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個要香囊的皇女
一頓飯,李霖吃得心滿意足,楚翊吃得優雅從容,只有程子安吃得小心翼翼——她一直在觀察楚翊,但楚翊卻自顧自吃得從容,哪怕是發現了她打量的目光,也只是回以一個疑問的眼神,然後用手帕抹了抹嘴角,以為自己臉上沾了飯粒或者湯汁……
李霖究竟是從哪兒看出她喜歡我的啊?!程子安幾乎觀察了整頓飯的時間,面對一桌山珍海味也吃得食不知味,但觀察到最後也只能挫敗的放棄了。
這一行人其實沒有在程家久留,來時楚翊送上了禮物,飯後又陪著兩個長輩稍稍閑聊了一會兒。她將禮數做得十足,從始至終沒有擺出面對程子安他們時的高傲模樣,一番相處之後看得出來,程夫人和程老夫人都還挺喜歡她的。於是見著時間稍晚,楚翊便也心滿意足的告辭離開了。
程子安這會兒心裡正亂著,其實很想留下和母親祖母商量個對策,但楚翊要離開,她也沒有理由不跟著。只是她跟著楚翊他們剛走到大門口,便聽到身後程夫人突然喊道:「阿捷等等。」
一行人停下了腳步,程子安還以為母親看出了自己的滿腹心事,想到辦法要留自己一下,誰知一轉身便見著程夫人自己走了過來。她知道自己猜錯了,便主動開口問道:「母親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程夫人從袖籠里取出了兩個精緻的香囊,走到程子安身邊之後便伸手替他掛了一個在腰間:「驅邪避瘟,我原以為你今日不會回來,一時間忘記了。」
每年端午的香囊都是程夫人親手做的,程子安伸手摸了摸香囊,心頭泛起一絲暖意,終究還是拋卻了滿腹的心事,露出個輕淺的笑容來:「多謝阿娘。」
聽到這聲「阿娘」,程夫人有一瞬間的怔愣。不過她還記得有滿院子的人在,便很快收斂了情緒,只是探手摸了摸程子安的披散在背上的長發,什麼也沒說。
有一股灼熱的視線突然投注過來,程家的女眷也都是習武的,程夫人一下子便察覺了。她扭頭看去,卻發現是皇女殿下只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手裡的另一個香囊?
沒錯,程夫人準備了兩個香囊,但另一個卻顯然不是給楚翊準備的。早幾日程子安便讓人傳了話來,說是端午要李霖一起陪皇女在京城遊玩,恐怕無暇回家。程夫人準備香囊也只是也許他們回宮之前能有空告假回來一趟,於是替兩個小輩都準備了,只是誰知道皇女殿下竟然親自過來了!
這位殿下聽說一直生活在冷宮,母親也早逝了,恐怕沒有人替她準備香囊吧……
程夫人被楚翊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軟,但奈何她只準備了這麼兩個香囊,如果給了楚翊,那李霖又該怎麼辦?他今天大抵是沒有時間再回家了,而且這孩子向來與阿捷交好。
一時間,程夫人覺得有些兩難。
李霖雖然很多時候不那麼靠譜,但其實也是個善解人意的性子。他一眼就看出了程夫人的為難,當即便沖她眨了眨眼睛,又拿目光往楚翊那裡示意,顯然並沒有把這點兒小事放在心上。
無論楚翊有沒有察覺到這些暗地裡的小動作,她只是拿著期待的目光看著程夫人手裡的香囊。直到程夫人拿著香囊走向了她,似是猶豫了一下,便也替她掛在了腰帶上:「不知殿下要來,也不曾準備什麼禮物,這小小的香囊便當是個念想,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楚翊也伸手摸了摸,做工精緻的香囊上綉線的針腳極為細密,顯然也是廢了心思的。她當即笑眯眯的道謝:「多謝夫人,這個香囊我會好好留著的。」
看得出來,她這話說得真心實意,程夫人聽了便也高興的點了點頭。兩人又閑話了幾句之後,程子安也再次向母親道別,一行人這才離開了程府。
************************************************
下午時因為惦記著要回宮赴晚宴,楚翊他們遊玩起來便多少有些覺得不夠盡興。不過這趟出來,上午吃過粽子看過龍舟,下午嘗過雄黃酒見過跳鍾馗,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申時剛到,楚翊正看著一群小孩兒在空地上放風箏,跟隨的侍衛便上前來提醒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宮去了。太子殿下吩咐過,晚宴不能去遲了。」
楚翊聞言覺得有些掃興,但答應了太子的話她自然不能食言,更何況端午晚宴也不是後宮舉辦的,朝中重臣都會參加,她若去得遲了,只怕在這些大臣們心中便會映像大跌。
事有輕重緩急,楚翊還不至於為了遊玩這點小事就耽誤了正事兒。於是她收回了目光,敷衍似得應了一聲,之後又抬頭看了看天色,便沖著程子安和李霖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們直接跟我回宮去吧,晚上的宮宴我帶你們去。」她說完看了看李霖,又補了一句:「李尚書應該也會去的。」
程子安今天已經回過家了,李霖聞言也沒有理由拒絕,更何況宮宴什麼的,向來只有三品以上的大臣才有機會參加。如果不是楚翊帶著,他們要想憑自己的本事進去,也不知要熬上多少年。
少年心性,總是對這些事情好奇的,別說李霖了,就連一向沉穩的程子安眼睛也是一亮——她觀察了楚翊一整天,然而什麼也沒看出來,於是也有了放任自流的心思。總歸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現在擔心再多也沒有用,還不如想想晚上的宮宴會是個什麼樣呢。
兩個伴讀都沒有反對,於是一行人打道回府。
*********************************************
麟趾殿內,直到看著楚翊安安穩穩的回來了,張岱才把提了一整天的心徹底的放了下來。他趕緊派了人去重華殿傳信,隨後一揮手便招出了一群宮人來圍著楚翊梳洗裝扮。
沐浴過後,楚翊換上了頗為莊重正式的皇女服飾,眼見著張岱還指揮著人忙個不停,她也忍不住開口道:「不過是一場晚宴,一年幾回,你又何必如此緊張?」
張岱回頭看了楚翊兩眼,先對梳頭的宮女吩咐了一句:「這支簪子和殿下今日的裝扮不符,太輕佻了,換一支!」說完才對著楚翊解釋道:「殿下,今日有所不同,聽說燕國派了使者前來,晚宴上應當是會見著的,您不打扮得更莊重些,會失了身份和體面。」
「燕國的使者?他們來做什麼?」楚翊聞言一愣,前世的時候可沒這回事。
張岱正指揮著人給楚翊尋腰間的配飾,他簡直吹毛求疵到了極致,負責打理配飾的宮人換過幾回他都不滿意。於是一邊指揮著人繼續找合適的配飾,他一邊搖頭道:「不知道,這還是殿下今早離開之後傳來的消息。我之前還在擔心殿下今日若是回來得晚了,會耽誤事兒,幸好殿下回來得快。」
楚翊皺了眉,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燕國與楚國可謂是世代為敵,在邊境之地,十戶人家有九戶都和燕國有血仇。如果說些血仇離皇宮中的天潢貴胄們還十分遙遠,那麼曾經有一件事卻是和楚翊息息相關的。
嘉平五年,燕國出兵攻打楚國,來勢洶洶連破七城。楚翊調兵四十萬趕赴邊關,以至於國內兵力空虛,藩王趁勢而起。當年的程捷本來鎮守西北,是有機會派兵回援平叛的,然而卻又被燕國一支突然出現的奇兵拖住了腳步,又因京城迅速失守,以至於女帝身死功虧一簣。
這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不過是那些反王裡應外合與虎謀皮罷了。楚翊雖然沒能看到最後的結果,但她也算是留了後手,那些反王總有人收拾,只是楚國經此一役恐怕便是元氣大傷了。
燕國從來都不是那麼好相與的,楚翊不信他們會毫無目的的派使者過來。然而前世時確實沒有這一遭,她也無法猜測對方所為何來,只是總覺得有些不懷好意罷了。
楚翊走了會兒神,張岱終於讓人找出了滿意的配飾,於是便開口請了楚翊起身,打算給她戴上。不過等到皇女殿下站起身來,他卻一眼看見了楚翊自己之前掛上的香囊,那雖然是端午時常用的配飾,在今天帶在身上本也無妨,但顏色卻和她目前這一身打扮有些不符。
張岱並不知道這香囊的來歷,只當是楚翊出門后在外面看見了自己買的,於是他皺了皺眉,開口對著掛腰飾的小宮女吩咐道:「殿下的香囊帶著似有些不妥,不若先取下來收著吧。」
小宮女應了一聲,正要去取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香囊,卻被楚翊一把按住了。殿下皺著眉頭,滿臉不悅的喝到:「別碰我的香囊!」
張岱和小宮女的嚇了一跳,後者更是直接跪倒在地開口求饒。
楚翊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把人打發走了。張岱站在一旁,左看右看那香囊都覺得十分的不順眼,然而他也不敢忤逆殿下的意思,欲言又止半晌,終究還是把嘴裡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直到後來,他看見了程子安腰上那隻和楚翊除了顏色不同,幾乎一模一樣的香囊……