默然青年」的故事。雖然知道故事裡的那個角色就是自己,莉塞特仍然很難有什麼代入感,再加上紐特的確不是個擅長講故事的人——大半時候她都是在聽紐特滔滔不絕地講關於神奇動物的事。


  大概這是紐特更為喜愛的領域,或者說,不用大概,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對於那些動物發自內心的熱愛。談起他熟悉的領域時,這個老人的眼睛里煥發出動人心魄的熠熠光彩,神采奕奕如同他還是當年紐約的那個青年。


  而這個故事裡關於「莉塞特」的部分其實不那麼多。


  在紐特口中,「莉塞特」更傾向於當一個旁觀者,她跟著他們一起追尋神奇動物的蹤跡,從默默然的襲擊中保護他們,在事件結束后與他們告別,約定有生之年必然再見。


  看起來,那個「莉塞特」是個更嫻熟的遊戲玩家,把「如何融入陌生世界」這個難題處理得得心應手。她自稱是來自較為保守的東方的法師——講道理,是不是想隱瞞身份的人都可以自稱來自東方?塞姬也是這個調調——來美國進行遊歷。「莉塞特」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避開了至尊法師的視線,至少她從沒提到過她被追殺。她似乎在尋找一類特定的東西,莉塞特從自己的角度猜測,她在尋找的應該是魔法界傳說中的神器,為此不惜從歐洲追到北美——


  但是這些消息對莉塞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教授和伊底都證實了某個存在抹去了她的記憶,雖然莉塞特還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只是猜測的話,最大的可能大概是她開始反抗那個幕後黑手,卻因為自己處於對方的控制之下,所以才被一次次洗腦。


  想來是很無趣的經歷。


  已經遠離的過去,莉塞特沒有重新撿起的*,曾經的「莉塞特」想做什麼她不也關心,她只知道她想要的,然後她去得到。


  但是這段故事……有什麼地方讓她覺得有些違和。


  紐特應該不會說謊。莉塞特想。


  這段故事發生的時候,故事裡的主人公們都是什麼樣的?

  他們在最好的年華里相遇,相識,並肩而戰,他們切身經歷一切的一切的一切,歡笑和淚水,約定下一次相見,就像是每個英雄故事的結局。


  然而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個故事。


  她不是故事裡的當事人,她只是一個聽眾。


  而這麼多年後的現在,紐特又是怎麼想的?


  當紐特結束講述,有那麼片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會,莉塞特將臉埋在雙手之間,呼出一口氣。


  「所以你知道的,對吧?」她抬起頭看向紐特,問道。


  紐特有些困惑地看著她,但莉塞特沒有移開視線,過了幾秒,他才舒展眉眼,輕聲道:「如果你指的是我們沒有下次見面的可能的話,我知道。」


  莉塞特沒說話。


  「巫師的壽命很長,但是我猜,你應該並不會在霍格沃茨停留太久。」紐特的語氣聽不出來遺憾,在得到莉塞特的默認后,他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所以……好久不見。」


  時間總會將一個人打磨得截然不同,一個人年老時與年輕時差別會有多大?莉塞特不知道最初他們認識時彼此在彼此眼中的模樣,自然也無從比較。


  然而此刻,莉塞特忽然有些理解過去的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和一個夢境中的人建立聯繫。


  她無聲地彎起嘴角。


  「好久不見。」


  「有件東西。」紐特似乎想起什麼,急急地說,「你拜託我幫你保管一件東西,我想現在是還給你的時候了。」


  他請莉塞特等一下,然後轉身跑向走廊盡頭的樓梯,步伐矯健得簡直不像個老人。


  莉塞特目送著他一路爬上樓梯,消失在樓梯盡頭,伸手摸摸盤發,確認足夠牢固后,她無奈地扯了扯唇角,著手解開發辮。


  她剛剛從紐特口中知道了不少關於這個世界的常識——這個世界使用魔法的人類被稱為巫師,他們普遍使用魔咒調動魔力,用魔杖幫助施展魔法,和變種人的力量體系截然不同。


  剛剛應該問一下紐特這個世界有什麼擁有龐大能量的物質的。莉塞特一邊綁起馬尾,一邊漫不經心地想。


  紐特提到他是來看望曾經的教授,也就是現在的校長鄧布利多,順便他的孫子也在學校里……這麼一想真的蠻奇怪的,在自己的認知里她還沒過十九歲生日,然而紐特已經當爺爺了。


  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這個世界的至尊法師什麼時候會來。


  莉塞特想不出來之前自己為什麼沒有驚動至尊法師,她倚在牆邊系好馬尾,忽地氣流一亂,身邊多了個人。


  「他拿了枚指環。」快銀吸著可樂,瞟了眼莉塞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以前的你請他保管一枚戒指。」


  莉塞特:「……」


  又聽牆角。


  莉塞特讓自己冷靜。她扶著額頭,陷入深思,思考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容忍了這個傢伙到現在——她從來不算個友善的人,她尊重值得尊重的,關心值得關心的,照顧值得照顧的,除此之外?為她完成【白骨囚徒】成就的那些屍體對於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的確有說法。


  她冷靜了一點,一抬頭,快銀的臉已經湊到了她眼前。


  「你在念聖經嗎?」他咬著吸管,含糊地問。


  「……」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怎麼想的,」莉塞特心平氣和地說,「但是現在想想,說不定他是我當初喜歡的類型。」


  反正人不在,瞎說也沒人管。


  快銀直直地盯了她好一會。


  「你知道嗎,」過了會,他慢吞吞地說,「我剛剛去看的時候他已經下樓了,所以,嗯。」


  莉塞特:「……」


  無論是誰,請告訴她她身後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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