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來了？」
小克里斯比完賽垂頭喪氣地回到阿維羅先生臨時租住的公寓——考慮到克里斯蒂亞諾不在家的臨時小措施——的時候，阿維羅先生正坐在沙發上看賽后報道。
本來門德斯覺得他們可以把事情簡化一下，乾脆住在自己家。但是阿維羅先生婉拒了門德斯的好意——『謝謝您，但是我住在您那裡實在太麻煩您了，請放心，我可以解決這個小問題。』
「要吃點兒東西嗎？我問過門德斯先生，他說比完賽要吃點夜宵。」阿維羅先生說著就去廚房拿出了一份披薩，「剛烤好的。」
阿維羅先生雖然是小克里斯的父親，但考慮到兩個人還處於剛起步階段，他對小克里斯的親昵感甚至可能還不如克里斯蒂亞諾——客氣、小心居多。
雖然小克里斯賽后在更衣室吃了點兒東西，但想到阿維羅先生一番好意，還是沒忍心拒絕，「當然，我也覺得餓了。」
阿維羅先生似乎鬆了口氣。
一時之間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小克里斯低著頭吃披薩，阿維羅先生專心地看著。
「呃，您看今天的比賽了嗎？」小克里斯雖然不確定什麼是對彼此都好的話題，但是也許是覺得這樣的沉默過於尷尬，所以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上半場不是很理想，但是還好伊瓜因下半場絕殺了。」
阿維羅先生微笑了一下，「我看了，我覺得很好看。」
「可是我踢得並不好。」小克里斯下意識地跟了一句，心情持續低落。
雖然作為一個完全不懂球、不愛看球人士，但是阿維羅先生還是微笑著跟了一句，「為什麼這麼說？我看比賽的時候，聽解說的意思似乎很欣賞你的表現。而且賽后發布會，穆里尼奧先生也表揚了你不是嗎？他只是認為你可能跟隊友的配合默契度還不夠。」
「可是克里斯蒂亞諾中場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他說我不能只做自己的事。」小克里斯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阿維羅先生——畢竟，那是一個完全不懂球人士。
「他告訴你為什麼了嗎？」阿維羅先生並沒有不耐煩，只是繼續發問。當得到小克里斯肯定的回答以及相當完善的複述之後，阿維羅先生說：「他說的很對。」
小克里斯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阿維羅先生會如此乾脆地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說真的，他剛才本來都有點後悔告訴阿維羅先生這件事了。
克里斯蒂亞諾對阿維羅先生有敵意，這個全世界都知道，那麼作為當事人之一，阿維羅先生當然也知道。所以……
他擔心阿維羅先生攻擊克里斯蒂亞諾，因為他不喜歡有人攻擊克里斯蒂亞諾，也同樣不希望發現自己的『生父』是一個會因為個人好惡就有失公允的人。
小克里斯那個吃驚的表情逗笑了阿維羅先生。
「你認為他說錯了嗎？」阿維羅先生笑著問，「我不懂足球的……原則？但是，克里斯，他說的很對。這就好比一場戰爭，沒有什麼是比進攻和擊潰敵人更好的防禦手段。而作為一個統帥，你如果需要為全局負責，那麼前提就是你指揮了全局——羅納爾多是對的。」
小克里斯低下頭沉默地咬披薩。
「克里斯，紳士的確應該尊重比你年長的人，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我在里斯本的牙科診所有一位年長的護士女士，私下裡我可以幫她拉門拉椅子，甚至倒好一杯茶，但是在工作中，她得服從我。這是職業，職業跟生活是不同的兩件事。」阿維羅先生不疾不徐地說，「我猜羅納爾多也是這個意思。」
小克里斯沉默著，而阿維羅先生也沒有催促他。
「我知道他是對的，」小克里斯過了很久才開口，「但是……我還是個年輕隊員不是嗎？」
「當然。所以，你認為？」阿維羅先生聽到』但是』這個通常帶有否定意味的詞的時候，仍然沒有著急。
「您可以要求護士女士是因為你們的工作關係就是……我不知道，但是類似於從屬？上下級？」小克里斯小心的問，等到阿維羅先生點頭之後他才繼續說，「但是我不是。我只是一個年輕隊員，我如果去要求別的比我年長的隊友，他們會聽我的嗎？他們難道不會認為像我這樣一個還沒被證明過的人這樣指揮他們……我的意思是，也許會成為更衣室的矛盾點？」
「你告訴羅納爾多了嗎？」
小克里斯點點頭，「克里斯蒂亞諾認為這是我的考驗。」
阿維羅先生特別不嚴肅地笑出了聲，當然，隨後他就為自己這個行為感到了後悔——真正的後悔，因為他發現小克里斯變得更沮喪了。
「抱歉……我不是……」阿維羅先生也有點兒緊張，「我只是覺得這句話和我父親當初說我的時候很相似——我父親也喜歡跟我說，那是你的考驗，你得自己去解決。」
小克里斯拿披薩餅的手都因為沮喪而垂了下去。
阿維羅先生試著挽救這段差不多可以被定義為失敗的對話，「呃，我的意思是說，可能他只是認為這不是一件應該被當作課程教導的事情。」阿維羅先生說著，把一杯水推給了小克里斯，「門德斯先生說的，要溫水。」
小克里斯勉強笑了一下，說了聲謝謝。
「你今晚住在哪裡？」阿維羅先生沒再糾纏那個他也不是很懂的話題，轉而問了一個他比較關心的。
「我沒有車，所以……不會回克里斯蒂亞諾家了——他那裡離伯納烏有點兒遠。」小克里斯的心思明顯還在他們剛才討論的事上，所以一旦說完這件小事，就又立刻問道：「可是為什麼不該被當作課程教導呢？」
阿維羅先生一時語塞。
他沒有做過父親，他過去十幾年二十年裡作為一個教徒雖然做過一些糊塗事——比如旅途中和某個女孩子產生某種聯繫——但是總的來說，他仍然是一個對於』責任』非常看重的人。
在沒有確定自己能負責之前，他傾向於不承擔責任——但是當然，當責任出現的時候，他大概覺得自己無可推脫了。
現在他可以確定了，他也許的確還不足以做好一個對孩子起到引領作用的父親。
但是看著小克里斯，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我想……也許是因為，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講明白吧？就像……實驗課？」
小克里斯看著阿維羅先生，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自動演繹了一段克里斯蒂亞諾鄙夷的大笑聲。
「呃……是啊……有可能吧？」小克里斯乾笑了一聲，「呃，我是說，您說的很有道理。」
阿維羅先生看著小克里斯這個表情也知道自己可能是搞砸了，他不知道能說點什麼挽回頹勢，於是琢磨了半天才說了一句，「呃……我去給你熱牛奶吧？」
小克里斯匆忙把手裡剩下的小半塊披薩塞進嘴裡，然後隨手抓了張面巾紙擦擦手上和嘴角的食物渣滓，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我自己來就可以。」
就在阿維羅先生在想如何說服小克里斯在這裡坐一會兒等他的時候，門鈴聲拯救了這個尷尬地房間。
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向大門，然後又同時扭頭看看對方，似乎都在等對方說一句』去開一下門好嗎』——儘管他們都不知道這個時間點還有誰會跑到別人家門口捶門。
「呃，克里斯，你幫我去開一下門好嗎？呃，我去熱牛奶。」阿維羅先生說完，可能怕小克里斯繼續和他客氣，就趕緊轉身直接去了廚房準備睡前牛奶。
小克里斯大概是覺得自己也得到了一點事情做而非無所事事地干坐著，也鬆了口氣，忙跑過去給那個拯救了全世界的小天使開門。
「？？？？」
但是當小克里斯打開大門的時候，他就不知道這還算不算是天使對他的眷顧了。
「克里斯蒂亞諾？」小克里斯彷彿覺得自己產生了某種幻覺，「我以為……」他看看站在克里斯蒂亞諾身後哈欠連天的門德斯，「我以為你會直接回家？現在可不早了……」
「然後呢？讓我的房客流落在外？那可不是一個好房東的所作所為。」克里斯蒂亞諾帶著他罰自由球的時候的圓規腿和氣勢洶洶站在門外，「我說過一百次了，沒有特殊情況不得夜不歸宿，你哪個字不明白？」
小克里斯看看克里斯蒂亞諾，看看門德斯，決定放棄爭論這種問題，「呃，我剛跟阿維羅先生說……好吧，那我去跟他……」
聽到』阿維羅先生』這個人稱代詞，克里斯蒂亞諾的樣子高興多了，「沒錯，我們不能麻煩阿維羅先生不是嗎？快回家吧。」
「可是，從別人的客廳裡帶走人，難道不應該問問主人嗎？」
阿維羅先生從廚房走出來，安靜地把牛奶塞給小克里斯，然後這樣問克里斯蒂亞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