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公子……」王伯懷疑自己是揣測錯了俞喬的表情。


  「無妨,」俞喬輕輕搖頭,她便是管了,也妨礙不了多少。


  何況,那是謝昀啊。他願意信她,願意給她「用」,她怎麼能不管他呢。


  「給秦述阿狸安排啟蒙學堂,再將這個送到林四酒那兒去,讓他儘力便可。」


  「是,」王伯點頭,接過俞喬手中的一封信紙,轉過身,又想起了什麼,回身看向俞喬,「嵐琪公子再半個月就能到楚京來。」


  俞喬聞言表情並無多少變化,只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秦述和阿狸看王伯走出書房后,他們才手牽著手進來。


  「我還和阿狸一起睡,可以嗎?」


  文軒書肆在楚京里只能算中等規模,但這後院住他們三人絕對是夠夠的了。房間安排下去,秦述和阿狸自然是都有自己的房間。


  「阿狸也這麼想嗎?」俞喬起身,走到近前,低聲問道,見阿狸點頭,她才應了,「好,一會兒我把你的床搬阿狸那兒去。」


  「嗯嗯,」秦述連連點頭,他其實也想自己睡一張床,滾來滾去,但那房間太大,他心裡猶有不安,住一間,兩張床最好啦。


  「可是,我想和你睡一張床,」阿狸又扯了扯秦述的手,目光轉去,看向俞喬,亮了又亮,「我能和小魚哥哥睡嗎?」


  「別啊,俞叔還要睡呢……」秦述幾乎脫口而出,話出口了,才想起來,謝昀已經回他自個兒家去了。


  「我倆一起睡,等你不愛和我睡了,我再回自己床自己睡,」秦述不想自己睡,阿狸跑去和俞喬睡了,他搬床到阿狸房間,還有什麼意義。


  「好吧,」阿狸的目光從俞喬臉上轉回,他也知道俞喬不想和他睡的,再想到謝昀……漂亮哥哥肯定也不想。


  小孩子敏感,對謝昀偶爾展露出來的喜怒,還是有感知的。他一親近俞喬,謝昀就不高興了。


  俞喬輕輕嘆氣,她的話其實還沒說完呢,「秦述的那間再收拾出來,給你們當書房用。」


  原本還想搬兩張桌子到她的書房來,現在這樣也好。


  俞喬搬完床,帶著秦述阿狸收拾了一下他們的新書房,就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


  站在床前,她下意識就看向床的對面,但那裡沒有床,也沒有謝昀,她搖頭失笑,習慣還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哪怕是她,也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


  **

  嘉榮長公主府,晏竹居,齊恪成左手與右手博弈,神情淡淡,全不似他棋盤上刀光血影,殺機重重的霸絕凌厲。


  一身黑衣的魯田立於牆角,低聲彙報著京里的種種消息。


  「謝昀……他醒得太晚了,」十皇子謝曄都已二十,朝廷中能被拉攏,願意站位的勢力早就瓜分乾淨,而不願戰隊又有本事的,也不是謝昀這個「廢」皇子能拉攏得來的。


  「只是……」魯田鮮少對齊恪成的斷言有這樣那樣的疑慮,但這一次,他不覺得他猶豫錯了,「他是……小主人救下,送回來的。」


  「兩人的感情……不同一般,」煙火中的那一幕,他至今印象深刻。他甚至有一種感覺,許讓俞喬在謝昀和齊恪成之間選擇一個,她會選擇謝昀。


  本來也是,她千方百計來到楚京,可不是為了和齊恪成父女相認的。


  「而且小主人的心智……非常可怕,」五國因她而亂,但她還是靠自己,衝破重重阻礙,來到了楚京。不用調查都可以確定,在荊州城那次,他又再次被俞喬識破,並被設計弄走了。


  心智如此可怕的俞喬若肯相助謝昀,他以為謝昀不會沒有一爭之力。


  倒不是他們看不得謝昀好了,而是他若崛起,這京中局勢,定然和以前不同,什麼變化,什麼後果,是好是壞,還未能知曉,但重新布置人手,耗費心力是一定的。


  所以,能不變就該不變。


  「安排一下,我想要見她,」


  齊恪成執起久久未落的棋子終於放下,勝敗終定,左手棋更勝一籌。


  「是,」魯田退下,直接走晏竹居直通府外的側門離開。


  只齊恪成一人在室內,他眸中的凌厲和複雜傾瀉而出。


  「俞喬,怎麼會是……喬呢,難得綉娘沒……」


  是啊,她為什麼要用,他負了她,她又怎麼會用他留下的名給他們的孩子呢。


  他的心絞痛成一團,卻還挺直脊背,死死支撐。


  當天傍晚,文軒書肆就來了不速之客,魯田沒能見到俞喬,也不敢強闖,但話是交代給了王伯。


  「公子要見嗎?」


  王伯看俞喬的目光依稀有些擔憂,俞公去世,他就跟著俞喬了。


  那時她才只有七歲,稚嫩得不像話,雖然極力掩藏,偶爾還是會有慌張和難過流露出來。


  如今依舊年少,但一言一行,氣勢已成,即便是他,很多事情,很多時候,都會下意識去信任她。尤其這次再見,她的變化更加明顯。可以說,她真的成長了。


  「見,為什麼不見。」


  她到這楚京來,不就為了要給她阿娘阿公討一個公道嗎?齊恪成這麼沉不住氣,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也只是出於意料而已。不敢見的,怎麼可能會是她!

  「告訴魯田,見面可以,不過地點和時間我來安排。」


  王伯三年前就來到楚京,對這裡的掌控,不敢和大氏族相比,但要將消息送與自動暴露出來的魯田,實在簡單。


  浮生齋是楚京真正醉生夢死的銷金窟,背靠天下第一商行沈家,用銀錢生生打開了楚京上中層貴族的關係網,力壓各種歌舞酒坊食肆,成為楚京名副其實的第一齋。


  浮生齋三層頂樓,鄰水面的一個房間被推開。


  和外面金碧輝煌,極盡奢華相比,這個雅廳和浮生齋的整體格調全然不同。


  這裡更像是一個規矩考究之人的書房,果然,再走近一道幔布之後,迎面就是排靠牆的書架,書架旁掛著一副壯闊的山河圖,如果他沒看錯,這是出自前朝大家之手。


  再轉過身去,他就看到了他要見的人,她側對著他,站在窗邊,身前是一隻插了花束的白瓷瓶,案几上散落著數支,但顯然……她已經不需要它們了。


  她抱住瓷瓶轉過身來,平靜清瀲的目光在齊恪成身上滑過,就視如無物,抬步走入另外一道紗幔,再不過片刻,她就挽開幔布,走了出來。


  「坐吧,」


  俞喬指向雅室另外一個窗戶邊,那裡有兩杯才端上不久的熱茶,依稀還冒著熱氣。


  齊恪成依言坐到了青色蒲團上,俞喬從看到他到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冷淡,都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但無論心中有多驚訝,有何種衝動,他的神情都比俞喬還要風輕雲淡。


  俞喬今日穿的一件銀線織錦白袍,襯得她尤其清冷,尤其淡然,也尤其好看。


  她和齊恪成長得並不像,五官像她阿娘阿公更多一些。


  她靜坐在齊恪成的對面,目光沒有任何掩藏地打量著他,從五官到衣著,任何一點都不錯漏,齊恪成不愧是能在容貌上和謝昀一爭高下的人,他的臉上完全找不到歲月的痕迹。


  謝昀的美,艷麗似妖,雌雄莫辯,就和他的為人一樣,傲然霸道,一見難忘。


  齊恪成一樣美,但他的美卻給人一種模糊的感覺,淡如水,輕如風,如謫仙臨凡。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美,無從比較,無謂高下。


  但若俞喬來評判,她還是覺得謝昀更勝一籌,勝在真實。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兩人也都不急,從見面到現在,看似平平靜靜,什麼都沒發生,但他們的博弈,從俞喬入京就開始了。


  他能直接找到文軒書肆,俞喬也能讓王伯找上魯田。


  他出乎意料提出見面,俞喬應了,反客為主,定下了地點和時間。


  許是看膩了他的臉,俞喬的目光終於移開,看向了內室,「不覺得熟悉嗎?」


  齊恪成點頭,「熟悉。」


  其實從推開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好像跨時間,跨地域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里了。


  這裡就是按照英州俞氏老宅里,俞喬阿公的書房來布置的,在那個地方住了快七年的他,如何會不熟悉呢。


  俞喬的嘴角終於掀開一抹冷冷的微笑,一閃即逝。


  「人見了,茶也喝了,既然無話,那就散了吧。」


  齊恪成要見她,卻矜持至此,這話談得當真沒意思極了。


  齊恪成被俞喬眼中的諷刺刺傷,他坐而未動,「阿喬,楚國形勢複雜,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簡單。」


  俞喬抿唇,任由他繼續說去。


  「無論,晉國,吳國,魏國,你只要願意前往,都不需擔心,那些麻煩,我會處理……」


  聞言,俞喬冷嗤,齊恪成在擔心她嗎?或許有,但更多的,還是擔心留子啊楚京的她,會壞了他的事。


  「這話我只問一遍,不,是幫人問一遍,為什麼?」


  拋妻棄子,忘恩負義,到這楚國來,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如果他以為的榮華富貴是成為駙馬,那可真是遠大的追求。


  如果不是,那是為了……真愛?嘉榮長公主才是他心中摯愛?那麼她阿娘算什麼,他不告而別算什麼?他打壓俞氏算什麼?

  「綉娘她……」


  齊恪成五指內扣成拳,但他想要平靜,還要看俞喬肯不肯給。


  「她死了。」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俞喬站起身來,走到她之前步入的紗幔,素手一拽,那道幔布就被扯落在地,那裡面是一個靈台,三個牌匾,一個骨灰盒,還有那一束,俞喬清晨時親自摘親自插的花束。


  「你沒有給她休書,沒有給她等待的期限,一年又一年……你就沒有想過,她會等不下去嗎?她會和這些插花一樣,在枯萎的宿命中……」


  「容顏不復,香消玉殞……」


  其實問一句為什麼,真的有必要嗎?她阿娘俞綉真的聽得到嗎?


  一句句接連而出,齊恪成無法面對俞喬冷然如冰的目光,那目光看透了他自以為是的小心思。他可以算計任何人,卻無法算過命運,算過絕望,算過死亡。


  是他用等待,用絕望,用無情,用自私,耗死了俞綉。這就是俞喬要告訴他的。


  齊恪成緩緩起身,腳步卻始終無法邁向靈台一步,哪怕是一步,胸腔鼓動,恍若窒息,長久壓抑的痛楚溢滿心扉,那張淡如謫仙的臉上,蒼白隱現。


  到底不是真正的仙,他還有感知,他還會痛苦。


  但俞喬覺得還不夠。


  「我到楚京來,一是為了阿娘臨終的交待,再就是,為了阿公。」


  俞公將十二歲的齊恪成帶回英州俞氏,親自教導看顧於他,從未有半點攜恩求報的想法,他和俞繡的結合是他們青梅竹馬,水到渠成的結果。


  他以為他教導出的是一個不世英才,或將匡扶天下,或將著書立傳,名揚千古。他救人之初,教導之時,從未想過,他以為的英才會拋妻棄子,會貪慕虛榮,會忘恩負義。


  一身風骨的俞公,他的晚年是叫齊恪成的這人,給壓彎下來。


  是他救錯了人,還是他教導出了錯?

  這是俞公的疑問,無法證實的疑問。


  但俞喬來到楚京,就是為他證實這點,他的教導沒有錯,錯的是那個人。


  「你我一樣是阿公教導出來,一樣是七年,我會為阿公證明,他的教導,他的主張,沒有錯。」


  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很明顯,這是俞喬在對齊恪成宣戰,正面的,毫無遮掩,堂堂正正的宣戰!


  齊恪成凝視俞喬,即便心中痛楚複雜,他也不得不分出心思來,重新認識眼前的人。


  一樣是彼此珍重愛著的人,他失措了,俞喬卻還能傲然而立,平平靜靜,她不難過嗎?怎麼可能。只是,她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她的內心遠比他以為的要強大得多。


  但,她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的有這個本事自信,還要留待日後分曉了。


  兩人氣場交鋒,齊恪成未勝,俞喬未敗,這個樸素學究的雅室,只怕從來沒有這一刻凝重到任何東西都似失去了存在感。


  俞喬也沒想齊恪成現在就認可她這個對手,但,她也不會讓他等太久。


  「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但阿娘想知道的,我會用自己方式,幫她弄個清楚。」


  話落,俞喬背過身去,「無論阿娘,還是阿公都不想看到你。」若非俞綉,俞喬甚至連這層幔布都不想為齊恪成揭開。


  「這也是你,最後一次看他們。」


  俞喬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齊恪成靜立幾許時刻,緩緩轉身離去,就在手要放到門扉上時,齊恪成的聲音再次傳來。


  「浮生齋的齋主……」


  「是我,」俞喬轉身,看著齊恪成的背影,淡淡道。


  即便她是浮生齋的齋主,她和嘉榮長公主府之間,還有很大的差距。她很清楚,並不需要齊恪成為她提醒這一點。


  齊恪成聞言,沒再遲疑,拉開,離去。


  若非,他確定俞喬的秉性,不是說虛話的人……他,還是楚京其他人,都難相信,浮生齋的齋主會是她,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今日之前,他在內,所有人的宗卷里,這個浮生齋背後的東家,應該是第一商行少東家沈嵐琪才對。她到底是怎麼讓第一商行為她所用的?


  齊恪成帶著凝重和疑問離去,俞喬也沒見多快活。


  用俞綉和她阿公來刺傷齊恪成,她自己一樣傷痕纍纍。但齊恪成的面具太過完美,不這樣做,她在他面前,就和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兒在哭鬧一樣。


  和傷痕被撕裂相比,俞喬更不能接受被齊恪成這樣看待。


  又許久,一個二十來歲的俏麗女子,推門進來。


  「他走了。」


  「嗯,」俞喬點頭,目光移向扯落在地的幔布,「恢復原樣。」


  「這裡一切照常,有事找我,可以去讓人去文軒書肆告訴王伯,」話落俞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雅室。


  俏麗女子點頭稱是,同時收斂起略有好奇的目光,轉身隨俞喬出門。


  她管理浮生齋已經有三年,但她是在今日才知道,三樓上,還有這樣一間雅室,她也才知道,他們真正的東家是眼前這位。


  出了浮生齋,俞喬便上了一輛馬車,但馬車卻出了城門,前往的方向,分明是楚皇等人明日要前往春祭的宜陽。


  **

  楚國皇宮,皇子所,紫雲宮,紫胤殿,一排宮人,噤若寒蟬。


  謝昀也沒做什麼,他只是坐在輪椅上,看著滿桌子的菜肴,發獃。


  但就這樣,就將這些宮人嚇得,幾乎連站都快站不住了。


  其實也不怪他們,謝昀入住紫雲到現在不到兩日的時間,就已經下令杖殺了兩人。


  不問緣由,只目光掃到,他就讓人將他們拉下去,殺了!

  楚皇讓應森來問,謝昀也只回了一句,「該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謝昀以前還喜怒不定……現在是沒有喜怒了,可那凶戾之氣,半點沒有收斂。


  而且被殺的那兩人,還是以前照顧過謝昀的舊人,說殺就殺了,連理由都沒有給,此時謝昀雖在發獃,但誰知道,他會不會哪裡又不高興了,又想殺人了呢。


  「將那碗魚粥留下,其他都撤了,」謝昀開口,興味的目光從這些宮人臉上一一滑過,最後才落到了那碗被他欽點的魚粥上。


  帶著菜肴退下的宮人,如釋重負,留在殿內的宮人,依舊神情戒備,半點不敢疏忽。


  「去將我的紫藤鞭取來,」謝昀話未落,呼啦啦就跪了一地。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感情以為他不想殺人,改抽人了。


  「沒有聽到我的話嗎?」謝昀凝眉,袖子一掃,桌上喝了一半的魚粥就打落在地,「嘭」地一聲,嚇得他們又將求饒給忘了。


  「奴才這就去,」小路子才到宮裡沒幾年,這次被抽調到紫雲宮來,也是倒霉透頂了,可即便這樣,他也不想這麼就沒命了去啊。


  跌跌撞撞地離去,幾刻鐘后,他將謝昀十二歲后就被迫束之高閣的紫藤鞭取了過來。


  「你叫什麼?」謝昀問道。


  「奴才,小路子。」


  銀線紫袍加身,精緻華貴的鞭藤在手,這樣的謝昀出現在了前往宜陽的車架中。


  楚皇讓人來問了,他應了,自然就出現了。


  何況,他回來了,躲著藏著,也沒意思,他們可不就想看看他如今的模樣嗎。


  但可惜,他除了需要坐在木椅上,被人推著,臉上無半點萎靡落魄之色,甚至連病弱的蒼白也沒瞧見,他被俞喬養得水靈靈的,看起來似乎比離開楚京前更美了。


  謝昀還是謝昀,可他們卻不是十年前的他們,謝昀若是收斂了爪牙,乖乖服軟,他們還可能看他可憐的份兒上,放過他一些。


  但現在,謝昀絲毫未改的張揚模樣,徹底激發了一部分人心中,猶存的仇恨和陰暗。


  嘉榮長公主府,自然在前往宜陽的名單之內,齊恪成一如既往低調無為,幾乎不參與任何皇家活動,嘉榮長公主和齊凰兒作為楚皇的親妹妹和寵愛的外甥女,自是在春祭隨行的名單內。


  齊凰兒也沒和她母親坐一起,她和幾個公主坐在另外一個車駕中。


  經過上次她進宮近一個月的努力,至少在表面上緩和了她和幾個皇子公主的關係,至於他們心裡真正的想法,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八哥其實人很好,凰兒表妹可以和八哥商量商量,將那紫雲宮,讓與表妹,表妹這般可愛乖巧,八哥定是願意的。」


  謝鴛坐在齊凰兒的左側,她親密地挽住了齊凰兒的手,熱切地說著這些話。


  「昀……表哥啊,」齊凰兒目光從車窗的縫隙往前看去,依稀能看到屬於謝昀的儀仗。


  方才,她差點就將那句親密的昀哥哥脫口而出了,但那謝鴛挑撥她的意思,也太明顯了吧,莫非真當她是個傻的嗎。


  「昀表哥心疼我,自是願意,只是我也心疼他,那紫雲宮養人,還是他住著好。鴛表姐不覺得嗎?」


  冷不伶仃,被齊凰兒噎個徹底的謝鴛,尷尬得手都不知道往那裡放,同時也為齊凰兒的臉皮驚為天人。她到底是從哪裡感知出來,謝昀會心疼她的?

  「凰兒表妹真是越來越懂事了,難怪父皇這麼喜歡你,」謝晴是大公主,成婚已經有五年了,她坐車駕最靠里的地方,在其他人都或驚奇,或冷眼時,她為謝鴛解了圍。


  「聽說,宜陽的雪在元月底就化得差不多了,天再暖和幾日,就該抽綠了……」


  「呀,大姐姐跟著大姐夫到處走,給我們好好說說吧。」


  幾個小公主湊到謝晴身邊,嘰嘰喳喳就說開了。


  謝鴛也早放開了齊凰兒的手,面上沒顯多少,但心裡免不了有些挫敗,無論是靜嬪,還是她自己都覺得齊凰兒是最好的「馬前卒」,她若和謝昀斗個你死我活是最好的。


  但齊凰兒明顯又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兒,居然對謝昀有了些奇怪的好感,還將話說得這麼漂亮了。


  不過,齊凰兒這裡挑撥不得,不代表謝昀那裡不可以,只是想到,要到謝昀面前說些什麼,她這人還沒到他跟前,就有些犯怵了。


  被謝昀下令打殺的兩人里,就有一個是她母親的人,可還不過照面,就讓謝昀處死了。最關鍵的是,楚皇連象徵性的懲罰也沒發落到謝昀身上,他的態度才真叫人捉摸不透。


  「放下吧,」


  隊伍已經出了城,謝昀也沒在路邊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俞喬的身影,失落是免不了的。出了城,再看自也無必要。


  「是,」小路子伏底身體,將兩邊打開的車窗拉上,再小心翼翼地迴轉身體,坐回他之前的位置上。


  對於謝昀昨夜沒將他殺了,也沒抽打他的事實,他還有種尤在夢中的飄忽感,但同時,他也隱隱有些明白,謝昀,許是被人過於妖魔化了。


  也許,可能……他沒有傳言里說的那麼可怕,那麼嗜殺。


  「到宜陽要兩天,春祭要五天,回程也要兩天,」


  再加上他已經在宮裡待了兩天,這麼算來,他至少有十一天,無法見到俞喬,而且這還是他樂觀預計,能在歸來后見到俞喬的前提下的十一天。


  「十一天,不算久嗎?」許在俞喬看來,是不算久的。


  「啊,」小路子以為謝昀是在問他,他反應算快,但這個問題實在難回答,謝昀覺不覺得久,他如何揣測得出來啊。


  「您找些事情做,時間就會快些了。」


  「你說的對,」謝昀輕輕頷首,眸光之下,算是第一次將他這新的內侍,瞧個清楚,十三四歲,長得一般,但人還算機靈,關鍵時刻,有些膽氣和決斷。


  「會功夫嗎?」謝昀問道。


  「不,不會,但奴才可以學,」小路子一口氣還未松下,另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得空了,你就去找應森,就說是我讓你找他的,」謝昀的口氣依舊未有多少變化,但他這話對小路子來說,幾乎是改變了他今後的命運。


  「是,」小路子連連點頭。


  「午膳的時間到了,奴才去端膳過來,」小路子恭謹說著,等謝昀應許。


  「端膳就不用了,推我到……父皇那兒去吧,」謝昀說著,勾起了嘴角,笑得很美,幾乎讓人忽略笑容里的別有意味兒。


  楚皇對謝昀的到來有些驚訝,但謝昀求見時,就說了來蹭飯,他也不至於連一頓飯也不給兒子吃,這還是身體不好的兒子。


  「娘的,那謝昀……」他怎麼能這麼犯規呢!好不容易逮著他出宮在外的機會,想給他膳食里添點料,但他招呼沒打一聲,就跑楚皇那裡蹭食去了。


  最關鍵是,他有那臉,他們還沒那膽呢。


  除了謝昀和出征在外的謝暉,就是謝曄也有些害怕楚皇,讓他們去和楚皇一起用膳,他們可能更願意餓肚子。


  「都這麼大人了,還想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主意?」


  謝曄鄙視地看著他這幾個比他年長的兄弟,「敢不敢玩大一點?」


  「你說吧,我們怎麼做,」九皇子謝暄眯著眼睛看謝曄,謝曄都放這話了,他再不表態就有些慫了,而且,他的確和謝昀有「仇」,還是「大仇」。


  眼下謝昀初回楚京,根基不穩,他們動作不利索些,等他站穩腳跟,以他的狠勁兒,以後不定有機會,也不定有膽,再招惹他了。


  說白了,其實不管他們面上怎麼鄙視,怎麼奚落如今的謝昀,心裡,他們依舊是忌憚他的。但這種忌憚可破可立,看他們,也看謝昀。


  樹林邊,幾個聚首的皇子離去,不遠處的一棵樹后,謝晴和齊凰兒從後面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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