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決裂(一)
第105章 決裂(一)
“輕輕!”
“輕輕!”
急切的呼喚,那是太子的聲音。
可這雲鏡山已經被顧涼布下了結界,太子又是如何進來的。
來不及思索,月夕直接朝聲源處趕去。
此時的太子竟比初見時還要清瘦,依舊是赤紅著眼,一身狼狽,整個人憔悴不堪。
“輕輕!”
見到思念成疾的身影,太子立即奔了過去,一把將月夕擁入懷中。
瞬間的失神後,月夕想要推開太子,可他顫抖著的身軀,卻讓她無論如何都不下去手。也罷,這具身軀原本就不是她的,太子想抱便隨他去吧。
“對不起,對不起……”
太子抱著懷中的小姑娘像是抱著世上最貴重的珍寶。他哽咽著,悲痛的厲害,自責不已。
是他沒有用,弄丟了他的輕輕,害她受盡欺辱。他的小姑娘獨自一個人麵對顧涼那頭活鬼,她該多疼多怕呀。
太子字字泣血的道歉就像一根根鋒利的鋼針紮到了月夕心裏。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她卻害死了他最愛的人,還要肆意愚弄欺騙他的感情,到現在還要他這個無辜的受害者虔誠地向她這個加害方道歉。
顧涼說的沒錯,她從來都不清高。顧涼有罪,她罪更重,無辜的人因她而死,哪裏又是一句輕飄飄的身不由己能撇的清幹係的。她的複活,從一開始就是原罪!
顧涼殺人,她誅心,她比顧涼更可怕,更無恥。而今,還要繼續卑鄙地欺騙下去嗎?
“輕輕不怕,太子哥哥這就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回家……”
太子擦幹臉上的淚水,溫柔淺笑,安慰道,牽著月夕的手就要離開,可月夕卻沉重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殿下。”
“啊,對不起啊,輕輕,太子哥哥忘記輕輕有小寶寶了。我們把小寶寶一起帶回去。”
輕輕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會和輕輕一起把他好好撫養長大,不會不認他的。
太子笑中帶淚,小心翼翼嗬護的模樣,看的人心疼。
事已至此,他都要保護他的小姑娘。他不覺得是小姑娘背叛了他,在他心中本來還是個孩子的她又被迫生了一個更小的孩子,心疼都不來不及。
“我沒有孩子,雲書是撿來的。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故。”
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何會誤會她有了孩子,但這件事必須要解釋清楚。她雖然占據了風輕的身體,可是卻格外愛惜,不會容許有任何的玷汙。
風輕的魂魄已經無法挽救,可她的身體還是要務必保護好的,是對逝者的尊重,也是對生者的思念。
“撿……撿回來的?”
太子震驚不已,反應過來又喜不自勝。人性都是自私的,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接納那個孩子的準備,可當聽到輕輕親口告訴他時,那種絕處逢生的欣喜,簡直無以複加。
“是。”
月夕將右手的衣袖撩起,潔白的皓腕上赫然一滴鮮豔如血的守宮砂。
“風輕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她一直都是純潔善良的好姑娘。”
嫣紅的守宮砂灼熱了太子的眼,而冷漠的口吻卻生生地壓下了他心底即將噴發的激動和喜悅,以至於他的心再次恐慌了起來。
“我不是她。”
月夕清冷地朝太子看去,迫使他不得不和自己對視。
心底的震蕩讓太子不得不強顏歡笑,“輕輕,不要和我開玩笑了。我真的被你嚇到了。”
月夕殘忍地不再給太子自欺欺人的機會。
“對不起,我不是風輕,從一開始就不是。她的生命已經結束於失蹤的那一夜,月無暇救回來的是我,輝月宮的前任祭司,月夕。”
月夕,月夕……又是這個名字。白染不才是月夕的轉世嗎,為什麽會變成了輕輕?!
是了,他的輕輕從一開始就不對,天真的他以為她在亂葬崗受到了驚嚇,又因為風王爺的叮囑,才會對他那般冷漠。
雖然後來她對他的態度要緩和了許多,可那根本就不像她。可若當真如此,風王爺又為何不會認得自己的親生女兒。他的寵愛和縱容,分明和平時無異啊。
“殿下,抬起頭來,這才是我的本來麵目。”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太子混亂的思緒。
太子緩緩抬起頭顱,隻見風輕的身上顯現了一個和她長相全然不同的魂魄,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麗,飄渺清冷,似寒月皎潔。
那是一種神聖出塵的美,即便號稱南境真神的風若水,在眼前之人的麵前都謙卑如塵埃,很難想象如此聖潔的女子會是那個傳聞中誓要顛覆蒼生的瘋魔祭司。
可眼前之人再美又如何,非是他心上人。
這一刻太子終於相信,那個叫他阿鳳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的輕輕!一直都是他在一廂情願,自欺欺人。
原來祭司說的都是真的,前任祭司會奪舍重生,隻不過對象不是醃臢的白染,而是他的輕輕!
太子悲傷之餘雙膝跪地,虔誠乞求。
“請允許晚輩稱呼您一聲祭司大人。祭司大人,當年之事是皇室對您不起,輕輕雖然是風氏血脈,可她自幼癡傻,為人善良。”
“大人如今回歸複仇,是殺是剮,鳳行絕無怨怨言。但請大人饒輕輕一命,她家中還有老父等她歸去團聚。鳳行願世世為畜,感念大人恩德。”
太子重重叩首在地,匍匐卑微。
麵對這個曾今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月夕的心很是苦澀。世人都以為她憎恨皇室,其實她怨的也隻有父皇一人。而那點求而不得的憎恨,早在業火焚身中也一並焚去。
正如顧涼所說,棄我去者,不可留也。即便是如今的皇室打擾了她的安息,她也未曾想過趕盡殺絕。何況太子等同她當年一樣,本身就是個可憐的傀儡。如何能讓他為皇室代為受過。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因為風輕的魂魄在禁術開啟的那一刻,就徹底湮滅了。即便是神,也不能憑空造魂。即便是造出來,那也不是原本的風輕了。”
月夕絕情的話語徹底斷了太子的念想。
從死寂到嗚咽,再到撕心裂肺的痛哭,那是世界淪喪的悲泣。
許久,太子跌跌撞撞站起來,按著月夕的雙肩,嘶啞癲狂,質問道:“就因為你是輝月祭司,輕輕是癡兒,你就可以隨意的剝奪她的生命。”
“我的輕輕並不比任何人低賤!她是我的光啊!你親手掐滅她!為什麽要讓我的輕輕死!把她還給我!求求你把她還給我!還給我啊!”
太子猛烈搖晃著月夕的雙肩。可麵對太子血淚的控訴,身為死靈的月夕隻能沉默悲哀。如果可以她願意永遠地沉睡,而非這般不人不鬼的活著。如果她的死,可以換回那些因她枉死之人的複活,她可以隨時死去。
月夕越是沉默無聲,太子就越是憤怒悲傷。此刻的他就像個失了神智的瘋子,隻會一句還給我。
突然,他的胸口鮮血氤氳而出,淒麗的如玫瑰,隨之大量的血液噴湧,太子的雙手無力地從月夕肩膀滑落,人也無力地跪倒在地。他的心髒處赫然被開了一大洞,甚至可以看到裏麵垂死掙紮的心髒。
太子的鮮血噴湧如瀑布,卻奇異地無一滴濺到月夕身上。
太子本就失去神采的雙眼此刻更是死灰一片,卻依舊倔強地喃喃低語。隻是此刻,再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隻能從顫抖的雙唇依稀讀出,還給我三個字。
他是這世上最幸運亦是最悲傷之人。旁人找光,他的光卻追著他跑。他不知道珍惜,直到她被掐滅,他永墜黑暗,至此世上再無人愛他。
顧涼笑得明媚陽光,似是和眼前血腥的場麵無半絲關係,提著竹籃緩步走來,籃子裏裝著采摘不久的山果。
“還給你,還給你。大老遠的就聽見你這瘋狗亂吠。一個小傻子而已換我們祭司大人的命,那是她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她活著隻會浪費糧食、空氣,祭司大人卻可以普度蒼生。一條命換無數條命,她就該殺生成仁!”
“住口!”
嘴毒有時候並不是什麽大錯,可顧涼竟然殺人誅心。
他那笑的歲月靜好的模樣,當真令人膽寒。
月夕嗬斥完顧涼,想要彎腰去扶起太子,卻被太子用盡力氣推開。
他此刻雖然已經瀕死,可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保護著他不曾死去。那股力量月夕百年前水神身上的類似,是神力。
“呦嗬,賜福。”
顧涼顯然也發現了太子的異常,“行啊,被搗碎心髒都不死。我倒要看看給你粉身碎骨還死不死。”
“瘋狗,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多管閑事的王八蛋給你的賜福,但我想你應該恨他。因為接下來你會比死還難受。”
“顧涼!”
月夕直接擋在太子麵前,冰冷道:“死性不改!”
那種厭惡的眼神,看得顧涼渾身發冷。
“是啊,我顧某人就是死性不改。你覺得我惡毒卑劣,可是我的祭司大人你又有多清高,善良如你還不是住在別人的軀殼當中,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別人的一切。”
“你搶走了那個小傻子的身體,湮滅了她的魂魄,還霸占了她的父愛,還有她的未婚夫。其實你大可以把這一切公之於眾。”
“可是你怕,死過一次人,就貪戀活著的滋味。如此道貌岸然的你和惡毒無恥的我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為這瘋狗罵我是吧,行啊,我就偏要當著你麵,一劍一劍碎了他。我要讓你知道什麽叫活鬼!”
“快走!”
月夕也顧不得什麽反噬不反噬,動用所有力量擋住顧涼。
而太子也似乎被那一聲清喝驚醒,捂住傷口,跌跌撞撞地離開。
此時的雲鏡山外已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太子終於支撐不住倒在雨裏,血水和雨水混著在一起,冰涼的可怕,一如當年他被皇子們踹到在雨裏,淒惶無助,可是這次再也無人會朝他伸出手掌,淚水和著雨水,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他卻似乎看到一個可愛的粉裙少女此刻正撐傘站在一個墓碑前。而墓碑上赫然貼著一隻橘貓的照片。
“大俠,你看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我已經考上我們之前填報的那所大學了。很棒吧。就是你,你去了喵星要快點回來哦。我很想念你啊。”
“聽說大學的生活比高中更多姿多彩,而且管束寬鬆。我也不要你給我帶什麽紀念品,你快點回來,我們一起去上學。”
太子似回光返照的露出微笑,可嚇壞了風王府的影衛們。
立即有人為他灌輸靈力,穩住傷勢。
“把人抬上!”
“醫修!醫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