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李朧敘一直到三個人的火鍋聚會結束,都沒有回來。


  翟豹送走了唐景輝和馮一山,宏時站在他身後說:「總算送走這尊大佛了。」


  翟豹說:「都多少年了,你還怕他。」


  宏時瞄了一眼翟豹,說:「別說我,豹哥你也不是怕他的。」


  翟豹抽煙的手一頓。


  宏時說的聲音更低了,像蚊子一樣輕,說:「你連喜歡一個女人都不敢說。」


  翟豹側頭看宏時,「少廢話,進去去收拾。」


  宏時躲開翟豹踢過來的一記飛天踹,灰溜溜跑進去。


  翟豹站在俱樂部門口,垂下眼,看手關節夾的煙慢慢變短。


  目光所及,都是白蒙蒙的灰。


  可如果撥開霧色,看見的會是什麼樣的景色。


  無非是從前。


  從未改變的從前。


  他不想回到那個從前,也不想去回憶那個從前。


  從認識唐景輝開始,他給人的感覺就像被世俗浸泡過的酒,有幾分厚度,也有幾分涼薄。唐景輝不論說話做事,總是保留了一部分餘地,他給你機會接著說接著做,把你當成一個沒有社會經歷的孩子那樣教導。


  你做對了他就會給你一些小玩具。


  如果你說錯了做錯了,他會開始糾正,直到你做到他滿意,做到他為你安排的軌道上,才算完。


  對,翟豹想到了,認識十年了,起初他還能掙扎著,看見一些未來,但是都被唐景輝的那隻手擋住了,都被擋住了,他的未來,和他們這些人的未來,都在唐景輝這隻手裡,他漸漸的就看不見什麼光了。


  可他現在又能看見光了。


  因為鹿佳。


  因為她,他再一次看見未來的光。


  他不想放棄,也不願意放棄。


  翟豹看見煙頭燒到了煙尾巴,動了動手指,把剩餘的掐滅在旁邊的水泥牆壁上。


  眼前的霧霾,終於散了。


  他轉身進了俱樂部,宏時和許多人一起收拾火鍋的桌子,十一不知道從里拿了一瓶檸檬味的清香劑,四處噴了噴,減少火鍋底料的味道。


  這幫團隊里,大多數都不喜歡吃火鍋,最多圍在一起打邊爐,清湯寡料,一點辣也沒有。


  翟豹拉住十一說:「你這個東西哪裡來的?」


  十一搖了搖手裡的那瓶清香劑,說:「這個?」


  翟豹:「對。」


  十一說:「廁所啊。」


  十一朝廁所門口一指,翟豹抬起頭,看見李朧敘從廁所里走出來,一邊擦乾手,走到翟豹前面。


  翟豹看了他一會,說:「還沒走。」


  李朧敘點頭,抬頭看翟豹,笑了一聲,笑得意味深長。


  他說:「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李朧敘抽出一支煙給翟豹,翟豹搖了一下頭,他又看著他笑了一下,塞進自己牙齒里,點火。


  翟豹看著他的嘴一開一合,巫山煙雲起。


  翟豹說:「如果你是說你上次給我那塊地皮的事情,我已經讓人把東西還給你了。」


  李朧敘點下巴:「我知道,我收到你的快遞了。」


  翟豹抬了抬眉毛,說:「那你還有什麼事。」


  李朧敘盯了他一眼,「你忘記我說,讓你離鹿佳遠一點。」


  「呵呵呵……你憑什麼。」


  翟豹覺得李朧敘說這句話好笑,他的笑聲也十分低沉,聲音也更加的深邃,就像他看李朧敘的那種目光,深沉到認真。他走了兩步靠近李朧敘,他看他的時候,目光一份不挪動。


  「鹿佳是自由的一個人,她選擇誰是她的決定,我追不追她是我的決定,你一個跟別的女人結婚還想拖著鹿佳,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人渣算什麼嘰吧玩意兒。」


  r32:


  「你憑什麼讓我離鹿佳遠一點?」翟豹說:「你算個什麼嘰吧玩意兒?」


  翟豹和李朧敘不論身高,身形,都相差無幾。


  他們一左一右,面對面站著,論氣勢,誰也不輸給誰。


  翟豹直直的盯著李朧敘,明明是沒把他當一回事流氓調子,那眼神卻像藏了白晃晃的刀子,對著他豎起堅韌的尖刺。


  「翟彧獅。」


  李朧敘看著翟豹,喊了這個名字。


  猝不及防的,翟豹集中起目光,盯著眼前的男人。


  「一開始看見你,我真的沒認出你。一直到最近查了一下。」李朧敘看了一眼翟豹的眉毛,左邊的眉毛多了一道疤。不用想,是替唐景輝做事的時候,被人弄傷的。


  李朧敘低下眼眸,看著翟豹說:「彧獅,你覺得你隱姓埋名過了十年,我就查不到你的資料?」


  周圍安靜了幾秒。


  翟豹盯了李朧敘一會,忽然鬆了肩膀,他掏出煙來,塞嘴裡,悠悠地點上,語氣輕鬆,開口。


  「那又怎麼樣?」


  李朧敘看著他眉間毫不在意的神態,笑出了聲。


  「怎麼樣?」他挑眉,說:「你忘記誰讓鹿佳的爸爸坐牢的。你知不知道鹿明喜進去兩個月,得了肝癌,來不及查出來就死了。」


  「不管我的事。」翟豹毫無愧色。「那些話,那些指證,是誰讓我背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你能指證誰讓你背的黑鍋么?」


  李朧敘輕蔑地笑了一聲,毫不掩飾言語中的不屑。


  「你不能,只有你的個人檔案上的白紙黑字才是證據,你指證了鹿明喜偷運黑鑽,你害鹿佳她爸坐牢死在裡面了。」


  「然後,你毒駕撞死了人,你坐牢,都在你個人檔案里記著。」


  翟豹咬緊了牙關,整個人都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那批南非的黑鑽是你偷的,人是你撞的,□□也是你……」


  「證據呢?你有證據證明這兩件事是我做的?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李朧敘伸出手指,又直又長的一根,一下一下,點在翟豹的心窩上。


  笑聲殘忍。


  「天真。」


  哪個男人能忍?

  能忍的他媽的還是個男人?

  翟豹一秒卸了偽裝,他的雙手揪起了李朧敘的衣領,拉到眼前。


  他現在全身都處於緊繃的狀態,手臂上的肌肉凸起了一大塊,幾乎把衣袖撐破,他的眼睛被火淬鍊過一樣,紅的像一塊正在窖里燒冶的銅鐵。


  他氣不過,被李朧敘這種道貌岸然的人,被他曾經在他和鹿明喜身上用的手段,氣得全身都著了火。


  他欺他,他騙他。


  如今,反過來咬了他一口。


  太過分了。


  ……


  都是在剎那間發生的。


  一切都始料未及。


  宏時正在擦桌子,十一正在噴芳香劑,大勇還在撿剩餘的肉骨……


  一秒鐘,靠近門把的地方,一記驚天動地的響聲,震悶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宏時看見的時候,門口兩個人已經扭打在一塊了。


  地板上一片白花花的玻璃渣。


  他們兩個各佔據一邊,四隻手臂互相糾結,落下的拳頭力量十足,骨頭捶打在骨頭上的聲音。


  「嘭嘭嘭……」


  誰也不讓誰,出拳的速度比挨上的快了許多。


  翟豹一身黑衣,和這個漆黑的夜融為一體,只看見他兩隻發亮發紅的眼,像一個敏捷又兇猛的獵豹,緊緊盯著眼前的獵物。


  李朧敘今天是灰色的西裝西褲,如果說此刻眼前的翟豹是一頭黑色的獵豹,他就是一匹灰色的豺狼。


  狼與豹之間的爭鬥,誰也不甘示弱。


  宏時、十一和大勇,十幾個人,停止了手裡的工作,互相看了一下,誰都沒發出聲音。


  誰也不敢動。


  誰也不敢上去勸。


  都看傻了。


  前面的桌子椅子七歪八扭,拉拉雜雜都倒下了,一片空地留給那兩頭兇惡的野獸撕咬。


  翟豹出拳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打在他左右下巴,淋巴的位置——學過拳擊的都知道,正面打擊一個人最有效的幾個位置。


  他們曾經共同的教練鹿明喜,教會他們的不僅是賽車,還有格鬥,體能。


  每天三十圈的車程,四千米的跑步,兩小時的拳擊訓練。白鹿車隊里所有的隊員,不論誰,敢遺漏一米,少跑一里,偷懶一分鐘,隔天就會加倍。


  沒有人敢不遵守。每個人都嚴格的練習賽車,訓練體能。


  李朧敘的過去,也是翟豹的過去。


  他們有著相同的過去,相同的命運,卻最終是不同的人生軌跡。


  是翟豹錯了,他錯看了人心,也錯信了人性。


  「朧哥啊朧哥。我他媽的真的料不到我們倆有今天。」翟豹握緊拳頭,微微喘氣,看著李朧敘說:「十年前,二十二歲的我,真想不到三十二歲的今天。」


  「翟彧獅,你想不到的,我二十四歲的時候早就想到了,想到了,我一定會有今天。」


  「那也得看你守不守住今天的成果。」翟豹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有了師傅的車隊,有了今天的功成名就,你就不應該想著還要鹿佳。」


  「可她本來就是我的!!」


  李朧敘激動地整張臉都紅了,原本那種儒雅文靜的氣息散去,他的全身都是餓狼的貪婪之氣。李朧敘一激動,嗓子也有些啞,「你懂個屁!懂個屁!鹿佳從小就跟我在一起,她的身邊從來沒有別人!」


  「你以前見她的時候,她什麼時候把你放在眼裡了?她一見你,轉身就把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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