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知道你想談什麼。」伊瓜因直接回答了克里斯蒂亞諾，「但是，謝謝，克里斯蒂亞諾，沒有必要。」


  作為一個沒經驗的談判新手，克里斯蒂亞諾簡直遇到了地獄級難度的考題——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呃……其實我覺得……」


  「你覺得培養一個新秀是你的成就，也是一件事業？」伊瓜因看上去很平靜，他看克里斯蒂亞諾點頭，然後繼續說，「好吧，也許的確是梅……的確是對手更了解你——他也是這麼說的，他說，你會把小克里斯當成你職業道路上的另外一個指標。」


  梅西一貫非常了解克里斯蒂亞諾，但是這次他錯了。


  「他不是我的事業——這不重要，岡薩洛，我是想說……」


  「我是想說，他也許是你的事業，但是不是我的。克里斯蒂亞諾，你認為你需要為他負責？但是我需要為我自己負責。」伊瓜因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他只是簡單陳述了一個任何人都可以理解的觀點。


  克里斯蒂亞諾一時啞口無言。


  小克里斯的確不是他的事業，他就好像是他天然的責任——從這個角度看，梅西好像的確是了解他的。


  「我只是希望……也許我應該祝你好運？」克里斯蒂亞諾也許本來要繼續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最後似乎還是放棄了。


  伊瓜因有點兒驚訝，但是考慮到克里斯蒂亞諾本來也不是什麼特別會說服人的人，所以他很快就釋懷了，「謝謝。」


  「但是，岡薩洛，你為什麼不跟克里斯競爭呢？」克里斯蒂亞諾突然問了一個很有攻擊性的問題——是的，攻擊性。


  一個有天賦的運動員之所以能兌現天賦、不至於沉淪，靠的就是不服輸——換句話說，也許不是所有好球員都有絕對的好勝心，但至少他們都多少有些不服輸的意識。


  所以這就變得很奇怪了——為什麼伊瓜因甚至沒有猶豫就直接在第二天就決定要告知弗洛倫蒂諾，他想要離隊。


  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伊瓜因深知自己贏不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克里斯蒂亞諾的問題極具攻擊性。


  因為他直接質疑了伊瓜因的精神。


  「說老實話，克里斯蒂亞諾，我本來以為你才是這個俱樂部最希望我離開的人——你知道的，如果我離開了，那麼幾乎是必然的，克里斯甚至連坐板凳的機會都直接失去了。」伊瓜因坦率地說，「你和他在葡萄牙配合的很好，我以為你應該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直接佔據一個主力的位置。」


  伊瓜因認為自己一定不會說錯，如果穆里尼奧還有一絲理智認為要節省使用小克里斯的話，按說克里斯蒂亞諾是完全沒有理由不希望小克里斯佔據一個主力位置的——他們配合得□□無縫，就宛如是同一個人在場上的兩個化身。


  克里斯蒂亞諾愣了一下，然後歪著頭看了一會兒伊瓜因，似乎有些疑惑，「我為什麼應該認為，小克里斯應該直接佔據一個主力位置——根據你的理論來說，那幾乎就是……沒有任何競爭壓力的？」


  伊瓜因皺了皺眉。


  他當然會這麼認為，實際上，他不是唯一一個這麼認為的。儘管大家都不說，但是實際上每個人都認準了，克里斯蒂亞諾恨不得為小克里斯清除所有的艱難險阻，讓他一帆風順，就如同一個被開了金手指的小說男主一樣。


  而且順帶一提，小克里斯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基本上也和一個帶著金手指光環的小說男主沒什麼差別——孤兒院出身、少年成名、首秀進球、家人團圓，每一步似乎都沒什麼問題。


  但是就在剛才，克里斯蒂亞諾質疑了他們所有人的理智和智商。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會這樣想呢？」克里斯蒂亞諾看伊瓜因沒有回答，就又問了一次。


  一個年輕人，一帆風順、扶搖直上，聽上去的確是美的，但是克里斯蒂亞諾自己知道那是什麼——那未必是一種恩賜。


  「你難道不是嗎？」伊瓜因反問道，「那樣不是很完美嗎？他這樣的人生，不就是一個人所能期盼的那種……完美無缺嗎？我的意思是，每當他走到一個地方，就有一個人已經幫他清除掉所有的障礙，或者乾脆就是障礙自己走開了。」


  「不，岡薩洛，實際上我並沒有這麼想。」克里斯蒂亞諾否認了。


  伊瓜因挑眉、撇嘴、聳肩。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想，但是岡薩洛，恰恰相反，我不希望他一帆風順，也不希望他認為自己可以無憂無慮、得天獨厚。」克里斯蒂亞諾說。


  伊瓜因似乎更糊塗了，「理由？」


  「因為足球的核心詞，不是保護和安逸。」克里斯蒂亞諾很少說這麼……富有哲學內涵的話，但是每當他說的時候，都必然是認真的，「岡薩洛，你知道足球最吸引我的是什麼嗎？」


  「是掙扎、痛苦，和勝利。」


  伊瓜因愣了一下，沒說話。


  『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足球最令人目眩神迷的就是痛苦、掙扎，但最終戰勝一切站在巔峰。』伊瓜因突然想起來某一次小克里斯跟卡西閑聊的時候說的話。


  『是誰呢？』卡西也許是覺得這句話說得不錯，也許僅僅是為了和小克里斯繼續說下去——所以他問了一句。


  『是我那次採訪的時候說的父親——就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是如同父親的人。』小克里斯笑眯眯地說，』他說過，足球最美好的就是喜極而泣。而最輝煌，莫過於一個人、單槍匹馬對抗了全世界的敵人和邪念——來自於外界的和來自於內心，然後達到登峰造極的那個點。他說，也許這個過程沒有人能看到，也沒有人能知道你已經達到了那個極致，但是當你體會到的時候，那就是你的巔峰——他說身體的競技巔峰轉瞬即逝，但是心裡的那個巔峰永遠不會消失。』


  '他跟我說很多人，少年得志從此一帆風順，但是他還告訴我，這就像是馬拉松，前一萬米跑的快不如最後一米沖在第一個——勝利者是最後還在微笑的那個。'

  小克里斯當時這樣說。


  「岡薩洛，沒有這些都稱不上是勝利——我承認，我希望克里斯勝利，但是我也希望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勝利。都能挑戰所有的敵人，最終有那麼一天因為勝利喜極而泣。你不覺得這才是足球中最美好的一幕嗎？」克里斯蒂亞諾不知道伊瓜因在想什麼，他只是繼續自己的陳述。


  伊瓜因用一種有點兒奇怪的眼神看著克里斯蒂亞諾。


  毛骨悚然。


  「克里斯蒂亞諾，呃……小克里斯跟你提過他父親嗎？」伊瓜因問——不過當他看到克里斯蒂亞諾那個快要上天的白眼的時候，就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小小的誤會，「哦上帝，我不是說那個人……我是說他夢裡的那個，你知道的，他在採訪里提到過。」


  克里斯蒂亞諾翻了一個更巨大的白眼，然後看上去極度輕視似的一揮手，「提過一兩次吧？說那個人教給他很多道理什麼的——根本沒什麼用，紙上談兵、虛張聲勢。」


  克里斯蒂亞諾極其刻薄地諷刺了一番那個人，然後才想起來什麼似的，「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兒巧合。」伊瓜因上下打量了一番克里斯蒂亞諾，然後沒忍住又問了一句，「那麼所以呢？你覺得人生最輝煌是什麼？」


  這個問題彷彿跟剛才的話題沒什麼關係，克里斯蒂亞諾陷入了沉思。


  但是伊瓜因沒給他什麼時間做哲學家，就又問了一次。


  「好吧……最輝煌，難道不是蘇黎世的領獎台嗎？」


  伊瓜因：……我為什麼覺得我該說一句我就**知道？


  「可是你為什麼問這個？」克里斯蒂亞諾大惑不解。


  伊瓜因聳聳肩，「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不過說老實話，克里斯蒂亞諾，我還是因為造化的神奇而感到驚訝了。」


  克里斯蒂亞諾：？？？？？

  「你跟小克里斯的……』父親』，還挺像的，我的意思是說觀點。不過說老實話，他的境界比你還高一些。」


  克里斯蒂亞諾的樣子差不多是被激怒了。


  但是伊瓜因接下來說了一句話，打消了那種憤怒——部分的，「不過謝謝，克里斯蒂亞諾，你說的有道理，那也許的確是非常美好的一幕。我會重新考慮，畢竟，戰勝過歐洲最炙手可熱的金童，聽起來也是一個不錯的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