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熾熱的心
由於有了金昔找鳥蛋的前車之鑒,我找食物也有了一個方向,我開始在這植被間找個頭比較低矮的樹,然後爬上去找鳥蛋。
這個小島上的鳥類還是挺多的,到處是鳥,而且很多樹上的鳥巢還不止一個。
只不過,很多鳥巢里並沒有蛋,只有少數幾個有,我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也只找到了十幾個鳥蛋,洞穴周圍幾本都被我探索了個遍,除了很高的樹我不敢爬以外,能找到的鳥蛋,都在這裡了。
我又去椰樹上取了兩個椰子,然後兩個全部鑿開,我連個褲兜里裝滿了兩蛋,兩邊腋下一邊夾了一個椰子,盆滿缽滿地回到了洞穴口。
我回去以後,金昔已經起來了,她就坐在洞穴口,但她的精神看上去很差,臉色蒼白,捂著肚子,秀眉微微蹙著,雙唇緊抿,懷著恨意地看著我。
「我的蛋呢?」她見我回來了,對我問道。
「你這人有意思,你一個女生怎麼會有蛋?」我哈哈大笑道。
金昔扭過頭,她說話的氣息有些微弱,對我說:「你別給我裝傻,昨天我還剩了三個蛋,怎麼今早一起來就不見了?」
我繼續裝傻充愣道:「我不知道!可能是你晚上自己壓碎然後又被體溫烘乾,所以不見了?」
「那我為什麼在火堆旁邊看到了蛋殼?」金昔指著那邊的火堆,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說道。
我說道:「哎喲,看來瞞不過你了,你還真是一個善於心機,冰雪聰明的女孩子,對,就是我吃了,你昨天明明拿回來不止七個,就只給我吃一個,然後又讓我生火,又讓我開椰子,自己藏得這麼隱蔽,自己吃飽就行了,就不用管我死活了?把我當什麼了?」
金昔嘴唇一顫,眼角泛出了晶瑩的淚光,她緊咬著唇,把頭扭到了一邊,一言不發。
「呵呵,肚子餓了,想吃東西了啊?」我似笑非笑地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個鳥蛋,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轉過頭看著我,說道:「我不要。」
我笑容一收,對她說道:「你以為你要我就會給你啊?」
我把那枚鳥蛋往地上一砸,泛白的蛋花濺在了金昔的褲子上,煞為顯眼。
「老子砸了都不給你!想吃東西自己去找,以後想喝水,自己去開椰子!老子就是倒了都不給你喝!」
說著,我把一個開好的椰子汁直接倒在了外面,倒光以後,我把那個椰子給扔到了外面。
金昔見到我的這番所作所為,身子急劇顫動著,她眼神又恨又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隨後驀地一下哭了出來,她把臉頰埋在膝蓋里,竟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剛才我的舉動雖然大為解氣,想到她昨天不顧我的死活,自己藏著蛋在偷著吃,還對我指手畫腳的,我現在的這一番舉動,無疑是找回了自己的尊嚴。
不過看金昔此時的樣子,我心裡不知怎的有點難受。
她為什麼這樣就哭了?難道被我氣成這樣的?
人在荒野之中,面對著種種絕境,本性也就自然的暴露了出來。
要是在正常的社會中,沒有誰會為了這幾個鳥蛋而斤斤計較,可在此時,這玩意就是能活命的。
我和金昔在最原始的生存之中,不知不覺產生了懷疑和不信任,轉而又變成了敵對,而這一切的源頭——只是幾個鳥蛋而已。
貪婪,矛盾,懷疑,欺騙。
複雜,忍讓,虛偽,討厭。
在這一天多的時間裡,在我和金昔之間,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最後,我贏了。
我現在同情金昔,只不過是同情她被我看穿一切后所失落的樣子而已,我依舊恨她。
我還是恨她偷藏鳥蛋,不顧我的死活。
「我和你在海城老街區的時候,你曾請我吃過一碗面,現在兩清了。」
金昔哭的時間很短,她隨後抬起頭,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聲音分外絕望。
我皺眉對她說道:「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點。」
「什麼請你吃過一碗面,兩清了?什麼意思?」我不解道。
金昔只是獃獃地蜷縮在洞穴門口,如同一座雕塑,任我怎麼說,她也不回我了。
我把我掏來的十多個鳥蛋在火堆旁全部烤熟以後,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走到了金昔的旁邊,有些猶豫地對她說道:「你昨天給我吃了一個,我也給你吃一個,給。」
我把手伸在了金昔的臉頰旁邊,她只要一轉頭,就能看到這枚鳥蛋。
可是金昔卻紋絲不動。
如同——
一個死人。
我內心忽然一陣慌亂,連忙問道:「金昔?」
我推了她一下。
金昔單薄的身體直接沿著岩石壁斜躺了下去,如同一個沒有生命氣息的零丁紙片。
我把手中的鳥蛋扔在了地上,立即將她抱在了懷裡,搖著她的身體說道:「金昔?金昔?金昔!」
金昔嘴唇一片蒼白,眼睛緊閉著,她好像很冷,身子也有一點弓起來了,手始終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金昔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眼中一片空洞,再無往日一般靈氣秀娟。
還好,還好,她沒有出現意外,沒有死。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剛才開玩笑的,我沒有要讓你生氣的意思,你快吃點東西,我掏了十多個鳥蛋,我全給你吃!」我著急地說道。
我萬萬沒想到,先前還有力氣和我拌嘴的金昔,在我烤熟鳥蛋的間隙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實在太讓我驚愕了。
金昔的額頭非常燙,她看起來高燒嚴重,而且應該不止這一會了,她整個早上都沒什麼精神,可能也是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走不出去。
我把金昔攔腰抱到了火堆旁邊,把鳥蛋放在了她的嘴邊,對她說道:「金昔你吃,你吃點。」
金昔依舊是嘴唇緊抿,不肯吃,怔怔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你吃啊,我求你了,我剛才都是氣話,我小心眼,我就是一時間沒想得通,我不是故意的!」我著急地向金昔解釋道。
金昔艱難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我感覺自己撐不下去了。」
我一聽到這話,眼淚都險些急得掉了出來,我對她問道:「你怎麼這麼嚴重?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金昔似乎真的已經沒有了想要生還的想法,她看著岩石頂端,怔怔地說道:「昨天…我真的只拿了七個鳥蛋,昨天…下午,你和我慪氣的時候,我就覺得身體不對勁…可能和喝了底下的水有關係…我拉了無數次肚子,整個人都虛脫了…晚上餓得熬不住,就…就吃了一個蛋,那三個,是我留給你的,但我不想你晚上吃,那樣到早上了,你又會沒力氣…」
她轉過頭看著我,說道:「我昨天發燒又腹瀉,我知道自己沒救了,食物你留著,等救援來。」
「我…不欠你了。」金昔臉上露出了一絲恬靜的微笑,然後雙目彷彿失去的光彩,一動也不動。
此時,我終於明白了她先前說的那句「我和你在海城老街區的時候,你曾請我吃過一碗面,現在兩清了。」是什麼意思了。
我用力地錘了一下地面,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把金昔輕輕放下,迅速跑到了椰子旁邊,把椰子拿在了手中,然後自己飲了一口,對準金昔因為缺水而顯得乾燥發白的嘴唇,給她灌了下去。
金昔嗆了一聲,我立即覺得還有戲,於是發了瘋地重複著,把一整個椰子的椰汁都給她灌了下去。
金昔又嗆了幾下,眼睛里流出了眼淚,她目光幽哀地看著我,我知道她仍舊在撐著,於是我撿起鳥蛋,放嘴裡嚼碎了,也一併對上了她的嘴唇,讓她咽了下去。
金昔臉上漸漸又有了紅潤的顏色,沒有以前那樣病態的蒼白了。
我依舊是把金昔抱在了懷裡,緊緊地抱著,一刻也不想鬆手,生怕她會離我而去。
「你一定要好起來,這只是一個小病,你不要想得那麼悲觀。」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金昔昨夜沒睡好,此時被我一口一口的喂下東西以後,她躺在我懷裡,睡著了。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我察覺到金昔的面色越來越紅潤,呼吸也逐漸平穩,終於放下心來。
金昔就是發燒加腹瀉,加上這些天缺水又缺食物,所以才變成了這個樣子,不過,她先前,還真是把我嚇得不輕。
金昔的性格,真是讓我又愛又恨,她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展示軟弱的一面,在我面前始終要強,說話有時候雖然不讓人討喜,但她的內心,終歸是善良和單純的。
人性,沒有我之前想的那麼複雜。
怪不得我剛才回來當著她面打壞鳥蛋和拋灑椰子汁的時候,她竟會拋下在我面前一向要強的外表,哭了起來。
她在重病期間,把僅有的一點食物留給了我,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給了我。
金昔家裡窮,也沒讀什麼書,所以在對待事情上面,她有自己看待的方式,也很單純簡單。
她當時就是認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想把東西留給我,而我卻仍然沒有理解她。
怪不得她會哭得那樣傷心。
想到這裡,我內疚不已。
我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火堆旁邊,然後自己走到洞穴門口,心中充滿了自責。
我手中拿著一根細小的木枝把玩著,現在,我很想來根煙,然而在這個地方,連食物都沒有,又怎麼會有煙?
我用彈煙頭的方式,把小木枝給彈到了一邊,但就在這個時候,我渾身一僵,腦中靈光乍現,我忽然想到了什麼!
我扔東西,扔得很准。
第一次見柳雨芊的時候,我就是把一百塊錢精準的彈在了她的手上,讓她化解了付不起錢的尷尬。
無論是彈煙頭,還是拋物體,我都拋得很准。
我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朝著遠處我定準的樹葉扔過去。
「啪…」
樹葉飄落在了地上。
打中。
看著洞穴下穿梭於叢林之間的野兔,我在手中小拋著石頭…
我忽然覺得…
我可能要吃到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