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雖然只是逼平了巴薩，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克里斯蒂亞諾覺得這個結果還算可以接受，所以對其他事情一無所知的他甚至心情大好地主動提出幫多洛雷斯收拾他們位於葡萄牙的家，並布置聖誕樹。
只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
「小天使掛到旁邊去。」卡蒂亞神氣地指揮著站在小腳凳上的世界第一第二第三的好前鋒，「天啊克里斯蒂亞諾，你沒有密集恐懼症嗎？所有小天使掛在一起你不會發瘋嗎？還有那個系著紅蝴蝶結的小鈴鐺，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個應該掛在下面一點。」
「順便一提，克里斯蒂亞諾，你聖誕樹頂上的星星裝的角度有問題，從餐桌看過去的時候是個側面。」雨果端著一盤子餡餅從旁邊路過，幸災樂禍地跟著指揮了一下手忙腳亂的弟弟，「麻煩注意一下，別把小天使的翅膀弄壞了——那是媽媽最喜歡的一個小天使。」
克里斯蒂亞諾惱羞成怒、氣急敗壞，「你們只是在那裡指揮我，都沒有人覺得我值得一個幫助嗎？這個房間里又不是沒有別的腳凳了！」
「克里斯！」克里斯蒂亞諾看看坐在餐桌邊幫多洛雷斯』試試看小餡餅好不好吃』的小克里斯，「你不覺得你最起碼應該搬個小凳子過來幫我整理一下小鈴鐺嗎？」
小克里斯拿著小餡餅，扭過頭來眨巴著眼睛看著克里斯蒂亞諾。
「克里斯蒂亞諾，你是個大人了，你得自己做事。」多洛雷斯說，「克里斯，親愛的，餡餅好吃嗎？」
小克里斯立刻回過頭去稱讚了多洛雷斯的手藝，「非常美味，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雞肉餡餅。」——然後完全沒理會克里斯蒂亞諾的『無理』要求。
多洛雷斯看上去的確是被討好到了，鼓勵小克里斯多吃幾個——「你還在長身體呢。」
克里斯蒂亞諾撇撇嘴，不依不饒地跟卡蒂亞要了一顆給小孩子們準備的牛軋糖，然後才嘀嘀咕咕地繼續布置聖誕樹。
不過他並沒嘀咕太久，門鈴就拯救了百無聊賴已經後悔做這種雜事的克里斯蒂亞諾。
「我去開門！克里斯你把小鈴鐺掛好！」克里斯蒂亞諾迅速跳下腳凳，把一大掛鈴鐺直接塞到了手上還拿著小餡餅的小克里斯懷裡。
「豪爾赫，你終於來了。」克里斯蒂亞諾熱情洋溢的歡迎了手裡提著小蛋糕的門德斯，順便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男人，「呃……你朋友？」
門德斯看上去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尷尬，隨手把小蛋糕盒子塞到了克里斯蒂亞諾的懷裡，然後卻並沒有按照人類社會的慣例，把自己帶來的人介紹給克里斯蒂亞諾——實際上，他只是拉著男人直接走進了客廳，和所有人打了個招呼。
最後，把男人帶到了小克里斯的面前。
克里斯蒂亞諾甚至沒來得及注意到自己再一次被當作了服務生，整個注意力就已經都集中到了這個不尋常的舉動上。
那是一個沒有任何光芒的男人。
也許這樣的詞用在一個人身上不怎麼尋常，但是當克里斯蒂亞諾追上來，把小蛋糕推給雨果，自己仔細打量這個男人的時候，每一個站在屋子裡的人心裡都是如此形容和評估這個男人的——沒有任何光芒，當站在克里斯蒂亞諾身邊的時候，甚至是暗淡的。
就像是夜空中飄到明月邊的一縷薄薄的雲，絲毫不引人注意，也絲毫不能讓人想要關心。
「豪爾赫，他是誰？」克里斯蒂亞諾突然冷冷地問門德斯。
克里斯蒂亞諾從來都不會這麼跟門德斯說話，因為就和小克里斯一樣，克里斯蒂亞諾對於所有關愛他的人都總是友好的，即使他們偶爾做了他不是非常認同的事，他也絕不會冷言冷語相待——這是他的善意，也是他對他們的愛的反饋。
所以這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次，克里斯蒂亞諾似乎忘記了自己和門德斯是如何的友愛。
其實所有人都已經猜到這個人的身份，只是也許是因為太過突然，也許是因為難以置信，所以雖然人人心中有數，卻沒有人這時候嘲笑克里斯蒂亞諾的明知故問。
門德斯摸摸鼻子，不知道是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太過驚世駭俗，還是覺得面對克里斯蒂亞諾不太好意思說出實情，但總而言之，他只是拍拍那個看上不怎麼起眼的男人的肩，「呃……先生，請……請說吧。」
克里斯蒂亞諾突然打斷了看樣子準備開口的男人，「不管他是誰，我並沒邀請他來我家過聖誕節，豪爾赫，你帶來的客人你要負責送走！」
聽上去有些蠻橫無理，如果是別的時候，多洛雷斯這個時候一定會帶著些不滿地拍拍克里斯蒂亞諾，要求他向客人還有門德斯道歉。
但是唯獨今天，多洛雷斯沒有。
多洛雷斯不但沒有，甚至還有史以來第一次在這個時候偏愛了有些不講道理的克里斯蒂亞諾——她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看門德斯，然後輕聲說：「豪爾赫，呃……有什麼事不如我們明天再說吧……今天畢竟是平安夜。」
門德斯再次摸摸鼻子，把目光轉向了小克里斯。
如果小克里斯決定問這個男人是誰或者更乾脆一點地直接挽留，那麼就誰也沒辦法說什麼了。
而小克里斯只是抱著那一掛鈴鐺發獃。
沒有人是從石頭裡鑽出來的，他當然會想到自己的這副身體也是有父親的——但是他想過一百種父親的形象，卻唯獨沒想到父親會是這樣普通的人。
面前的這個人既不胖也不瘦，既不很高也不很矮，最普通的歐洲人種的五官和膚色，最普通的灰藍色的眼睛，甚至就連衣著也是最普通的那種四十歲上下男人會穿的襯衫和牛仔褲。
不偉岸、不怯懦，不高大、不矮小，不健壯、不瘦弱。
一切都剛剛好處於一個中間的位置，就像茫茫大海中無從分辨的一滴水，雪峰上皚皚白雪中的一片，又或者伯納烏草坪上絕不醒目的一顆青草。
「克里斯，對不起。」
門德斯看看多洛雷斯，顯然希望多洛雷斯給他們指出一個可以獨處的空間，然後由小克里斯自己作出決定——是否認可這位父親，是否……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是是否要和父親一起生活。
但克里斯蒂亞諾執拗地反對了一切的舉動，「你當初不要他，現在說對不起？」
門德斯有點兒尷尬，想要阻止克里斯蒂亞諾，或者是想解釋什麼，但是那個男人沒等他開口就親自講了出來那個故事。
那個故事一點兒也不光輝偉大，一點兒也不品德高尚，甚至，也說不上感人至深。
不過就是一個年輕的葡萄牙男孩子在國內和大學同學一起旅行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女孩，一夜或者兩夜，有情或者無情。但是當女孩子發現有什麼不對的時候，為時已晚卻也聯繫不上男孩子。
也許是害怕生活上的負擔，也許是害怕父母的責難，女孩子把孩子悄悄放在了孤兒院的門口，然後消失於人海，很多年後他們偶然在哪裡相遇，已經結婚的女孩子把這個故事說了出來——男孩子想要找到那個孩子為他做些什麼，但是沒想到當找到孤兒院的時候，院長給他的聯繫方式既不是某個知名大學，也不是某個少年監獄。
而是皇馬的主席。
門德斯把一份報告交給了小克里斯——門德斯是個好經紀人，僱主的一切他都會仔細審度，這次當然更不會例外。
小克里斯禮節性的接了過來，卻沒看，似乎是在表明自己有多信任門德斯的決定。
「您……」小克里斯本來覺得自己該替這幅身體叫一聲父親，但是當克里斯蒂亞諾看著他的時候，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對男人說出這個詞，「您現在住在哪裡呢？」
「安東尼.阿維羅，我的名字。我在里斯本有一個牙科診所。」男人——阿維羅先生，說話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很和氣，也沒有任何強迫小克里斯叫他父親的意思，「我的父親是大學老師，母親是一位律師——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阿維羅，又是一個巧合。
「我本來想找到你然後接你回去一起住，上個大學然後在里斯本工作什麼的——我的父母也都很希望見到你。」男人說著看看站在一邊的克里斯蒂亞諾，「但是現在看來……應該不太容易。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願意聖誕節假期跟我回去住兩天嗎？」
克里斯蒂亞諾在自己家的客廳里，感覺自己被嚴重地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